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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两都纪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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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来想去,竟如采花贼般心虚起来。
    幸而四下无人,唐潆颇显尴尬地轻咳几声,曲起食指,欲说明来意,叩门请入。
    当她曲起的食指将将触及殿门,忽而听闻殿中似有人语,再细听下去,凭音色推知,是太后与忍冬主仆二人秉烛夜谈。
    窃听他人言语,并非为君正道,这是她自幼所学,而今不曾忘却。但此刻,她却鬼使神差地涌出一股近似于离经叛道的冲动,她喉间动了动,缓缓将食指收回,又将手放下,随即,附耳于殿门后,屏息凝神地偷听。
    四野阒然,除却淅淅风声,再无杂音干扰。兼之女人的声音本就尖细,倘若有心要听,再依据平日观察所得进行适当的猜想,不愁窃听无果。
    忍冬在里间似乎在四处走动,声音因而忽大忽小,好几处难以辨清:“……殿下,余家老爷遍访所得的这副药方药效虽好,但起初便说了……您不妨隔月服药,否则……”
    余家老爷?莫是表姑的阿爹?那位曾在太医院任职的余医官,屡有耳闻他医术精湛,江南杏林界中亦有赫赫声名。可是,什么药方,竟绕开太医院医正,需他四处遍访?起初便说了什么,忍冬才劝阿娘隔月服药,否则又会怎样?
    只恨适才一时兴起的偷听行径,无端便将话中关键听漏。
    药方、服药……接连几个字眼利刃一般刺穿她的耳膜,太阳穴跳动不止。唐潆感到周身有股不安阴霾似的笼罩着她,使她险些喘不过气。她隐隐觉得蛰伏在她心中许久、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仿佛已在破土而出,她情不自禁地紧扣门框,耳朵牢牢地附在门上,半个字都不肯再错过。
    接着,是太后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寥寥数语,却道出欺瞒她良久的事实:“这眼疾,已是治不好的,再差,不过沦为瞽者罢了。服了药,我夜间尚能视物,无甚不好。”
    阿娘说甚……眼疾……瞽者?!
    须臾间,唐潆只觉心口如遭千钧重锤,脑中茫茫然一片空白。嘴唇随之毫无血色,面容亦是煞白,她不可置信地一面摇头,一面略略向后退了几步,盯着近在眼前的殿门,竟生出悲惧的心情,犹如不愿面对眼前现实一般。
    阴晴不定的燕京,积攒了一夜的厚重乌云,忽然滚滚而来,骇人的惊雷从中猛然劈开,泼下冰冷的倾盆大雨。
    将天与地,人与人,皆浇了个通透。

  ☆、第59章 牵机

犹如眼前迷雾蓦然被徒手拨开,以往许多曾屡次被自己遗漏的细节得以卷云涌雪般浮现在脑海。如今回想,约莫是在一年前便有蛛丝马迹显露,而自己却一次次地忽视遗忘,以致现下得知,除却该有的惊诧愕然与心痛难耐外,更多的竟是追悔。
    夜色如墨,凉风瑟瑟。
    唐潆僵立在原地,她只觉自己如处冰窟,体内的鲜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冷,举步维艰,无所适从。须臾间,心里又何止是五味杂陈,她已品不出究竟是甚惹得她鼻间酸涩异常,眼眸湿润。婆娑树影倒映于殿门,她移眸看过去,便疾步向前,发凉的指尖扣上门扉,欲将它推开。
    殿中灯火依次熄灭,直至里间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地行到角落,最终只余了微弱的光亮,饶是如此,大片的黑暗霎时倾巢而出,此情此境中竟营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氛围。
    唐潆咬了咬唇,她阖眸,漫无边际的黑暗未曾使她惊惧和恐慌,只一睁眼,她便又能视物。但阿娘呢?阿娘适才所言定非说笑,倘若当真沦为瞽者,她将日夜与黑暗为伴,四季轮回花开花落,人世间的繁华热闹遂成只可耳闻不能亲见的虚景。
    事事皆成遗憾,无可弥补。
    无可弥补?
