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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春换了一身男装，白色衬衫水灰色马甲大衣，再加上压的低低的鸭舌帽，一副男人腔调，她转身拿了两把勃朗宁一把插在腰间，一把插在靴里，想了想，还是走到落地镜前，在唇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红。
今日还有别的用处，还是画个浓郁一点的妆容比较好。
她叫了辆车到烟花间坐落街的拐角，然后下了来，打算徒步到那儿，今日去的有些早了，可以慢慢来，才好正撞上明台。
曼春在拐角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个肉包子，拿了一个放在嘴里，热腾腾的猪肉包子味道甜美，汤汁丰富。
她心情正好，就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在她面前经过。
——阿诚。
阿诚是极其敏锐的人，形容潇洒，清正气质让他总是燿立人群之中，此刻他依然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大衣，西装笔挺，头发整齐，神色却木木呆呆，手里捧着一件棉袍，双目无神的看在前方，也不把心放在路上，任由路人擦肩而过，将灰尘蹭至他的身上，眼看就要撞上路过的黄包车了，他被一双染有红色尖尖指甲的手拽住衬衫领子拉到了一旁。
“明大秘书看着什么呢？早饭吃了吗？”阿诚唬了一大跳，魂才回来，眼看着汪曼春一身男装站在他面前，更加糊涂了，问话也只看着她楞楞的摇着脑袋，曼春将包子塞进他怀里，顺手把那件棉袍取了过来。
“这棉袍真丑”又土又难看，做什么还抱着，曼春歪歪脑袋，“你喜欢这样的款式？”阿诚立刻言辞激烈道，
“不，我这是正要扔掉的。”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红了。阿诚气质凌厉，唯一违和的，便是那双如初生小鹿一般的眼睛，此刻正睁大了，睫毛丛立，仿佛有泪在眼眶边打滚一般。
曼春觉得有趣，从未见过阿诚有这般委屈的模样。
“那我帮你吧。”他们此刻正站在烟花间的后门，曼春从口袋里拿出从明楼那儿偷来的打火机，手一拨，蓝色的火焰便腾起。
她一手拿着棉袍，一手点着火在他面前，一点点，一点点的靠近着，阿诚死盯着曼春拿着打火机的手，还是在火焰撩到衣服的一刹那将棉袍夺了回去抱在怀里。
“我……”他绞尽脑汁的为自己找着理由。
“不舍得，就不要轻易说放弃。哪怕我有一点点不舍得，也不会将我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所以明楼，我绝不会放弃你。
明诚在原地呆了五分钟，汪曼春也不理他，拔腿就往烟花间里走，果然，时间掐的刚刚好，正撞上明台提着箱子搂着一粉色旗袍妖艳女子往外走，他乍一瞥到汪曼春，愣了那么一小下，连忙抱着女子走得更快了。
“明台。”那张脸悻悻转了过来，清秀俊美，还带着丝丝天真的魅惑感，他就顶着这么一张烂漫无害的小脸，甜言蜜语的哄着她，欺骗着她，让两个女特务为他出生入死，最后，还结果了自己。
她记得靴子上的枪是开了保险的。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能让毒蝎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明楼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感觉？
她还记得要害处的那几道枪，痛，若是明楼失去了最爱的亲人，会不会，尝到她当初万分之一的痛？
好想试试啊，她隐蔽挪移着黑色的靴子。
“小少爷，你怎么在这里？”低沉的声音响起，曼春一惊，将脚又收了回去。阿诚从身后走了过
来与她并排质问着，明台一愣，惊疑不定的看看汪曼春又看看明诚，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站在一
起的。只呜呜咽咽的搪塞了几句，明诚看着他手中的箱子，哪还不懂，也帮着打掩护。
“回去再收拾你，胆子真大！”
汪曼春美眸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在场的三个国民党演戏，直看得曼丽明台两个人汗流浃背，她都能看到明台将手摸在了腰间，才施恩般的让两人离去。
“谢谢你。”她转头斜觑了他一眼，眼神带笑，
“为了什么？”是为了棉袍，还是为了明台？阿诚眼明心亮，与汪曼春相处了这么些天虽然感觉她心狠手辣，深不可测，却感觉她处处在有意漏风。
朱徽因，家里的那些情报，还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到现在，还有明台。
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大哥吧。
情到浓时，原来这般动人。
他和汪曼春走到一处包间前，看着汪曼春塞了一张纸进去，又从后门原路返回出来，打算送她回去。谁知道汪曼春道，
“你这样浑浑噩噩的出来，你大哥应该很担心吧，他们会来找你的，你走吧。我还有事。”她明摆着不让他跟，阿诚也没有办法，只好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心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背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大哥？”
汪曼春坐着黄包车一路颠行，到了一家绿色门面的摄影馆。
她不出声的将腰上的枪也上好膛，踏着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倒让她始料未及。
她本以为，这样一个据点，应该是冷淡的，阴森的，谁知道气氛却非常浪漫，明台正与于曼丽搂在一起拍结婚照，雪白的婚纱映着她的脸色若春花，哪看得出来是个死囚犯。
“老板，我来拍照。”摄影师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竟又是一个相熟之人，他不曾想过，自己的满面血污的脸曾在黑白照片上定格成永远。
郭骑云。
