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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深那头水声停了，蒋祐刚想说话，就听道光强忍着疼痛咬牙道，“靠……我他妈站不起来了……”
大澡堂里一阵沉默。
当蒋祐回忆起这段惨绝人寰的经历时，他只是坐在黑暗里，沉默地点燃根烟，在吞云吐雾中，他缓声说，“我很想告诉每位在校洗澡刷卡的学生，及时充钱，真的，及时充钱……”
“你们两个闭眼。”
沈深穿着拖鞋走来的声音响起，蒋祐赶紧转身抬手拿校园卡，不料一伸手就摸到沈深的胸口。
蒋祐默默抽回手，沈深沉默片刻，“我帮你插卡。”
水哗啦啦淌下来，沈深拉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道光，“你自己活动看看，有没有哪里疼？”
道光试着活动了一下，尴尬地摇头，“好像没什么地方特别疼……”
“那就快滚去穿衣服！”
这是蒋祐和沈深第一次坦诚相对，虽然时机不对，环境不对，连人也多了一个。
被沈深看光的道光打击不轻，整个晚自习恹恹不乐，像郑振铎笔下的第三只忧郁的肥猫。铃声一响，就逃难似的冲出教室门。
回寝室的这段路理所当然地成了蒋祐与沈深的独处时刻。
蒋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午在澡堂，谢谢你啊。”
沈深俯视蒋祐，微微笑着，欲言又止，“其实……”
蒋祐一脸困惑，“什么？”
——通知：主线任务【攻略沈深】获得阶段性突破。
啊？
蒋祐莫名其妙，面前的沈深微微俯身，轻声地，“下午，你在我胸口摸了一下，我差点就石更了……”
说完，他转身轻轻松松走进寝室大门。
蒋祐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从脖子到耳根都充斥着羞赧的温度。
——您需要加把油了。
第3章
青春像个保险箱，里面的东西说不上值钱。暗恋的人的发绳，一本到毕业都没做完的课外练习，一张护送心上人回家时从公交车前撕下来的车票，晚自习互相传递的纸条，就是这些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东西，构成了简单又美好的青春。
——该读书的年纪，满脑子的豆腐渣，这就是你没考上名牌大学的原因。
蒋祐咬牙切齿，闭嘴！
沈深才不是豆腐渣，他是一块莹白嫩滑，弹牙有嚼劲的豆腐。
昨天沈深那句话像颗重磅炸弹，轰得蒋祐头晕目眩，夜不成眠。
这家伙后来做医生真可惜，要是做个作家写本《撩妹/撩汉，你所要掌握的99个不为人知的技巧》定能火遍大江南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最近天天和我待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
蒋祐“啊”了一声，抬头看沈深，“因为喜欢你啊。”
沈深似笑非笑地朝他投去一瞥。
约莫6点20分，食高峰期还没到，打菜阿姨面色看起来很平和。加之蒋祐生得秀气，阿姨给他的那碗料足汤满，两块五的咸菜肉丝粉干有着直逼五块的气势。
两人默默吃完早餐，向教学楼走去，女同学们专注于校内八卦，边聊边说，烦人又可爱。
“你看没看到那个女生啊，好恐怖。”
“啊，我早上还看到了，在楼梯拐角，真是吓死人。”
“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重度烧伤吧？整个都……”
沈深扭头见蒋祐面色阴沉，转念想了想，转开话题。
“道光明天晚上想选柴莫俞当班花，你知道了吗？”