    不,不可能。我大晋民殷国富人才济济,纵然阿娘身患眼疾,又岂会无药可医?
    短暂的理智使唐潆得了片刻喘息之机思及此处,她再看了看殿内,便毅然决然地回身往外走,深夜中径直造访太医院。
    阿娘平白无故为何会患上眼疾,又为何瞒她,更服用了甚药物兴许会对身体有所损害——诸如此类,事情始末她已暂且搁下不问。这些来龙去脉细枝末节,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拿目下来说,没有什么,比她身体康健更为重要。
    即便太医院医官昏庸,民间卧虎藏龙,重赏之下必有能人。
    肩抬步舆的内侍本就手脚麻利,更兼唐潆面沉如水,看着较之平素不易与许多,愈加不敢怠慢,卯足了力气疾走在宫道上。片刻后,便到了太医院。
    其时深更,几乎人人入梦酣眠,因有中官传过口谕,医正冠服齐整地恭候在外,望见圣驾,忙下阶来迎。按理说,今日陛下该是在京郊祭日,几时返京竟无人告知?倘若染恙,传召即可,夜深来此,细思起来却是十分异常。
    医正于是惴惴不安,弯身行礼时亦做足了礼数。
    唐潆迈下步舆,走到他眼前,声音冷硬,眼眸中更满是威慑:“卿请入内言语。”
    医正历经两朝,堪称老臣,仁心妙手,德高望重,先帝久病缠身,因有所求,故而待他百般礼遇。他不曾伐功矜能,于职守上兢兢业业,唐潆沿袭先帝之风,待他亦是平易近人,从未如眼下这般气势凌人。
    医正随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脊背慢慢渗出层层冷汗,心里已然拿不定主意。
    宫人皆被屏退,里间仅唐潆与医正二人。
    门扉合上的吱呀声尚未落尽,唐潆便急切地向他发问:“太后究竟所患何症?痊愈之法可有?你且速速说来!”
    即便早有预想,医正仍免不了陡然一惊。他不知事情如何败露,尚存侥幸,欲佯装茫然糊涂,先糊弄过去,翌日再寻太后细谈。医正毕竟并非圆滑世故的朝臣,瞬息间脸上的神色已将他心中所想毫无遗漏地暴露在外,张扬醒目。
    唐潆逼近一步,厉声斥他道:“休再瞒朕!欺君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这一发问,更有一“再”字,便暗示医正——先前他呈上的脉案作伪,已是欺君犯上,倘若再不悔改,难逃死罪。
    医正抖如糠筛地跪下来,他面白如纸,叩头道:“臣罪该万死,陛下息怒。”如是者三,方稍加停歇。虽未抬头,但周遭君威的无形压迫有如万钧,骇得他呼吸急促气息不匀,紧忙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
    “殿下实乃余毒未清,祸及双目。”医正顿了顿,掀起眼皮觑了觑唐潆的面色,声音又低了些,显得底气不足,“至于……至于痊愈之法……臣才疏学浅,尚未得知——但殿下金尊玉贵,自有福佑。”
    金尊玉贵,自有福佑?
    此句不过宽慰人的话语罢了,唐潆心中的冷笑来不及浮于面上,她先将前半句话反反复复地默念了屡次三番。
    痊愈之法,尚未得知……痊愈之法,尚未得知……
    她看向医正,这个两鬓银丝精神矍铄的老人,是这间太医院、是这座禁宫、甚至是普天下医术首屈一指之人,而今,他明知倘有失言定会令她勃然大怒,自己随之便有性命之忧,却仍以实情坦言,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连他都束手无策,莫非当真无药可解?
    唐潆忽觉无力、懊恼、心痛如绞,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太后的眼眸。那双眼眸,是她历经二世所见最精秀绝伦的一双眼睛,清冷如月,又温柔似水,每每与她对视,便如跌入澄净幽深的湖水中,心甘情愿地溺在其中。
    这样一双眼睛,以后兴许再也不能视物了么?
