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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俊的面容像是松了口气。
指了指地上散乱一地的纱布,染着她斑斑的血迹,甚是有些触目惊心,明铉有些奈何又有着似有似无地情意道:“你瞧,皆是你换下的,安德烈医生还说,你这姑娘明明那么疼,倒喊都不喊一声连眉头都不皱,我看啊,你真是新中国的新女性,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最后那句是中国的成语,他称赞她,她却心下一紧,她不是不懂中国文化,可她担不上这个词,何况是被她一贯瞧不起的中国男人称赞。
垂下眼帘,她不以为意,冰霜精致的容貌有着最静谧如海的气质,引得人不由地去探索,一阵寂静地凝视,原本在屋里的旁人早就识趣地退下了,半晌,他倏地微微一笑道:“对了,还不知道姑娘你的芳名?”
西园寺辉夜。
在心底下意识默默地答道,她仰头冷冷淡淡地吐出二字,答道:“叶蕙。”
这是她伪装成中国学生后为自己取的中国名,不过是将最后两字的谐音,反过来作姓名。日本早有侵华之心,国内有军事背景的男女都受过父辈请来的家庭教师学习中国语言和文化,她虽不喜欢中国,却不得不因计划而接受自己的中文名。
他绽开亲和温暖的轻笑,道:“明铉,字竞之,你可唤我竞之。”
“、、、、这里是明家?!”
西园寺辉夜一听闻他的名字,立刻瞪大了眼,然后不着痕迹地微垂下眼帘,眸色有着叫人瞧不清看不明白的灰暗,明铉一下子捕捉不到任何的信息,只是瞧着她乌黑发亮的青丝,听她如自我呢喃般的梦呓着,“原来你竟是明家的少爷。”
城中听过他名,知晓他们明家的人不在少数,他自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支着头,悠闲的看着她,莞尔一笑:“怎么吓到了?”
“吓到?听闻明家少爷脾性温和,稍有不羁,即使身处机关内亦心气如童,现在看来的确是个只会笔杆子的文朗书生。”她秀致的眉一挑,勉强撑着自己往后坐了一下,靠在榻背上稍感些安全,眼角稍扬,丝毫不给他面子,瞧见榻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用金边裱框的苍劲有力不失韵味的书法作品,西园寺辉夜语带挑衅地道。
他倒也是丝毫不怒,反而失笑起来。他见她面无血色的颊边因挑衅的话语而染上些许颜色,反而心微微一动。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西园寺辉夜瞧他反应,心房莫名一紧,撇开眼,意兴阑珊地淡淡念起墙壁上画中的字。
应该中国汉武帝时的大将霍去病的一句名言,她蹙起秀眉,问:“如今已无匈奴了,何以说匈奴?”
“你看不懂吗?此句中的匈奴指的是如今的日本人。”
灭日方有家。
明铉的话方落,她霎时心底徒升不安,不着痕迹地倒抽口气,然后略微生硬不自然地淡淡勾起唇角,清丽而带着些许神秘气息的脸上看不清神情,只是清浅地出声:“所以你救了我,因我是抗日游行的学生。”
语毕,她略略怔怔地出神,久久望着这几个大字,神情出奇诡异的呆板和静默,连唇都抿得很紧。
明家抗日之心看来,倒是真真叫人动容、、、、
莫名的,心底明明暗暗地灭了一排灯,也不知怎么地,密密麻麻如针刺般,倒不像是伤口那儿,也吃不准那儿刺痛,她竟觉得心中一块地方忽而亮不起来,星火都无,然后在某一处稍有柔软的地方有着隐隐作疼的感觉。
