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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杜明泽惊愕地抬起头。唐熠自嘲似地笑笑，好半天才开口道：“不愿意么？”
于导就是当年执导了《三重人格》的导演……杜明泽脑速转得飞快，不过，这一切仅仅是他的猜测，并不肯定。面前并不是外人，于是他眨眨眼，决定把话说清楚点：“不是，唐老师，如果您的建议是不演，能给个理由么？”
唐熠想了想，还是没能将那段荒唐往事当做例子，只是说：“你在这片子里，空是努力，也并未提升多少演技。太子丹，不过是这部电影的背景人物而已，关键的故事还是命运的宿命感。”
讲完了，大概也觉得自己给的理由苍白无力，他又补充了一句：“况且，于导的片子，也确实对演员精神方面损伤很大，你看我拍《三重人格》时的状态就知道了。”
“如果仅仅是这个理由的话，那么我不愿。”杜明泽说。
“就知道是这样。”唐熠苦笑，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
“唐老师。”杜明泽认真地问他，“如果是你，有人在你拍《三重人格》之前告诉你，你拍这个会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那么你会拍吗？”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我也一样。”
谈不上多敬业，只是，既然接下了这戏，自然想着把他好好演完。
唐熠倒也并不再劝，笑着摇摇头，走了。
※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在上次综艺的时候，还觉得亲密无间的，转眼间，梵高拍摄，杜明泽被冷待了一段日子；再后来，他自己进组，唐熠那次的劝解之后，就淡了联系。
可能，对方也觉得他不听劝吧。杜明泽想。
可是，这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当初母亲留下的巨额债务没有还，走投无路之时，是成为演员，成为明星这条路，才渐渐救活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曾经签的对赌协议，杜明泽仍不免心悸。
他受市场欢迎，两年纯利润破1。2个亿，那么资本就会以更高价格收购剩下明日巨星股份；在1。2个亿至五千万区间，那么这个价格砍半，多余价格由杜明泽本人承担；少于五千万……对不起，余生等着还债吧。
还好，杜明泽证明了自己——至少是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光是那部国民剧衍生的周边，挣下的都不只这个数。
思绪飘回，杜明泽坐在凳子上，闭眼等化妆师化妆，顺便回忆剧情。
这段主要拍摄的是秦王本人春风得意，征战四方之时，回忆起当年秦庄襄王在赵国被当作人质的灰暗童年时代——这恰似一段隐喻，可画面中的人不以为意，豪迈饮酒大笑——
“今日诸君在此齐聚，共庆我大秦，贺不痛饮一杯！”
歌舞升平的背景里，太子丹攥紧了拳。
繁荣昌盛的背后，通常隐藏着隐患。很快的，宰相吕不韦里应外合的事情败落，秦王开始疑神疑鬼，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搜查，搜查的对象，正是国内的各种能人异士。
参演的一个群众演员，虽然只是寥寥数十秒的镜头一晃而过，但特写镜头里，他悲凉痛呼的场景，和着呼呼作响的风声，依然叫人觉得心惊——
“人人自危，大秦危矣！”
悲凉的尾音随着一声凄厉的鸟叫，一起飞过这片因为大变革而生灵涂炭的土地，于导的电影一向以奇诡的思路著称，这部也不例外。虽说杜明泽是主角，但正如唐熠所说，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以一个沉郁的影子出现，而背景，则是秦国豪迈而又残忍的纵横捭阖——
“报——咸阳战事大胜！”
秦王豪迈大笑：“天助我也！”
当年被软禁的秦王，如今的意气风发，而如今被软禁的太子丹，正在策划一场谋杀……于导最善于讲这种阴谋交叠的故事，一众合作的班底也善于去布景烘托。
秦王的饰演者何攀果然是一名老戏骨，他对往事的追忆，以及对于未来的意气风发，种种淋漓尽致的表演，让在一旁观看的杜明泽赞叹不已，眼珠子黏在上面看，转都不愿意转。他从未这样深刻地意识到，虽然和那些童星或者选秀出身的“小鲜肉”相比，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演技精湛，可和同行的前辈相比，自己需要进步的空间还是那样的大。
“卡！”于导喊了一声，“下一条！”
杜明泽拍了拍袖子，站起了身，下一条便开始轮到他了，主要情节是太子丹回国后，认为这一切悲惨命运的根源，都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始皇帝”，虽然这种把历史归因于一人的观点无疑是狭隘可笑的，可是当时的场景，却是触目惊心，令人同情。
但轮到杜明泽演的时候，他面对的不是真实场景的灾荒，而是一群衣衫褴褛哀嚎着的群众演员，和一块幕布——那些生灵涂炭的宏大场面，都是等着后期去加的。
无实物表演。
杜明泽酝酿一下情绪，走向台前，这段时间有意识的节食挺有效果，他肉眼可见的消瘦起来，被押在囚车上，一脸苍白地被送回国的情景，奄奄一息，确乎是一个关押了许久的人。
“北面方向机位！给个特写！”于导叫了一声，镜头果然给到特写——虚弱的太子丹，回头望了一眼旁边灰头土脸的流民队伍，扭过头，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卡！”
谢天谢地，这一遍，总算是顺利地拍完了！
杜明泽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这证明，唐老师的方法是有用的。勤学苦练，无外乎此，最令人绝望的，永远是那种努力了却没有任何进展的无助感，而现在，就算苦点儿累点儿，只要有进步，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伙子，干得不错噢。”旁边，还在等戏的秦王饰演者，老戏骨何攀说，受到表扬，杜明泽显得有些意外：“谢谢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 对对赌协议感兴趣的话，可以自行查阅相关方面知识。
