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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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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斯琦挑了下眉,伸手替他拈去了发里不小心插的半根鱼刺。
  “比不得你们丐帮,吃剩的就往头里塞。怎么,余下顿啊?”
  “哎滚!”
  就说话怼人这方面儿,郑斯琦是个中大佬,利南一众都是茶水小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端得是个文化人样儿,关键时刻嘴一张就一击致命直捣黄龙,毒舌的不行。
  饭局结束,余仨是清醒的,算郑斯琦一个。无端端受了脏活累活,挨个儿送同事回家。
  毛婉菁是她丈夫开车来接的。
  郑斯琦印象里,她丈夫章弋川持重寡言,和他一样戴个眼镜,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今晚再到他时,人看着瘦多了。半靠在驾驶室里,推了推眼镜,温柔有礼地冲郑斯琦说了谢谢。
  回去路上,想着讨郑彧高兴,就顺手捎了一盒滚溜溜的湛黄圆杏儿。
  “爸爸爸爸!”
  刚拧开了门锁,郑彧就像只小金毛似的扑了过来。就差生条尾巴,在屁股后头摇起来了。
  “哎哎哎哎。”
  “我闻闻你喝酒了没有。”边说边皱起了鼻子。
  来,君子坦荡荡。
  弓腰把小人儿往怀里一揽,一托,拿高挺的鼻梁往她脸上凑。郑彧痒地直往后躲,郑斯琦就不依不饶的往前追。
  “喝了没?恩?检查清楚了?”
  “清楚了!爸爸胳膊上有酒味!”
  “……那是你毛毛阿姨的酒味。”
  边把郑彧往客厅里抱,边解着领带。刚近了沙发,郑彧就一个猛子蹿起啦往絮里扎。
  “枣儿,就你这样儿,下个月咱就换新沙发。”往她下巴上一勾,轻轻笑,“这么乐意跳,送你去学体操怎么样?”
  “我跳因为我高兴!”
  “高兴爸爸回来得早?”
  “不不不不不是。”极不赏脸地连声否决。
  “啧。”
  “我高兴我有个新同桌儿!”郑彧睁大着眼睛,鼓起了脸,又高高蹦了两下。
  “同桌?”
  郑彧去卧室里拿来个随手写的画本,半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字。
  “乔、善、知。”郑斯琦脱了西装外套,解开了勒得过紧的金属袖口。
  “恩,我的新同桌,黑黑的,有两道直直的眉毛,比枣儿高这么多!”
  郑斯琦见郑彧垫着脚,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悬空处,兴奋地来回划了几道。


第21章 
  乔梁寻的工作,地点在市南的二埠头。保利地产的新区楼盘二期初见雏形,圈了大块地皮,一气儿招了不少短期工。一月四千,且包吃住。要不愿住,回家也行,正好腾出闲地儿。
  乔奉天不大乐意让他哥干这脏活累活。且不谈工地上龙蛇混杂处处危险,医保社保也没有着落。所以抽空又替他去人才市场转了一圈儿,给他塞了不少招聘信息。
  乔梁有电工职业资格中级证,按理说算有一门技术在手,利南天大地大,定定心,总能觅一样更好的工作。哪怕先从小区的看门保安做起,工资没那么高,也强在工地上朝不保夕。
  乔奉天怕他这个唯一的哥哥出一丝一毫的危险。
  但乔梁总笑嘻嘻地搪塞,总说先干着再说。乔奉天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好强迫,嘴上答应,心里还琢磨着给他寻个什么不至成天风吹日晒的活计好。
  小五子这才小学,有的上呢,哪能不往远处了想。
  这天乔奉天正在店里,替个外语学院的女老师做护理。一百八的和二百四的柔顺剂,她来来回回选了近半小时也没选出个盒心合意的。乔奉天闷声咂了下嘴,低头冲他笑,“您稍等一下。”
  回身打个响指,冲杜冬挤了下眼。
  杜冬立刻心领神会,抽了玻璃台柜上的一盒没开封的新发膜,弯下了吊梢眼,满面堆笑地殷勤上前。
  “哎瞧我这记性刚忘了跟您说,我们这儿啊,刚有个新品,这个发膜做一次一百二,效果不比柔顺差,要不我给您介绍下?”
  “哎好好好。”女老师在椅子上坐直了,“你说说我听听。”
  乔奉天顺利“交接”,看杜冬和人聊得起劲,自己乐得清闲,掸了掸胳膊上落的碎头发屑,收了门口晾的一排干发巾。抱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停下来瞄了一眼手机,一下看见了四个未接来电。全是乔梁的。
  乔奉天登时心下一紧,忙把东西往桌上一搁,快步走到了后门回电话。
  自从手机那回意外落水,扬声器就不怎么灵,时响实时响不说,还有呲呲啦啦地聒噪杂音。从维修点拿回来的时候,号码也丢失了不少,郑斯琦的手机号也在其中。
  乔奉天把手机捏紧贴住耳朵,心里一焦,站的更是端正笔直。听了一连串的等候音,才等到乔梁按了接听键。
  “奉天。”
  对面是丁零当啷不休的巨大背景音,夹杂着机器运转地嗡嗡轰鸣,和浑浊市声与锐利鸣笛。
  乔奉天一拧眉,“怎么了没事儿吧打那么多电话?!”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担心。”乔梁挺抱歉地在对面笑起来,忙连声安抚他,“就、就想麻烦你,那什么……”
  “说!”