    心上嫩肉如遭刀创,如被箭雨,千疮百孔,疼得她狠狠咬住了下唇。脚步险些站立不稳,她忙扶住一侧的木桌,勉强镇定下来,又问道:“你适才说,余毒未清?什么余毒未清,她整日居于深宫,何人敢伺机下毒害她!”
    她虽然强自镇定,话间语气的波动激颤听来却十分骇人。医正双肩止不住地发抖,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未能善终,他伏腰下去,声线剧颤:“此、此毒名为‘牵机’,毒性霸道坚韧,难觅良方。贼人为谁,臣……臣确实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更新,貌似晚了一个多小时……字数还有点少,我的错……下次补回来。大家国庆快乐。
    李煜就是服牵机而死,所以牵机□□千载留名了,此处借来用用。

  ☆、第60章 隐情

万家入梦,灯火阑珊。
    宣室殿中栽种的西府海棠株株含苞待放,再过不久,定将花开似锦葳蕤馥郁。骤雨未歇,淅淅沥沥地落下,裹挟着夜风,点点滴滴打得花苞娇颤花叶凌乱,只待翌日雨过天晴,京都必会展开一幅碧空万顷山色空濛的仲春美景。
    因着这后话,此时便该是赏雨了。
    然而并非如此。
    自太医院回来,唐潆入殿后便坐在檐下,她手中攥着一卷书册,直直地望向庭苑中经风摧残遭雨肆虐的海棠树,面色苍白,目光凝重。斜风细雨,即便有房檐遮挡,难免不被淋湿少许,且夜深不歇总非好事,池再与青黛尚在日坛,玉竹只好上前相劝。
    玉竹道:“陛下,一路风尘仆仆,疲惫劳累,纵有心事,来日可与旁人细说排解。眼下还是皁歇了好。”
    她说完,四周陷入沉寂,只余风声雨声在耳畔萦绕,许是静谧过甚,这风声雨声听来竟格外的寂寥,倘是情绪低落之人,定会触景伤情,感怀悲戚了。
    劝说显然无果,玉竹只得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唐潆静静坐着,素来挺直的脊背颓丧地弯下来,精神靡靡不振。风雨渐大,檐下的雨帘滴滴答答,溅落在地,湿了她路上早已沾染灰土泥泞的衣摆。她将目光从海棠上移开,仰头望向穹宇,不知厚厚的云层几时才能被拨开,明日又何时才能到来。
    适才医正已将实情告知,一年前他所呈脉案确是伪造,太后之命他不敢违背,逼不得已才伪造脉案欺君犯上。
    脉案有假,便有真,她手中所拿即是那份真的脉案,里面记载了太后的每月脉象,再据医正所言,阿娘的身体其实早不如以往,往前追溯,约莫是阆风苑之变她登基那年。毒素深入五脏六腑,余毒未清,祸及的又岂止眼睛?
    难怪……难怪,为何每过一年便多畏冷一分,为何手脚总比常人冰冷,为何这一年来屡屡不许她深夜过去陪伴探望。与脉案一道,诸般种种,竟是她早就布下的安排,只为将病情隐瞒,不让自己知晓她的身体已经近乎千疮百孔,她的眼睛亦将再难视物。
    指尖紧紧攥住脉案,唐潆嘴角浮现出凄然的笑容。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她,假若真是数年前中毒染病,其时她已登基,只诏令颁下,普天之下的能人异士何敢不从?医正无法可解,是他无能!莫非本朝杏林界中人人皆庸才?
    她不信,管它甚顽疾痼疾,定能治愈!
    一夜风雨,阶前点滴到天明。
    天色蒙蒙亮起,雨已停歇。数步之外的海棠树上有花绽放,娇花嫩蕊,浅红翠绿,雨水沿着花瓣滴落,落到树下的一处水凼,泛起圈圈涟漪。
    檐下坐了一人,坐了一夜,久坐久静,不发一言。直到晨曦拨开云层投射下来,漏壶声催,她方清醒似的,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扶着玉竹的手站起身来。
    玉竹触及她的手,蹙眉道:“陛下伤病初愈,遭受了风寒如何是好?先入殿去,换身衣裳罢。”
    唐潆平淡道:“不必。”她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迈出几步,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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