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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壶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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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骞动作一顿,哈哈大笑起来:“冯使君过谦了。不错,崔主使尚在人间,不过我前头说的也不假,一则,鬼主的确非常赏识崔主使;二则,崔主使与舍迦王子关系亲厚,鬼主疼爱幼弟,不欲其与好友千里相别,故而希望能够留下崔主使。既然冯使君已发现了,若假作不知此事,那我百夷愿减去十万银,古有千金买马,今我百夷愿用十万银留人,足可见诚意。崔主使有鬼主赏识,又是舍迦王子的知交,留在百夷必然前途无量,绝不会比回中原差。怎么样?冯使君考虑考虑?”
  “若我齐朝出三十万,崔主使可包含在内?”
  “这——使君若是坚持要人的话,四十万。”
  冯怀素轻笑了一下:“妙哉妙哉。”
  “若你中原连十万银也不肯出,显然不如我百夷重视崔主使,何必硬要他回去呢?不若留在我百夷,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冯怀素没有反驳,只道:“无论是二十万还是四十万,都不是个小数目,某人微言轻,需要回禀陛下,使君可等些时日?”
  “好说好说,早知道你们中原人办事繁琐,若是传消息,一来一回二十日绰绰有余了吧?我们二十日后仍在此地如何?”
  冯怀素点头:“可以。只是某不希望耽误这几日功夫,发觉使团又少了人。”
  “这点大可放心,鬼主仁慈,已派人帮他们改善状况了。”
  冯怀素向他行了一个合十礼:“多谢,某先告辞了。二十日后,恭候使君。”
  待离开了清风亭,冯怀素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警告随行商谈的众人道:“今日之事,但凡有一字泄露或随意造次,按叛国论处。”
  众人乍闻秘事,心中震惊不已,闻言立刻战战兢兢,低头称是。
  回去的路上,冯怀素的脸色始终很阴沉。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冯怀素不由自嘲,竟觉得此言最是贴合当下情境。二十万银,自己倾家荡产也不可能凑得出,倒不如当初做个商人或是贪官,此时也不必一筹莫展。
  见冯怀素回来,左含章立刻亲自过来询问状况。冯怀素毫无保留地将事情说了,甚至将其中利害、因果一点点掰开与左含章说了个清清楚楚,他如今留在南疆,必须要能独当一面,此时多费些功夫,总好过他一时不察酿成大错来得强。
  左含章叹气“二十万银……这、唉……若有二十万银供我重建南疆守备,又何必龟缩如此?”他看向冯怀素:“陛下可能出这二十万吗?”
  冯怀素断言:“不可能。”
  左含章有些不豫:“陛下未免有失厚道。”
  冯怀素苦笑:“你当是陛下不想吗?陛下是不能,二十万银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国内水患不断,南疆又亟待重建。前一阵赈灾都是陛下开了私帑,此时是彻底一穷二白,一个子也拿不出。”
  左含章闻言,面露羞愧:“都怪我。若不是我这么莽撞,轻易便中了计,也不至于使陛下、使使团陷入如此境地。”
  冯怀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事已至此。”
  “怀素可有主意?说起来,我也还有些家产,若是变卖了,虽凑不齐二十万,但也能抵一些。这事我有责任,合该出这一份。”
  “哪里是二十万,分明是四十万。难道你真要把昭灵抛在南疆不管了?”
  “不是不管,奈何有心无力。二十万尚出不起,何况是四十万。”
  两人相对长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无奈。左含章道:“实在不行,只能效仿高祖,向世家暂借了。”
  “也要世家肯借才行。那时建朝不久,高祖与陛下同亲密无间,才能借的出这一笔,如今?”冯怀素摇摇头:“世家如今连赈灾都不肯。”
  “可昭灵毕竟是崔氏的人……”
  冯怀素心头一动:“是啊,昭灵毕竟是崔氏的人。”
  左含章见他神色就知道他有了思路,问道:“你有主意了?”
  冯怀素略一点头:“我想叫世家出这笔银子,这是唯一可能的办法了。”他神色有些迷惘:“百夷虽是故意刁难,诚意不足,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赎人恐怕是遥遥无期了,我总得试试。”
  左含章挠挠头:“昭灵是崔相的侄儿,别人不管他,崔相总不至于不管吧?”
  “你去把这名册上所有人的背景查清楚,若是出身世家,或是家资丰厚的人全部标记下来。”
  “好。”
  左含章刚要离开,冯怀素叫住了他:“含章,此事先不要惊动太多人,叫你的心腹去做。二十日后,今日随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左含章愣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


第19章 万里归心对月明
  狐奇罗带了狐玳部的两个人,提着大小包裹到了鬼鸮林。崔酒乍然见了他有些疑惑:“你怎么今日来了?”
  狐奇罗笑嘻嘻道:“过几日不就是你们中原人的中秋节了吗?我有事要离开几天,所以就提前来了,这些就算是预付了吧,等下次一起给我就好。”
  崔酒没有推拒他的好意,道过谢后将东西的数目清点了仔细记录下来。
  “要走多久?”
  狐奇罗:“也就五六天吧。每年这个时候,师门的师兄弟要约着切磋一下医术。” 他顺手捻起簸箕里晒着的药草,放在口中尝了尝:“唔,这药成色不错啊。”
  崔酒没答话:“还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你们巫医不都是很忙的吗?”