残酷的资本圈啊……
作者君电脑轴坏了，拿去修了，存稿堪忧，改为隔日更。
☆、31 电影拍摄中
要刺秦，光有目的还不行，还得有诱饵。燕国这片土地上，能让秦王感兴趣的，也只有两样——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图，和燕国名将樊於期的人头。秦王甚至悬赏千金，只为求樊於期的人头。
而太子丹始终犹豫不决。
荆轲于是私自找到樊於期，道：“现在秦王悬赏千金来买将军的人头，将军预备如何呢？”
樊於期叹道：“又能如何？”
于是荆轲劝道：“我有一计，能解燕国祸患，洗刷将军的冤屈，将军以为如何？”
昏黄的灯光下，这名刺客讲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将军听完，慨然道：“这正是我多年以来的心愿，感谢您替我指明了道路！”
说罢，他拔剑自刎。
为国奉献一生的将军，居然是如此结局。听闻消息赶到的太子丹，痛哭出声：“先生啊！你又何苦如此！”
这场哭戏当然是真哭。几个演员戏感都很好，杜明泽被代入进去，几乎哭到脱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事还未成，就已经有了这么惨重的代价。
太子丹把樊将军的头颅小心地装进盒子里，郑重地叮嘱：“万事小心！”
“卡！”
磨到四五点，终于拍完了杀樊於期的戏份，杜明泽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说是休息，其实也不完全是休息，他仍然是在镜头内，只不过，只作为一个比较特别的背景板，不用说台词，还可以观摩其他演员的表演。
不过，这段轻松的休息时刻过去的很快，还没发两分钟呆，电影里的“时间”已经跳到了易水拜别的节点，他又要登场了——
是的，接下来电影要拍摄的，便是经典的易水拜别名场面。
这个场面曾多次出现在各种与秦有关的历史剧中，作为推动历史发展的小小齿轮，换到于导拍摄时，却又多了一种别样的血色浪漫。他采用的滤镜色调很深，夕阳染过来的时候，杜明泽身上的一袭白袍，都被染成了昏黄色。他对着那名刺客，郑重一拜：“那就，拜托先生了！”
那人回礼，两人相对而拜，都是弯腰呈九十度鞠躬，像田里沉重的麦穗。太子丹顺着他人的目光遥望，仿佛回想起那些年在秦国所遭受的磨难，那些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场景，慷慨陈词：“秦王多行不义，诸位是替天行道，定当有如神助！”
“左边机位给特写，准备！”
杜明泽回望，机位给到特写，映照出他年轻又悲哀的眼睛。
于导看了下，没做评价，只是淡淡道：“再来一遍。”
于是又来了一遍。
“刚刚镜头穿帮了，有电线杆再来。”
杜明泽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次“拜别”，不过这一次，还没有开始，导演就预先喊了卡，皱了皱眉：“化妆师呢？给他补一下妆，粉底掉了。”
于是又补粉底。这条期期艾艾拍了十几遍，等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总算是过了。连轴转，大量耗体力的戏，杜明泽早已饿得发慌，都不知道自己最后那个眼神是悲哀还是苦闷，反正一下戏他就飞也似地跑到卡车那边领盒饭，狼吞虎咽地就开始吃。半个香喷喷软糯糯的土豆下肚，发出一阵满足的喟叹，但又骤然清醒了——“啊，我不能吃我还在减肥！”
“哥，外面还有粉丝呢哥！”旁边的小助理都快哭了，说好的形象管理呢？
还好，他家艺人还算听话，吃了那半个土豆以后就清醒了，开始慢条斯理，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停嘴了。助理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这时，她却又惊恐地看见了陡然出现在身边的于导——出现了！这个每次来都让明泽受折磨的男人！
不过，人家是大导演，助理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巴巴儿地退后，只听见这位似笑非笑地问自家艺人：“是不是特恨我？”
废话，不恨你恨谁。本来一风风光光的大明星，光鲜亮丽，年收入远高于普罗大众，结果到你这里来，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搞不好还要连轴转，这搁谁谁不恨你啊。
小助理在内心腹诽着，可是，自家艺人却说：“没有啊。”
“我其实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的。”他说，“阳光少年类型的演多了，也应该转型了，这是很好的机会，真的很感谢您。”
果然年薪千万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这话说得很真诚，就仿佛那几分钟前饿狼扑食啃土豆一样的人不是他一样。什么叫员工的自我修养，那就是别说996就算007绝不抱怨。小助理在心里暗暗赞叹，然而更让人赞叹的事还在后面——于导这个怪老头居然给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番。
“不管你怎么想。”他说，“也许你听了唐熠的话，觉得我是个反派的怪老头？无所谓，反正，我是真心为了电影，你只要把电影拍好了，一切ok；我管你干什么，我又不是那种做反人类实验的怪人科学家。”
他说完，耸了耸肩，离开了杜明泽的休息间，只留下杜明泽和小助理，望着那盒还冒着热气的盒饭发呆。忽而，小助理开口了：“哥……”
杜明泽：“你想说什么？导演好可怕？建议退组？”
小助理忙不迭地点头，杜明泽却摇摇头，笑了：“换个角度想，你也可以认为是导演对我的表演满意了，所以过来解释，对吧？咱做人不能那么消极，又没有什么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