柴莫俞，蒋祐同桌，身材好样貌佳，因为音近，有个墨鱼的外号。女神从不乏追求者，道光就对她死心塌地到大学毕业。
蒋祐点头，默默地想，道光满脑子都是墨鱼，哪里能挑出其他班花。
事实证明，蒋祐还是太年轻了，只要活着，什么变数都能见到。
十佳歌手与期中考并驾而来，蒋祐一边复习，一边准备着参赛，在走廊哼唱时被沈深听了去，在他的要求下唱了一段，还没唱完，就见道光携纸巾归来，走路姿势诡异，嘶嘶哈哈地像在忍耐痛苦，“唱什么呢？”
“你怎么了？”
“腿蹲麻了。”道光在原地跳了跳，愈发酸爽得呲牙咧嘴，“你刚才唱什么呢？”
“《红玫瑰》。”
“《情深深雨蒙蒙》里面那个？听着不像啊。”
十佳歌手门票有限，因而班级抽签决定幸运儿。晚自习结束，蒋祐和道光两个难兄难弟，悲催得一张票也没捞着。
“你有两张？给我一张啊！”
沈深快速把两张门票夹进书里，又把书塞回桌筒，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道光卑躬屈膝，“给我一张啊大哥……”
沈深声音低沉，语气痞痞地，“叫声爸爸来听听。”
这句话于蒋祐而言十分耳熟，仔细一想是道光把校园卡借给自己前说的。
天道好轮回，上天绕过谁。饶是儿孙满堂的道光也有当儿子的一天。
道光弱声弱气地，“沈爸爸……”
沈深听到以后笑到捶桌，依言把门票递给道光。道光看着手里的门票，仿佛从文印室批量生产的门票是张电影《百万英镑》里那张价值连城的支票。
回头想想，青春期的珍宝大多如此，廉价而宝贵，哪怕只是白纸上一点油墨，也因其特殊性变得闪闪发亮，千金不换。
沈深扬了扬门票，“又没有人组队听蒋祐唱《小冤家》？”
男生中传出心领神会的哄笑声，女生的表情好奇而迷茫，道光笑眯了眼，“到时候蒋祐要穿裙子唱，有没有女同学给他伴舞？”
蒋祐迷茫回头，却见沈深默默收起门票，垂眸含笑，嘴里像说着什么，蒋祐还没听清，脑袋里就叮的一声。
——您的好友【护妻狂魔沈深】已上线。
沈深说完，班上一片哗然，男生女生笑作一团，都在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道光拍了拍一脸懵比的蒋祐；“我的两个兄弟在一起了，我真的很高兴。”
次日，暗投班花在班上传开，道光为此事到处奔走，男同学心领神会，纷纷表示要投票给柴莫俞，还有的心有所属，自然不会轻易表态，含糊几句算应付过关。
道光低声，“蒋祐，你投谁？”
“什么投谁？”
墨鱼转过来，笑语盈盈的，特别好看，道光一个心神恍惚，差点没把牢口风。
查尔斯曾经说过，真正值钱的是不花一文钱的微笑。墨鱼深谙此道，因而男女通吃。
“没什么。”蒋祐急忙接话，挠了挠头，“我们私底下在投班草呢，我投我自己。”
这句话不轻，午休本就安静，班上起哄声四起，班长不太正经，听到这句话后立马跟着起哄，“要不我们现在来投班草？”
道光甩了甩刘海，“我最帅啊，这有什么好投的。”
蒋祐抽动着嘴角，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不远处女生正如火如荼地统计票数。
道光戳了戳墨鱼的背，“你投了谁啊？”
墨鱼眉眼弯弯，“我投蒋祐。”
“什么眼光……”
票选结果很快出来，沈深八票，蒋祐十二票，王卅四票，室长小施一票。
蒋祐很茫然自己当选，道光在后面大喊，“绝对有黑幕！”
班长不满地看着他，“公正公平公开，二十五票，一票没少。”
道光悻悻落座，扭头看沈深，“你老婆是班草，高兴不高兴？”
沈深抿唇一笑，“你妈妈是班草，你高兴不高兴？”
蒋祐听了个分明，心跳漏了一拍，他急急回头，沈深冲自己眨眼，“高兴吗？”
“高兴。”
——您需要主动些。
蒋祐抿了抿唇，忽然鼓足勇气，“我才是老公。”
“你如花似玉人瘦腰细，当然你在下面。”