  狐奇罗瞪圆了眼睛:“哇——卸磨杀驴啊,你们中原人真黑心。”
  在一旁磨制草药的叶集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冤枉啊。我怎么就成了黄鼠狼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集!”崔酒不赞成地喝止他,叶集噤声,狠狠地瞪了狐奇罗一眼,狐奇罗在崔酒看不到的地方回了他一个鬼脸。
  崔酒扭头对狐奇罗道:“狐大夫还有事情?”
  狐奇罗摇头。
  “陈主簿,送客。”
  陈颉三步并作两步挡在狐奇罗前面,他笑得温文尔雅,手上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客气,一路推搡着狐奇罗,嘴上还说着:“多谢狐大夫,您看您,来就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您看这里又脏又乱的,您还是先回。等我们什么时候收拾干净,一定请您来做客。”
  就算带了两个人,面对人高马大的陈颉还是安静认怂的狐奇罗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别推我啊,我这就走。”
  狐奇罗乖乖退到了栅栏外面,稍微高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采药啊,我过几天就要回来验收啦!”没人搭理的狐奇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了。
  陈颉指着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问道:“主使,这些东西怎么办?”
  “分成等份,等今天采药的人回来之后,送到各个竹楼里去。”
  陈颉叹气:“还有三天就是中秋了。”
  算起来,他们困在百夷已经一年有余,第一年尚还在牢狱之中,满心都是惶惶然,也顾不上思乡,今年却不同。有了和狐奇罗的交易,日子过得容易了不少,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恐怕还是首次离家如此之久、如此之远,愈接近中秋,思乡之情愈发严重。最近这几天,使团诸人都有些恹恹的,今日看见狐奇罗送来的东西,更觉得心里不舒坦了。
  叶集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不用算我的,我不要。他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陈颉蹙眉:“狐大夫左右是一片好心,你这样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叶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片好心?只怕是绵里藏针、口蜜腹剑吧?挑什么时候不好,偏选在这时候,分明是来摇动人心的。不信你问崔主使。”
  陈颉询问地看向崔酒,崔酒看了看叶集,又看了看陈颉:“好了,左右都已经如此了。”他对陈颉道:“景行,狐奇罗恐怕是舍岈的人,他暂时可行,但未必一直可信,你最好不要与他太过亲近。”
  陈颉一脸难以置信,叶集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你不长脑子”的不屑眼神。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就听见崔酒道:“云赞。”
  叶集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一副异常谦逊无辜的模样:“在。”
  “你是个聪明的,只是难免冲动了,这些事情你心中有数便好,何必故意去找人狐奇罗呢?”
  叶集称是,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看得陈颉在心中非常不君子地翻了个白眼——这才是口蜜腹剑、里外不一的典型吧?
  崔酒看着自己手底下性情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陈景行像博景侯薛清檀,是典型的君子,光明磊落,待人真诚,从来不以恶意揣度他人;叶云赞则像如今的中书令郑霜壶,聪明归聪明,为人处世颇有些生冷不忌、剑走偏锋的味道。若有一日,这二人能重回朝堂,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
  但愿——但愿他能将这剩下所有人都平安带回去,给他们谋个好前程,也算对得起在百夷过的这些担惊受怕的困难时日。
  “咕咕咕——”
  听见这奇特的叫声,崔酒看了一眼落在他竹楼窗边的紫雀,心知是舒恩那边又传来了消息。他并没有立时去查看消息,而是等到众人休息的时刻,在无人处拆开了它带来的弹丸。这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不下多少东西,很多东西只能简略了再简略。
  崔酒扫了一眼这次的消息,神色立刻冷硬下来。纸条正面写着十一个字:冯欲集世家之力赎人未果;反面写着:二勾结朝臣。崔酒将纸条丢进了火盆中,翻腾的火舌点亮了他半面脸颊,跃动的光影舔舐着他的低垂的眼睫。
  来的人原来是他。崔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冯怀素啊冯怀素,真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把主意打到世家头上。只是真当他叔父与他一样好对付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凡事有一则有二,这事一旦开了口子,皇帝行事恐怕就要浑不在意起来,若是不小心办砸了或是缺钱了,就要把主意打到世家头上了。如此怎么了得?何况他们世家为帝王办事,为朝廷卖命,何以最后还要自己收拾烂摊子?既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里来的这样的美事?
  崔酒用火钳从火盆中将那张特制的字条夹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消了。他想了一会儿,用草杆蘸着水在上面写道:勿忧此事;然后又翻到了反面,写道:切忌妄动,不可发难。崔酒将前几日挖出的蚯蚓喂给了紫雀,然后将那纸条重新团成弹丸大小喂给了架上待着的另一只紫雀。小东西瞪着黑溜溜琉璃似的眼睛,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扇着翅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直到中秋,崔昭灵始终没有收到蓝舒恩的回信,心中难免有些担忧蓝舒恩没有听他劝诫,轻举妄动以至于给自己惹上麻烦。到底是中秋佳节,崔昭灵早早定下今日休沐,不必出去采药,左右一天工夫,耽误不了太多事情,以后几天加紧一些就能赶上进度。
  这一年功夫,使团中的人早就相互熟悉了,在天色还没暗下来的时候,一群人围坐在竹楼前的空地上煮了一锅浓稠鲜美的蘑菇汤,每个人还分了半个野果。待天色渐渐暗了,就将篝火熄灭以免吸引来野兽。他们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等到月亮出来。
  人有情而月无情。到了十五,月就会重新圆满起来,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明亮皎洁。可惜,月圆人不圆。众人看了一会儿圆满的月轮,心下难免惆怅,不一会儿就纷纷散去了。
  叶集是最晚离开的一个人。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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