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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琴至今流转于各大展览会上,价格被炒高了数十倍。
那是郗家祖传的琴。
那是外公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要郗长林守住的琴。
但遗愿终成空。
十多年过去,郗长林始终没办法把它买回来。
每次隔着橱窗再见那把琴,或者坐在遥远坐席中再听它的声音,郗长林就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小小少年。
少年在一个又一个绝望无助的夜里爬上高台,抱着膝盖无声哭泣,没人来给他救赎。
回忆一晃而过,郗长林从贺迟身上移开目光,无声吐出一口气,然后伸手拨了拨旁边的叶子。
这时,听见贺迟缓缓地叹了一声:“你总是这样,将喜怒哀乐藏在深处,什么都不肯告诉别人。”他的语气仍是温柔又无奈,如鸟翼划过垂云般轻缓。
幽深花径中,清风徐徐间,郗长林眼睫兀然一震。
这是贺迟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他所知晓的关于郗长林的信息,来自于以往漫长数不尽的时光,证明着在久远前相识,又在或华丽或枯朽的外皮脱落之后,在属于郗长林的现实中相遇。
系统一下子崩了出来,一迭声“卧槽”,激动得不行。但郗长林来不及细思要如何顺着话往深处套,而贺迟也没给青年深究话语内容的机会,温和又不可抗拒地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带。
“我猜你中午肯定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有胃口吗?没胃口的话带你去吃开胃小菜。”贺迟边走边说。
郗长林“喂”了一声,贺迟不为所动,拉着他三下两下就拐入了车库,抬手按下钥匙按钮给车解锁,接着把郗长林塞进副驾驶座。
“你一早就计算好了的吧?”郗长林皱起眉望过去。
“只有带你吃东西你才不会拒绝。”贺迟耸着肩帮他扣上安全带,接着才系自己的,然后一拉手刹,倒车离开。他分神瞥了郗长林一眼,在心底加了句“只有喝醉了才真的乖巧听话”。
郗长林用鼻子哼了一声,把车窗降下大半,偏过头,眼眨也不眨注视点翠楼远去、山间风景倒退。
“这是来到了试探性地向你表露真实身份的阶段吗?”系统又冒出来。
“是的,你比较喜欢的贺老板在主动向我掉马了。”郗长林没好气地说,“这充分说明我和他其实深知对方的身份,但都藏着不说,啧,真有意思。”
系统默默咽下那句“我早就觉得你和他配一脸”,清了清嗓子,才说:“那你打算怎么搞?直接把事情说开?”
“你想让我对他说,‘既然大家都是经历过数次穿越的人,就别藏着掖着了,开诚布公吧,告诉我你的身份’?”
“对啊,你俩别转圈了,我看着心急。”
郗长林嗤笑:“你觉得我是那种直接的人?”
系统语气顿时干巴巴的:“不像。”
“那不就得了。”郗长林拖长调子,说得理所当然。
“那你的意思就是比谁先沉不住气了。”系统长叹一声,“老大你啊……真是打死也不肯讲一句真话。”
山风吹进来,带着花叶与泥土的气息,清香中透着湿润微苦,青年额前的刘海被撩动,他拂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困。
“我哪有一句真话都不肯讲?之前对贺迟说的那一大段话全都是真心实意。”他带着笑敷衍系统,接着扭过去从后座上把抱枕扯进怀里,歪头看向贺迟。
郗长林没说话,漆黑眼眸中带着些许倦意,眸底清光微淌,细腻柔和。这样直勾勾看了贺迟许久,后者终于偏头,问他怎么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吃东西?”郗长林朝前扬了扬下巴,声音有些软绵绵的。
贺迟扫了眼他怀里那条咸鱼,把车窗升上去,又从储物匣里扯出一根眼罩递过去,“是一家云南菜,老板老板娘都是云南人,味道很地道,就是地方有点偏,你先睡会儿。”
青年没拒绝,平平一“哦”,慢条斯理地将眼罩戴好,再把咸鱼换了个位置,才放松意识、睡过去。
郗长林少见地在白天做了一个梦。梦中光线昏暗,音乐喧嚣、鼓点震天,显然是一个酒吧。他拎着自己用以谋生的金属吉他从台上走到台下,路过吧台时,酒保将他叫住。
“有人给你点了一杯酒。”酒保推出一杯暗金色的液体到郗长林手边,这是酒吧的特调酒,价格昂贵,一杯能抵他唱半个月的钱。
“谁点的?”他问。
酒保:“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个男的。”
郗长林“啧”了一声,把酒杯推回去,头也不回、径自离开。
门外是浓如墨的长夜,惊雷就这么忽然劈下来,闪电照彻沉眠的街。
轰——
郗长林骤然睁眼,几乎是从椅背上弹了起来。
他撩开眼罩一角,瞪着眼将目光移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积满了乌云,雷声源源不断从天的尽头滚来,青色闪电撕裂天幕,狰狞刺眼。
“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贺迟低声道,抬手点开音响,放起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青年呼出一口气,把挂在耳边的眼罩摘下,丢进储物匣里。
“要喝水吗?”贺迟又问,但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手机支架中正导航的手机屏幕忽然一转,一通电话打进来。
郗长林扬了扬下巴,示意贺迟别管他、接电话,自己低下头去调节座椅高度。
他边摸索着按钮边回忆刚才的梦境,却发现除了破碎的灯影与忽至的雷声,别的再也记不起来了。
同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中传出,语速飞快:
“贺先生,刚才接到消息,宫酌少爷出车祸了!是从庵山公墓回来的途中出事,刹车和方向盘忽然失灵,宫酌少爷的车一下子撞上山边护栏,不过幸好旁边有辆路过的别克,车主超车过去帮忙从旁边抵住,否则整辆车已经坠崖了!”
