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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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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们片刻后推门而入; 挪出小插屏; 收拾了残羹冷炙; 在氍毹上铺了席子,换上了束腰马蹄足大方茶几。晨阳换鞋入内,把禁军军务以及人员名册都放在茶几上,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跪在侧旁给他们俩人沏茶。
  有人在场,两个人再度入座时都是正人君子。
  沈泽川酒已半醒; 因为吹了风,从先前那潮热微醺的状态脱离而出。只是他面上绯色犹存,又笼在灯光朦胧里,这下连晨阳都不敢抬眼直视他,唯恐目光冒犯,惹得他与萧驰野都不高兴。
  晨阳沏着茶,心道:不怪澹台虎忧心,沈兰舟分明就是照着祸国殃民的样子长的,又生了这样的脾性,稍微熟悉些主子的人都要怕。
  萧驰野最喜欢什么?
  驯马熬鹰!熬鹰的时候鹰不睡,萧驰野也不睡,越难驯的他越在意,越难熬的他越偏爱。当初打边沙骑兵,萧驰野之所以能趴那么久,就是因为他爱驯服与煎熬的过程。他继承了萧方旭,生了超越常人的征服欲,这是他与萧既明最不同的地方。
  晨阳把茶奉给他们俩人,稍稍行礼,说了句“主子有事吩咐”,便起身退了出去,换回靴子,守在门外。
  屋顶上的骨津垂头,抛给晨阳酒囊,用眼神询问里边怎么样。
  晨阳缓缓吐出口气,说:“……无事,主子有分寸。”
  丁桃还抱着头,碎碎念着:“我是不是要死了死了死了死……”
  “我看悬,”乔天涯蹭着雪,抽出烟枪,哈哈笑,“明年的今日,哥哥会记着给你烧纸的。”
  丁桃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搓着头发,怒视着他们,控诉道:“都怪你们!你们若不打架,我就不会拉架,我若不去拉架,就不会掉下去,我若没有掉下去,就不会死了。我恨你们!”
  乔天涯专心致志地擦着打火石,骨津抱着手打瞌睡。
  丁桃恨极了,掏出本子奋笔疾书,把满腔怒火都抒发在其中,将他们俩人骂成天字第一号王八蛋,末了自己揩了眼角泪,翻过去,继续滔滔不绝,思如泉涌。
  屋内人换了清茶,继续对谈。
  萧驰野说:“旧话重提,你说阒都中藏着个能够操纵八大家的人,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
  沈泽川被那药酒烧得喉中冒烟,这会儿饮了几杯茶,才说:“你觉得不可能,是因为想要做成这样的事太难了。”
  萧驰野说:“不错,先不论别人,就是太后也不会甘于听人差使。”
  “她若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沈泽川说,“操纵局势,有时候不需要去命令别人,仅仅用一根手指,就能推动‘势’,从而改变很多东西。”
  “你须得先证明有这个人。”萧驰野看着他,说,“……你看起来很热。”
  沈泽川抬指解着衣扣,那扣子轻轻挣脱束缚,光滑的脖颈在手指间逐渐露了出来,停在了锁骨的上方。细小的汗珠沿着线条滑进了那凹陷,濡湿了指尖。
  “奚鸿轩虽然是枚明棋,却很重要,这个人是否存在,得用奚鸿轩来证实,所以这一次你不能拿掉他。”沈泽川说着顿了片刻,“你也拿不掉他,这场行刺案里他没有露过面,茯苓的供词只能说明她受了人胁迫,如今嫌疑最大的人是你。”
  “栽赃给我是你的主意。”萧驰野瞧着那消失的汗珠。
  “你如今是天子近臣,又深得恩宠,若是能让你因此摘官闲置,奚鸿轩必不会放过机会,一定会趁势谋求八大营的职权。只有把他们引出了洞,才能看清要打哪里。况且皇上信你,即便贬了你,也不会立刻轻信别人,等他过了这段日子,看到八大家又起了焰势,就该发现自己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反倒会对无辜受到牵连的你心存愧疚,再想方设法地要弥补你。”沈泽川饮茶时喉结浮动,他说,“我猜你在找我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对策。”
