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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上传来轰隆隆的汽车声,让人有些不安。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带着岁月的痕迹和些许漫不经心。在这个女大不中留的夏天,母亲在县城一家大点的理发店找到了工作。许是母亲有专业文凭,不用在理发店从洗头妹开始干,待遇不低。虽不及拉货车的舅舅整的多,可在一家老小里面,也是抬得起头的。
母亲长得好看,手艺又好,所以老板对她颇为赏识。老板名字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听人叫她老徐,大家伙也就这么叫她。老徐长得不算好看,甚至平庸,但是有一双深刻的眼睛,眼神中让人觉得她有一种魄力。她烫着发红的顺发,很是亮眼,打扮也前卫。不由人家说,那个年代,染头发的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人,一类是明星,一类是艺术家,还有一类就是理发师,可见大家对理发师的打扮多么憧憬了。大概母亲也是爱美才学理发的吧?
在老徐的赏识下,母亲开始成为店里的一等理发师傅。做什么好像都有土规定,做老师要熬资历,你教的再好,没有资历,也就那么点工资;做理发师也是要熬资历的,你有能力,技术好,客人认可你是一方面,可资历也是一方面,你见到老师傅就得低头。所以老徐的赏识让母亲的地位在无形中升迁迅速。
与此同时的,母亲开始打扮了,之前她就很好看,但是人们更能看到她的酒窝。母亲开始穿各种时髦的衣服,拖到脚踝的毛呢大衣,灰褐色的带着一股子咖啡味道;领子高高的白色竖条纹毛衣,最惊奇的是袖子只有半截,据说要搭配小夹克,我无法想象,应该是很摩登的;还有有着宽宽的裤腿的喇叭裤,大约要搭配一双松糕鞋才算正经;以及各式各样的帽子和高跟鞋,它们的颜色大都很奇怪,除了应有的白灰红,还有那种说不出的红,带着淡淡的黄或者说是绿,毛边的,翻着大大小小的碎步料的做旧感。还有一件从没见她穿过的纱衣,豆绿的颜色,带着一层层的褶皱。只是这些衣服她后来便很少穿,直到她死,我才把这一堆旧衣服翻出来看,各种各样的色彩映着她曾经的年岁,翻着七彩的涟漪。
而此刻的母亲还带着少年人的红润与朝气,她圆长的脸上画着亮眼的色彩,蓝紫色的眼影,大约是老徐从外国学来的,有些发白的粉刷在脸上,显得不近人情,正红的唇一张嘴便让人觉得这又是那个她了。只是,那个少年的消息越来越少了,母亲只知道他在一个店里打工,每月的工资都要往家里拿。轮番转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是不是瘦了,一概不知,大概是报喜不报忧,可是每日打工大约实在是没什么喜可报,所以一来二去,联络变少了。只是母亲还仍旧等着结婚,等着他来。
听人说,那个年轻人来过。他打工挣了不少钱,来提亲的。在一个呼吸都冒着白气的早上,他便来了,没到半晌午就走了,没留下来吃午饭。打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了,母亲也从此和他断了联系。之后,许久没有消息的母亲请了几天的假,去他家找他。
“大爷,你知道这家的何生去哪了吗”母亲裹着一件紫色大衣,领子上带着一只狐狸皮,据说,是母亲花了半月工资买的。狐狸毛在阳光下发亮,衬的她脸色耀白。
半晌,老头慢慢的说“出去打工了。”老头的头发花白,冬天的太阳很亮,他的脸色却发黄,长满了岁月的指纹。
“去打工了?”
“去了半个月了,说是去南方了。”老头不再说话,双手插在袖子里。
“哦,这样啊。”母亲没有再问,看着拥挤的房子,若有所思。她转身走了。阳光下,紫色的毛皮翻着白光,看不清人的脸。
之后便再没有提过这个人了。
老徐店里的理发师回老家了,大约是年纪大了,想回家开个店,安稳一些。母亲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头号师傅。客人也都喜欢她,直到后来,还有人到家里让母亲给她做头发。他们都说她摸过的头发有魔力,更加柔顺。老徐依然是一副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样子,仿佛不关己事。
一片片热闹中,冬天散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映着春节的火红。外公穿着黄绿色的旧大衣,瞪着老大的眼睛,看着迟迟回来的母亲。他的头发早就白了,大约是血遗的少白头,在风雪中显得很沧桑,连皱纹都有雪水凝在上面。
“过年了,才回来。”
“恩。”母亲裹着她的拖地长大衣,头发被一顶圆帽子遮着,只留出一溜儿刘海,被风吹着,没人看得到她的脸。
悄没声儿的,这个年就过去了。外婆好几次给母亲说,大过年的,怎么不高兴点,都被外公一顿训斥。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母亲,静静地掉泪。后来母亲说,外婆真的很可怜。父母亲早早的没了,一个人把几个兄弟拉扯大才出嫁。结果几个弟弟都是没心肝的,原是老幺是个脑瘫,也没人管,大过年的,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了。她哭得死去活来的,从此便少了联络。偏偏外公是个坏脾气,多少年都是外婆忍气吞声。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吃饭,外婆忙里忙外的,从来不上桌,只单独盛一点饭在厨房吃。小的时候,母亲和几个姐姐也是在厨房的水缸上吃饭的,外婆在火炉旁边看着她们,静静地笑着。不过今年,母亲也在桌上吃饭了。她固执的要外婆在屋里坐,外婆看着一双双眼睛,准备端着碗去厨房,被母亲拉下了。她有些不安,显得手忙脚乱的,更是让外公数次数落她。终于,在一片鞭炮声中,年过完了。
新的一年,店铺里来了一个新的洗头姑娘。晚上和母亲同住,在店里的一间暗间里。小姑娘叫辛可,大家都叫她小可。她长得不算顶好看,五官并不算多出色,但是气质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气质这种东西总是趋之若鹜的。于是,她取代母亲成为了新的店花。这个乍暖仍寒的春天,十个来店里的男的,有九个都是来看她。