“我自是要救你的。这是我身为国人的责任,幸好你机灵逃出了军警的包围,否则、、、、若不是家父提醒,我定然、、、、罢了,能救你亦是幸事。”若不是父亲提醒他切不可多张扬,他倒真想冲进那里质问几声,正是外患的时候怎么能中国人枪打中国人、、、、
当然,不仅仅是因你是中国学生才救你,他凝望着她的侧面,心底暗自说道。她姣好清致的轮廓叫他不禁失神,天知道她不说话,不挑眉时有多美,当然怒嗔冷面的时候亦是美上万分。他从未对女子动过心,因在他眼里世道已如此乱,何况是男女之事,闲来能弹上一会儿钢琴,拉一会儿小提琴,有人欣赏,有人为知音,已是幸事,若能真的磊落坦荡地为救国抗日出一份力亦是最好,只可惜他从不能任性而为,只能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下做真正的自己。
嗓音沉沉,挪开视线,他不知她为何冷下了脸,道:“劳烦明少爷帮叶蕙叫一黄包车来,我好方便回家。”
“你家住在何处?我派人给你家去传个信,你便在明府上休养几日吧,待身体完全康复再走也不迟。”
半晌,西园寺辉夜沉默不语,神色凝重,接着终似笑非笑,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目光灼灼却莫名叫他忽然心里咯噔了下,还来不及探究,他只瞧见她面上绽出初见以后第一个灿若星火的笑靥,眸中泛着叫人猜不透的水光,潋滟着破霜般的媚意:“也罢,那我就在您府上叨扰几日吧。”
第二十一章 步步错
那日同明铉报了她伪装中国学生的住所处,她便在明家以养伤为由住了下来,期间也和明老爷子打过照面,她见他和明老爷子极像,却多了份极纯粹的东西,也许是喜爱音乐的缘故,她仿佛能在他身上看到极简单的感觉,她暗自探听,倒是听见明老爷子对明铉无多训斥,只是低低吩咐他多加小心,她亦感到胸口时不时有些隐痛传来,而心却如明镜,清楚了几分。
西园寺辉夜亦在明府有了从未享受过如此的待遇,不是有多好,而是这般亲昵,家仆端着热水进入屋内,他皆抢过活,亲力亲为地替她绞好毛巾,用温柔极致的手势为她擦拭面部,彼此凑得紧,她总是按捺住自己不知为何絮乱的情绪,只得垂下眼,倔强得没有一言一词。只是,他经常调笑她,有时划过她头颈上的痣总取笑道:“叶蕙,你这儿有痣,听闻老人家说,这儿有痣之人皆是硬心肠,心至冷之人。”
心肠硬。
她思忖想着,这话倒是不假。
“我还以为像你这般的男子应是无神论者,如何还听得迷信之言?”
“我信,我有时的确信命。”他失笑,俊挺不羁的面庞散着最洋洋洒洒的光芒。说出的话竟是出乎意料的无奈。
她挑起秀眉,仰着头,任他仔细擦拭自己素手,从手背到手心,酥麻的触感让她总是不由失神恍惚。
“什么是命?”回神过来,她问道,她最是不解中国人的命理之说,虽日本崇尚中国的多种文化与理论,可她是军事家庭出身,性子硬朗,从小被当男子训诫,哪有信这般过。
沉吟了半晌,他方舒张了眉头,轻点她的鼻尖,回答:“也许,遇见你就是命。我们相遇认识就算是人的命,那是你无法更改,也是无法转变的东西。”
若干年后,她方想起今天彼此的对话,一语成谶,他们的相遇的确是命,却是命中的劫数与劫难,如若没有相遇,他还是他,他若是救了上一个或是下一个游行的女学生,那么一切都会自此不同,她亦甘心这辈子没有遇见过他。然。一切皆是枉然。这倒是后话了。
“你手上怎那么多茧,家里让你干重活吗?”轻轻擦拭着她的手心,他深深蹙起眉,见她手上许多老茧,心下不由一紧,满是心疼与恼心,还来不及细看,她却是一下子收回了手。
“无事,我素日比较爱折腾自己。”模糊不清,她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淡笑道。