  “玩啊,”萧驰野给他倒茶,“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由着你们踩罢了。”
  “这比此时反击更加明智,”沈泽川说,“此时你越着急撇清关系,越叫皇帝生疑。”
  “我了解皇上,”萧驰野说,“他是耳根子软的人,最受不得教唆,却也最受不得被人欺辱。我是他兄弟,还是他登基后提到身边的第一人,我就是他面对朝臣的某种象征。我内外受困,成为他手底下圈养的牛羊,在他看来我无人可依,就是凭靠着他才能坐稳位置。我若是被人设计踢了下去,那他必定会生出唇亡齿寒之感。花党是他的心病,他能放心叫海良宜决断政事,就是因为他知道海良宜不会结党。”
  “机不可失,”沈泽川端着茶杯沉吟须臾,说,“这一次必须让奚鸿轩动起来。”
  “我提醒你一句。”萧驰野手肘撑着案几,对沈泽川招了招手。
  沈泽川放下茶杯,倾过了身。
  萧驰野耳语:“酒量不好,就不要出去与人吃酒了,不是哪个混账都有二公子这般的定力,能规规矩矩地在你对面做个正人君子。”
  沈泽川侧眸,咬重字眼:“正人君子也想了不少吧。”
  萧驰野注视着他,说:“明早出了这扇门,你我就是死仇敌。仇敌最会惺惺相惜,我想你,不是应该的吗?”
  沈泽川说:“我不想你。”
  萧驰野说:“你现如今做的每一个打算都绕不开我,恐怕不是不想,而是日里在想,夜里也在想。”
  “百官宴的那一脚怎么没有踩到你呢,”沈泽川抬手挡住萧驰野的呼吸,说,“让二公子清醒清醒。”
  萧驰野的鼻尖就抵在沈泽川的掌心,他盯着沈泽川,邪性地说:“真狠心啊兰舟,睡我之前百般撩拨,睡过之后就百般设防,你这个负心鬼、薄情郎。”
  沈泽川被他看得稍稍回避了目光,说:“……萧二,你今夜喝高了吧。”
  萧驰野倏忽退回去,说:“明早朝堂之上必定有人发难,孔湫会如实将茯苓先前的供词呈上去,到时候都察院总要追究我管制疏忽之责。”
  沈泽川掌心空空,他说:“你要退,却不能退得太明显。”
  “待我陷入口诛笔伐的重围间,就看皇上怎么罚了。”萧驰野说道。
  “轻则停俸禄几月,重则吊牌思过,世子还在阒都,大家总要看着他的面子,不会过分苛责你。”
  “大哥在阒都的日子很短,”萧驰野停下,“我一旦受罚,花香漪与戚时雨的婚事就再也无人阻拦。”
  “花戚相融需要时间,”沈泽川想了想,“如今启东五郡兵马大帅是戚竹音,兴许能从她下手。”
  萧驰野想起来什么,说:“我有办法。”
  沈泽川说:“什么?”
  “礼部有过去花家婚嫁的记录,我让人稍微润色润色,再把这份誊抄的记录交给戚竹音,她便不会轻易接纳花香漪。”
  “远亲嫁娶在大周不是避讳,就是表亲也是行的。”沈泽川说,“戚大帅在意这个?”
  “在意。”萧驰野解释道,“众所周知,戚时雨好色,府中纳了启东五郡好些美人,其中有一位正是他亲侄女。前些年这位夫人生产,诞下的孩子身有缺陷,异常病弱,没过几日便埋了。后来戚时雨再纳人,戚竹音都格外忌讳,但凡有血脉联系,即便是远亲,她也不许人进门。”
  “可花香漪是太后亲指的人,”沈泽川说,“大帅就是想拦也不能吧。”
  “既然已经无法阻拦,只能稍退一步,让花三嫁,”萧驰野眼里含着冷色,“但不能让她生出孩子。她嫁给戚时雨,做的是继室,就是启东名正言顺的夫人,她生了孩子,便是能与戚竹音共称嫡系的嫡子。戚竹音一介女流,这些年收服启东五郡的兵马委实不容易,是真正流过血的大将军。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另起心思?花香漪要是生个男孩儿,戚竹音就得陷入兵权内斗,她正需要有个理由压制花香漪。”
  “我听闻戚家有男儿郎,当年戚时雨却一意孤行,一定要把兵马大帅的位置给戚竹音。”沈泽川说,“这不是出于爱才之心吗?”