在一天天渐暖的春季,外公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母亲在周末接到电话,说是让她回家吃饭。这天早上,大大的太阳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母亲坐公交车回家了。一路上,窗子外面的麦田绿油油的,中间夹杂着黄的粉的野花,一切都带着希望。一望无际田野给人一种浩瀚的感觉,母亲说,这是她一生见到的最美的景象,比她在学校冬天看到的梅花还美。梅花在冬天开,再美也不觉得美了。
进了公路旁的院子,和迎面而来的舅妈打了个照面。她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说出来,倒不像她一贯的作风。一进院子,就听见外公张罗着人喝茶。进屋后,看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脸,狭长紧促,还留着半长的头发,这个人便是我父亲了。母亲说,父亲当时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衣,一条瘦长的牛仔裤,看着比她还秀气。只是一张嘴便是家长里短的油嘴滑舌,十分讨人厌。直到外公热络的让他们打招呼,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正巧这天下午地里拉玉米杆来烧,外公毕竟年纪大了,舅舅又不在,免不了要歇一歇。正聊天的他们不知怎的,我父亲便主动帮外公拉车了。外公乐的清闲,只是片刻后便笑不出来了,四体不勤的父亲把车子拉进了沟里。活没干成,白白丢了人,惹得一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看他的笑话。其实也怪不得父亲,他本就瘦弱,力气小,还几乎没干过重活,只是当时气得外公脸色青了白,白了红。
当晚,父亲走后,外公不知和母亲在大门口说了什么,母亲竟然在门口哭着大喊“我嫁!我嫁!”多少人都劝不了她。没有人知道外公说了什么,只是外婆也是一个劲儿的哭,外公拿皮带抽她都止不了的哭。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母亲大概是怨恨的,否则也不会结婚后不再回家了。而其他人,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之后事情便明朗了,母亲出嫁了。在她和父亲认识不久的时候,还没有辞去理发店的工作。小可和她作为店里的两朵金花,每天都去街上逛逛。晚上的街头有一对对热恋的情侣以及各种小吃:酸酸的冰糖葫芦;热热的烤红薯,白白的瓤儿,有着沙沙的口感;还有香香的炒栗子和花生。母亲说,以前吃什么都是好吃,后来再吃,味道都不对了。腾腾的雾气里,小可说她在老家有个对象,长得可好看,鼻子挺,眼睛很亮。他还给小可买了一个项链,银的,在脖子上带着呢。
晚上回去,她们用店里的热水泡了泡脚,便匆匆睡去。初春的晚上,很冷,人犯困。到了半夜,一两点的样子,店里冲进来两三个男的,一顿搜刮。最后看到了床上的两个女孩子,小可和母亲被人用电灯照着,一个人一把夺走了小可的银项链,小可哭着抓着自己的项链。最后不知道谁提议,她长得挺好看的,母亲开始奋力反抗,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在一阵混乱中十六七岁的小可被□□了。
她死命的哭,要去报警。老徐听说赶紧安慰她,劝她说女孩子清白毁了总不好听,又给她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还给她买了一模一样的项链,小可仍旧哭哭啼啼的,过了不久,小可回家了。或许她哭得只是没脸见她对象了吧?
小可走后不久,母亲和父亲结婚了,一切都理所当然了。出嫁那天,母亲穿着纯白的嫁衣,在信息塞闭的当时,她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明艳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疏离,像她往常那样。圆长的脸庞白净,在春天的暖阳中,她像一朵桃花一般。父亲也曾说,母亲出嫁时,是当时十里八村当时最美的新娘,他也是因为母亲的当初在门口淡淡的笑容才决定要去娶母亲的。只是,在这个春天之后,一切在和从前无关了。
吹吹打打中,一天便结束了。这个家在离外婆家不远的村子,路很差,大大的太阳都晒不干路上的湿泥,所以印象也差。门上的喜字还未风干,他们又进城了。据说当时父亲家里家境还算殷实,所以拿了点钱出来在县城开了个理发店。离之前的老徐远远的,偶尔会过去看看她。父亲也会理发,母亲先是不知,后来见他头发长长的挨着衬衫,便问他,结果还是同行。
理发店小小的,三十平米的样子,母亲特意装修的很摩登,大概放在今天还不算太难看。纯白的装饰,器具一律的黑色,看着很干净。淡黄色的灯光洒在白色的桌凳上,有一点点暗淡的情愫。母亲的技术很好,毕竟是学的专业,她永远都一丝不苟。静静地理发,直到理完,才露出淡淡的微笑“怎么样?”她淡淡的表情让人无法与她前卫的红妆联想到一起。而父亲则是阳光灿烂的春光满面,好像他是娶了三妻四妾。父亲会和理发的人聊家里几口人,适合什么发型,怎么洗头,以及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太太。
在又一天父亲和别人聊着旁边铺子的煎包越来越贵的时候,母亲告诉他她怀孕了。父亲却笑了“真的假的?你哄我吧?”
“真的?有孩子了?”
母亲这才仔细看父亲一眼,他的脸瘦长,带着一股子萧条气息。眼睛奇亮,眉毛淡淡的像一道烟。鼻子又有点短,这显得脸更长,但不显得老,这在后来母亲年华渐远时显现的一览无遗。
自从母亲怀孕后,就不在店里理发了。父亲自己一整天在店里忙,母亲会在中午给他送饭。租的房子越来越拥挤,发黄的墙壁让人够呛,母亲挺着大肚子,显得很无助。在我大概两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