“班草要被你扑，那我宁愿当班花。”
沈深摸着下巴，“你要当班花？”
蒋祐还来不及回答，道光从桌子底下递来一张纸条。
来投班花吧。
蒋祐默默点头，沈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班花？我投酱油啊。”
蒋祐刚想叫沈深别闹，就听沈深清了清嗓，一本正经，“接下来班花投票，大家都投我老婆蒋祐，他想当班花，祝我一臂之力，谢谢大家。”
中学时期，起哄这件事，不论男女都十分热衷，沈深此言一出一时应者云集，同学们纷纷表示要支持蒋祐的班花梦想。
“我只是开玩笑的啊……”
蒋祐无力的声音像从深渊中伸出，无所附着的一只手，转瞬淹没在起哄声中。
票选结果很快出炉，班长脸上露出莫测的笑意，抖了抖统计票数的纸条，声音洪亮，“蒋祐，四十五票……”
高一（2）班登时掌声雷动，蒋祐只觉得眼前一黑，后面票数已没心思再听。
——【怨念之家】发来贺电，恭喜您获得隐藏称号【班花】！奖励：魅力属性＋10
累了一天，蒋祐早早地洗漱完，回寝室时，203室已炸开了锅。
小施一脸兴奋，“酱油，你要参加十佳歌手比赛唱《小冤家》啊？”
“什么小冤家？”蒋祐一头雾水，“你们哪儿来的消息？”
“道光啊，他说你要唱《情深深雨蒙蒙》歌舞厅里的那首歌。”
蒋祐二话不说就出了203室，不一会儿男生寝室二楼就传来了道光毁天灭地的惨叫声。
“草泥马蒋祐，别掐脸啊，明天就回家了！”
第4章
周五的斜晖洒进巴士窗口，染金了手臂。
“XX路到了，请下车，开门请当心。”
蒋祐被报站声唤回迷思，他背着书包站起来，下车。
普通的蒋祐，出生在普通家庭。
蒋妈年轻时是个美人，与蒋爸早早订亲，二十三岁时生下蒋祐，又过了两年，生下妹妹蒋斑荳。摸爬滚打几年，最后做起批发生意，赚了点钱。
上了初中两人忙，工作日家里只有兄妹俩相互照顾。那时正值蒋祐叛逆期，对蒋斑荳不太管，到饭点就买点油炸串串烧饼填肚。
那时候的街道管制不严，街边小摊小贩多得如同夏日垃圾桶边的蚊蝇，卫生情况也堪忧。
兄妹两人遭垃圾食品荼毒，时日一长，两人的体型就像吹气球似的圆了一圈，初三时，蒋爸蒋妈回家照顾蒋祐中考，蒋祐才慢慢瘦下去。而蒋斑荳却不幸地一路胖到高中，直到大学毕业才瘦下来。
蒋斑荳缺心眼，别人恶意攻击她胖，她不生气，反而把大拇指一竖，“我跟着我哥混迹路边摊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吃没滋没味的水煮蛋呢，W市哪条地沟里的油我没尝过？”
能把这么辛酸的往事拿出来吹牛皮，也就蒋斑荳这家伙能做得出来。
穿街走巷，到店铺门口。蒋祐抬头望着屋子里的琳琅满目，一时不敢迈进去。
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九年后依旧朝夕相对的人。2017年，蒋妈的胃出了毛病，还常常头晕，蒋爸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和关节积水，常在夜间疼醒。蒋祐从不觉得他们有太多变化，但时间过去九年了，自己且变化巨大，何况身体逐年走下坡路的父母？
“妈！”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对着货架清扫灰尘，闻言转过身抿唇一笑，浅浅细纹在眼角绽开，“这个星期这么早就回来了？饿不饿？冰箱里有苹果，要吃的话自己洗。”
“好……”
鬓角未染霜，声音未嘶哑，这是少年蒋祐的年轻妈妈。
蒋祐蓦地红了眼睛，低头快步上了楼。
暗处，蒋斑荳正玩游戏，莹莹白光照亮她面无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