郗长林正按在调节按钮上的手猛然一缩,眼皮唰的撩起。
宫酌突发的状况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一些事情。
在平海城,公墓一般修建在山上,而盘山公路向来弯弯绕绕,刹车与方向盘失灵的后果,十有八九是撞出护栏整车坠崖。
上一次,读档重来之前,郗长林是怎么死的?
就是死于这种状况。
世界上不会有诸多因素全部相撞的巧合,而宫酌的车向来精心保养、性能良好,不太存在零件损坏却为及时修理的情况,这极有可能是人为。
“宫酌在哪个医院?”贺迟问电话那头的人。
“xx医院,现在在抢救中,手术完成时间无法估计。”
“知道了。”说完,贺迟伸手挂断电话,偏头看向郗长林,问:“先吃点东西,等宫酌从手术室出来再过去?”
“不太吃得下。”青年垂下眼眸,背靠回椅背,按下车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声线有些冷,“我想去看看车祸现场。”
贺迟“嗯”了声,将车靠到应急车道停下,重新规划导航路线。
“你不问我为什么想去那里吗?”郗长林注视着贺迟的动作,轻轻启唇,声音极低,不过眸光轻转之后,语调扬高,含了点笑意,“还是说,你知道我要过去的原因?”
贺迟指间在手机屏幕上没有目的地触碰两下,以一种极迂回又极聪明的方式回答郗长林:“你知道了我的答案会怎么做?”
“我在你车上,你又落了锁,我还能怎么样?”郗长林似是极为无奈地摊手,不过眼底笑意未减,漆黑眼眸清亮透彻,光芒流转如星。
男人从鼻腔中哼笑了一声,在导航规划出的路线中挑了一条,启动车辆。
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庵山公墓不近,车开到一半时,某个说自己没胃口的人忽然感觉饿了,便用微信点了街道对面一家肯德基的小食拼盘外带,掐着时间进去取。
《春风一剑》播出后,郗长林的人气往上蹿了一截,虽不至于大街小巷人人都能喊出他名字的程度,但被认出的几率不小。
不过这个混账读档重来后就完全丢了偶像包袱,除了先前几次刻意装模作样戴口罩和墨镜出门,如今仗着贺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天性,干脆放飞了,直接推门进了KFC。
这人本就是气质出众的人,又穿着一看就很贵的高定成衣,从门口一路到点餐台前,惹得众人恨不得将目光黏在他身上。
坐在卡座中的几个女生小声嘀咕他剧中饰演的角色名,拿着手机不断咔嚓,郗长林拎着外带包转身,甚至朝她们笑了笑,招了一下手。
贺迟撑伞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看见他的举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等他出来后,轻声问:“你在刻意搞事?”
“哪有,我是在享受人气。”郗长林唇边噙着一抹笑,漫不经心回答,“作为一个扑街好几年的三十八线,走在路上竟然被人认出,我可是超感动的。”
“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剧组,如果她们传微博说在KFC偶遇你……”
郗长林抬手在贺迟面前打了个响指,打断他的话,笑眯眯地喊了声“贺董”。
“嗯?”贺迟挑眉。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郗长林点点头,抢先半拍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贺迟的车内干净又整洁,一切布置都是简约冷色调——除了那条不合时宜的咸鱼;车载香氛用的亦是木质香,清淡冷冽,后调悠长,让人如置身山林之间。
但郗长林将那袋小食拼盘哗啦一声往车前一放,冷淡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属于街头巷尾的热闹气息弥散开来,喧闹又平和。
贺迟接过青年正在往下拉的安全带插扣,咔哒一声,帮他按进凹槽中。
于是郗长林慢条斯理地吃炸鸡喝可乐,贺迟专心开车。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们抵达庵山山脚附近。
大雨滂沱,如盆中水倒扣,砸在地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路边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树被狂风掀翻在地,雨水一刻不停地冲刷那裸露在外的树根上的泥土,路面的积水污浊一片。
郗长林扫过道旁两侧景物,抬眼往山上看去。
庵山不高,但铅云低垂,沉沉压在了半山腰上;盘山公路如带蜿蜒,迷蒙在风雨之中,看不清楚,也望不见尽头。
青年眉头渐渐蹙起,他将戴着的塑料手套慢慢摘下,对贺迟说:“路况可能不是很好,不如我自己上去?”
“你是指要自己走上去,还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路边、自己开车上去?”贺迟眼皮轻轻撩了一下,向郗长林投去一瞥。
“我怕你跟着我一起出事。”郗长林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脸上表情淡淡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望向贺迟。
隔了一会儿,贺迟才开口,语气听上去很艰难:“如果你一个人上山,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第一时间离开,撇清你和我的关系,免得受到无关波及。”郗长林这话说得冷漠,“因为我如果出事,基本上不会是意外。”
“哦?无关?”贺迟抓住郗长林话中的关键字,缓缓眯起眼睛,唇边露出一抹堪称危险的笑容。
不过这抹笑容稍纵即逝,贺迟极快地打转方向盘,将车停在路旁,接着朝郗长林伸出双手,“好吧,你说无关就无关。既然你想独自上去,那在我下车离开之前,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郗长林心说怎么一下子就切换到临终告别片场,但贺迟不等他回答,就倾过身来将他搂住。
青年不是第一次知道贺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这人偏爱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