郭骑云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先看向明台，又立刻掩饰一般的看过来，脸上露出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点殷勤的微笑，
“小姐要拍什么照片？”汪曼春手一指向于曼丽，
“婚纱照。”
宜室宜家
【十六】
“婚纱照。”明台一惊，难道大哥也来了？他又想到阿诚哥刚才也陪着汪曼春，心里倒是左一摇，右一摆的完全迷糊了。
汪曼春是特务头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在前两天他还亲手杀了她的叔父，但撇去这些，他对她本身是没有什么恶感的，还记得年幼时，汪曼春虽然爱端着，但性格使然，咋咋呼呼的也爱跟着明台疯，有时两人也爱一起窜着明楼火。
可人事转换，她站在明镜面前说着等着明镜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与整个明公馆为敌了，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敌人了。
明台露出一个卖乖的笑容，缩着脖子凑了过来，
“曼春姐，你和我大哥偷偷来拍结婚照啊～你们打算结婚啦～大姐同意吗？你们什么时候摆酒席啊？”他连珠炮般的问着，汪曼春伸出一只手来，猛然捞住他的脖子往自己身边勒，笑骂道，
“臭小子！我还没问你居然跟漂亮小姑娘拍婚纱照呢，居然敢来质问我了”汪曼春掰过他的脑袋，
“别看了，没人来，就我一个人。”
“小姐里面请。”郭骑云匆匆忙忙的伸手，汪曼春便窈窈窕窕的扶楼梯而上，走到更衣间里去了。
郭骑云与明台相顾无言，突然发现穿白婚纱的于曼丽也不见了。
汪曼春站在穿衣镜前，她画了一个完美精致的妆容，尖锐个性的眉毛被褐色的眉笔画的平顺温和，脸上敷了一层淡淡的粉，脸颊上眼底铺上晕晕的红，仿佛醉了一般，眼底眼尾眼线黑畅流利，这些完美融洽的拼凑在一起。
汪曼春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自己成婚时，披上婚纱的样子，雍容华贵的，高贵凛然的，甚至是媚艳无双的，可却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
——温柔。
她看来看去，只挑了一件蕾丝的白纱裙，大大的婚纱铺满地面，每没有一丝皱褶与花纹，连一颗珍珠都没有，白色的缎子在脖子处停下形成一道圆形的勒口，白色的蕾丝长手套上只有一点点纱。简单的不像是汪曼春了，全身上下，最惹眼的，便是长长的头纱了。她一心只想着像一个最正常，最能表明身份的新娘子装扮，只在头纱上下了功夫，黑色的卷发柔媚的披了下来，白雪如云般从头顶披落下来，随之缀着的是映射出太阳光芒的莱茵石洒落在期间。
这是一个待嫁的新娘子，没有人可以怀疑。
她想了想，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枚项链，将它戴在了胸口。
汪曼春撒谎了。
那不是什么她心碎身死前的最后一滴血，那是她失去意识以前，从明楼的眼眶中流下的一滴泪。
她是死了，死的透透的。可就是这么玄妙，那滴泪直直的滴了下来，从枪创口渗透了进去，烫得她灵魂发飘，竟然回到了最初。
明楼爱不爱汪曼春，她不知道，可这滴泪，却真真切切是属于汪曼春的。不带利用，不带欺骗，不带厌恶，不带伤害。
只是滚烫的留在她的胸口，温暖着这颗已经快冰冷腐朽的已死之心。
而如今，她要带着这滴最纯挚的泪，留下在这个世界上不受遗憾的最后见证。
从16岁开始，生五年，死五年，她的心已经老去。
汪曼春看着镜子里举起的黑色枪口，微微一笑，声音酥软放松
“你不会打算在这里杀了我吧。”
“杀了你，一劳永逸。”现在的画面非常有趣，一个白纱裙的新娘子，举着□□对着另一个新娘子。
于曼丽觉得自己的身手已经算是无人可比了，可她哪敌的过刑讯格斗出身的汪曼春，她转手极快，只半秒，枪口就已经抵在了她自己的脖子间，正好硌住一枚银色流光的项链，艳红色的玻璃水珠落在她的胸前妖娆至极。汪曼春脸色一变，
“你也是！？”
于曼丽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明台已经快要等不及上去了，他害怕于曼丽会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事情来，更担心她的安全，刚走上阶梯两部，却见换了一身绿色洋装的曼丽欢欢喜喜的扶着汪曼春下了来，形容亲昵，竟是连对他都不曾有过的，他连忙凑了上去，殷勤夸到，
“姐。你真好看。”
“谢谢。”明台也不得不啧啧赞叹，这哪是当年那个疯姐姐，也不是76号那个艳妆修罗，温柔的脸庞里映着羞涩的淡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曼春姐，真的不需要我陪你拍吗？”他这样子小心翼翼的问着，心里却在打着别的主意。
“你敢。”她带笑的眼眸温柔的仿佛能淹没一切，“来吧。”
汪曼春站上了拍摄的台子，双手抱着一束白玫瑰，笑的温柔不已，就连郭骑云也不得不啧啧赞叹，让她换个角度姿势继续拍。
她甜笑着正做出抛捧花的姿势，眼神不小心瞥到窗外，顿时吓得觉得自己心疼病要发作了，僵在原地。
她站得离玻璃墙特别近，一转头正好与明楼脸对着脸。
明楼就站在玻璃之外，一句话也不说，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双手背在伸手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气氛一时僵得可怕，她本心情高涨到无比的幸福，却在看到他时，抖抖索索的流了冷汗，居然掩面逃了上了楼。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明楼欠我的！我怕什么？”她癫狂的在镜子前走来走去，可不知道为何胆子都跑光了，在他明大长官面前，汪曼春永远像一个小孩子，什么都瞒不过，像是做了错事一
样。
跑吧，她连理智都消失了，条件反射也不顾自己穿着婚纱就往窗户外看，更衣间的窗户外正对着
无人的一条小巷子。
门后传来了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动的嘎吱嘎吱声，她心一横，闭着眼睛就跳了下去，重心降低。
然后正跳到了守株待兔姿势的明大长官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