他的眸光很清澈极为清亮,那眼里的关怀之意不是假的,可她每每心下一软的时候,总是瞧见他屋内赫然的那几个字:不灭匈奴,何以家为。
每每此时,她皆瞬间像被冷水浇了一身,透彻冰凉。
其实她不爱说话,脸色少有变化,每次都是他一问,她一答,少有的主动发问也是极快的结束谈话,他怕她发闷,倒是跑去了赵公馆为她讨来了一只波斯猫给她解闷。
那是一日天气毒热,他给她准备了凉茶,才方解渴喝下想休憩之时,一个白影缓缓悠悠地在她面前晃动,“喵、、、、”是一个尖锐细长的声音,猫的喵声,定眼一看,是一只极其慵懒迷人的波斯猫,品种极正,一双鸳鸯眼滴溜溜转,也不怕生,跟她对视了好半晌时间。
“你这猫倒有趣,也不怕我将你剥皮分肢入菜!”她状似凶狠朝它一瞪,它反而伸了个懒腰,好不悠然自得。
“这是我家姐的猫,素来高傲不怕人。”
明晰,明随安,她听过他家姐,原出嫁之前极为耀眼,城中皆是她的传闻,只可惜自从入了赵府当了赵钧默的大太太后,这些时候以来渐渐不得势,仿若被磨了脾性,容得赵钧默风流韵事不断,想来也就是个平庸妇孺,担不得什么名声,倒也没半丝叫人另眼相待的地方了。
素来高傲的猫又如何,给点教训,受点皮肉之苦,还不是摇尾摆首了。
垂下眼,她面上冰霜冷冽,眼微眯,颇有几分刺骨的寒意,犹如最底最莫测的深渊深谷。
见状,明铉倒不甚在意,只是逗弄着晚晚,唇边笑意盎然,她忽然目光如电,瞧了许久,眼眸渐渐有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你定是很爱你家姐,连她的猫都甚是喜欢。”
“自然是了,家姐是我至亲之人,我与她一母同胞。”将晚晚送进了稍有不适的西园寺辉夜的怀里,明铉为她拨过掩盖住她额前的发,轻声道。
西园寺辉夜不自然地素手梳了梳这怀中波斯猫的毛发,还未开口说话,明铉又告诉她:“它叫晚晚。”
“女字婉?”
“是夜晚的晚,晚了的晚。”
晚了、、、、她略一挑眉,不知为何神经一绷,略略回神,她清浅地抿了抿唇,点点头。
又不自然生硬地摸了摸晚晚的毛发,这头一回对着宠物如此善意,她倒觉得好笑了,抱着晚晚的时候私下无人时西园寺辉夜直呢喃道:“你可真运气,若是换成其他动物早就成了我的研究对象了。”
恐怕是血肉模糊,瞧不清模样了。
她从未养宠物的喜好,倒是听明铉的一些注意事项,慢慢开始学起来,晚晚倒也乖觉,不吵不闹的,只是伏在她的脚下经常喜睡,懒得很。
许是过了几天,有些习惯了,她有时竟惊觉自己正对着一只什么也听不懂人话的猫说话,而她回应的皆不过是几句:“喵喵喵、、、、”
让她好一顿啼笑皆非。
休养几日后,她体质一向强劲,倒是很快回复自如,有一日在明家院子里闲逛时,却是一个机灵,有些冷飕飕的风袭过,手势可能狠了些,晚晚在她怀中一惊,矫健的小身子一跳,一个劲地望暗处跑,她连忙追赶,终于追上后紧紧抱住她,稍打了她几下,咕哝着:“你怎那么淘气,看我等等回去怎么收拾你、、、、”将它生吞还是活剥了?
也罢,便给它少吃一顿饭吧。
瞧明铉极为重视它,她素日阴狠的性子也只好作罢。
只是这一追倒真真是迷路了,仰头瞧了四周半晌。明家的确大,偌大的明家建筑也是中西合璧,叫你摸不着方向,这里倒和她住的地方不同,杂草丛生,像是荒置许久,连个人影都无,正难以辨清路时,霎时倾盆阵雨倾泻而下,她只好躲进身边一个塔式的复古屋檐下,看着雨声淅淅沥沥,好是郁恼。
忽而,静谧的地方竟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面色一凝,只一个探眼,虚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