  “是,”萧驰野说,“戚竹音是他发妻所生,也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将才。他没有儿子时,就把戚竹音当作儿子养,后来有了儿子,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戚竹音的。启东当时还在跟边沙交战,戚时雨身受重伤无法率兵,困于边沙连营东侧,戚家几个儿子无人敢出来受命,是戚竹音背刀跨马,连夜疾驰,先后游说赤郡、边郡以及锁天关三方守备军随她出战,然后借风放火,一把火烧掉了边沙连营。这也是她的成名之战,她如今叫‘风引烈野’正是因为那一战中她身先士卒,拔刀浴火,背出了戚时雨。戚时雨原本犹豫不决,自那次之后立刻交付帅印,将五郡兵马全部给了戚竹音。”
  “大帅受封须得征得阒都同意,”沈泽川说,“不容易。”
  萧驰野笑了,他摸着拇指上的扳指,说:“你决计想不到,封她的人不是光诚帝。”
  沈泽川微偏头。
  “当时消息传回阒都,各方大张挞伐。因为戚竹音是女人,兵部质疑她战功造假,请奏内阁,要求派遣都察院御史与锦衣卫前往启东查个清楚。光诚帝见群情激昂,便将启东的请求延拖不批。后来战功审查无误,礼部又奏她可以封,但却不能登上武将用的玉龙台受封,她只能在明理堂阶前跪叩。”
  萧驰野顿了半晌。
  “是太后力排众难,让她踏上了玉龙台,堂堂正正地受封为启东兵马大帅。”


第52章 攻讦
  白雪瀌瀌; 夜已将息。
  沈泽川不能再留; 他要离开时,萧驰野随之起身; 从衣架上取下氅衣; 递与他。
  “你这把刀眼生; ”萧驰野俯身拾起仰山雪,入手轻巧; 他说; “新得的?”
  沈泽川颔首,面朝着门穿氅衣。
  萧驰野用拇指抵出些许寒芒; 说:“好刀; 叫什么名?”
  沈泽川答道:“仰山雪。”
  “仰喷三山雪; 横吞百川水'1'。”萧驰野合刀,上前一步,从后贴住沈泽川的背部,手指熟练地把仰山雪戴回沈泽川的腰侧。他微低头; 说:“长得好; 名字也好。”
  沈泽川蓦然回首; 萧驰野却先一步把着他的腰,将人带入怀中。
  “今日出去后,你要用什么眼光看我?”
  “该是什么眼光,就是什么眼光。”沈泽川仓促地转回头,像是与他耳鬓厮磨。
  “若是兜不住了,随时可以求你二公子相助。”萧驰野指间量出了大概; 笑道。
  “二公子自顾不暇,”沈泽川说,“求我倒是更可能些。”
  萧驰野放开他,说:“你比起上一回瘦了,我若是猜得不错,你还在服用可以遮掩身形的药。”
  沈泽川系好了氅衣,没说话。
  “我奉劝你一句,”萧驰野说,“那药多饮伤身,几年后败掉的是你自个儿的身子。”
  沈泽川临门轻叹,说:“你师父好眼力,打个照面就能看出来。”
  萧驰野说:“为了这些事,你甘愿做到这个地步?”
  “我的生死在别人的一念之间,自然要事事谨慎,处处用心。”沈泽川的手很凉,他说,“我久练纪家拳,不用此招,就骗不过纪雷的眼睛。”
  萧驰野说:“纪雷已经死了。”
  沈泽川身上还带着酒味,他说:“药已停了。”
  沈泽川离开后,萧驰野立在雪风里,想起左千秋的话。
  “此药由东传入,喝了能佯装病态骗过人眼,一两回不打紧,但久了便成弊病。毒落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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