  乔梁松了松安全帽上勒着下巴的锁扣,拿脏的看不出针线脚的白手套,拍了拍膝上的黄土,“麻烦你中午去接一下小五子,我这儿工头实在不让走,上回也没跟我说清楚。你要忙不过来就让他在你们店里随便吃点,我晚上再接他,你看行不奉天?”
  乔奉天听了心弦儿一松,“闹了半天就这破事儿?”
  乔梁挠了挠太阳穴,“可不就这事儿……”
  “让你换个地方你不干,就巴巴盯着那四千块钱。”乔奉天把空着的那只胳膊往胸前一环抱,“行了知道了,你儿子交给你我放心吧。”
  乔梁往路牙子上一蹲,不知从哪儿揪了根杂草茎子往嘴里递,笑得很抱歉,“又得指望你了,奉天。”
  “别老跟我说漂亮话。”乔奉天低头拨了拨刘海,“那是我亲侄子,跟我一个姓。”
  “行……那我工作去了。”
  “哎。”趁人没挂,喊了一嗓,“一定注意安全。”
  乔梁低头摸了摸鼻梁,“哎!”
  杜冬一通好歹说,才让女教师选好了东西。刚把烫发仪调好了温度给人脑壳儿罩上,正洗着手呢,见乔奉天从后门进来。
  “冬瓜。”乔奉天抬膝往他屁股上一顶,“跟你说个事儿。”
  “哎!你和李荔这都什么臭毛病?”杜冬挪着屁股往边上躲,“要说说,别老动手动脚,我这一手焗油膏味儿。”
  乔奉天顶了下鼻尖,笑道,“谁让你腚长这么结实,让何前那小子见了,准魂牵梦萦地要把你往他床上拖。”
  “你真脏。”杜冬装模作样地皱着半张脸,往手心里一圈一圈打肥皂沫儿,“说事儿啊!不有事儿说么?净这讨论我屁股。”
  乔奉天捏了捏耳垂上的那粒圆圆的耳钉,拿指尖细细摩挲,“我以后中午……打算余几个小时的时间。饭就别订我那份儿了,餐费全归你收着。”
  杜冬听了一挑眉,“哪去啊?”
  “接我侄子,我哥最近抽不开身,没人给那孩子烧中饭。”
  “洗手给人做老妈子啊?你啊?”玩味地往他脸上瞅,“看不出来啊,够贤惠啊。”
  抬腿又是一记顶,“你少阴阳怪气的,认真跟你说话呢。”
  杜冬笑揩着沫子,“认真说认真说。哎,你咋不把他送小饭桌呢。按说小学边上都有小饭桌的机构啊,给中午不回家的孩子做饭吃,你给钱就成,搭配的可好了。”
  “这我知道。”
  乔奉天停了半晌,继续说,“小五子心细想得多……我不太想让他一个人搁外面,怕他心里不舒服。”
  “那你就舍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店里吃外卖。”佯装着嘴一努,能恶心死仨。
  “你有本事让李荔别来。”
  杜冬继续挤眉弄眼,“那她搁我这儿就一吉祥物,比不得你知冷知热,哥舍不得放你走啊。”
  乔奉天抿着嘴巴猛往前一凑,俩人眼对眼,间距一指。
  “达令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亲你了啊。”
  “哎别别别!”杜冬破功一笑,抬手挡着脸,“你别来真的,我害怕。”
  “问你正经的!”看他一笑,乔奉天也憋不住地扬起了嘴巴,往他肩上一搡,露出一排洁净的牙。
  “哦哟我乔少爷诶!你都开金口了我能不答应吗?你啊,该去干什么正事儿就干什么正事儿,店里我盯着耽误不了。”说完,挺豪迈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咱俩的生意……”
  “你在咱们店里上了多少心,我杜冬心里有数。我粗人是记不得那细绵绵的东西,但咱俩上职高的时候你给了多大恩,我记心里一辈子。”
  杜冬扬了扬下巴,用手指头抵了抵自己的心口,“别说余你几小时了,你说你要和谁谁谁英国扯证去,没钱,老子把店买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知道不?”
  一下子就扯这么老远,话也说得情深义重,倒是噎的乔奉天一时说不上来话。
  杜冬和乔奉天上的同一所职高,学的同一个技术工种,只是隔了一个班。杜冬少年时阴戾寡言,不善交际,一身上下穷得响叮当,冬天除了件脱了针的黑毛线,就是那套磨了袖口的短夹袄。
  那时林双玉咬牙攒着一口劲儿不给生活费,硬不让他学这不三不四旁门左道的东西。乔奉天又倨傲着不肯死心,不肯回头,夜夜翻墙外出打工到深夜。回来路上总碰着同样打工晚归的杜冬,一来二去,成了熟识。
  杜冬生的人高马大,吊梢眼一瞥,门口保安都不敢拦下来让他登记考勤。乔奉天沾了他的光,三年没上过门口宣传栏的那张艳红的大字报。
  后来知道,杜冬的母亲是胃癌早逝,早早就丢下了杜冬和他父亲俩,和一个支离破碎,上雨旁风的小家。本以为事事皆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谁知确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杜父隔年就查出了尿毒症晚期。
  赫然的经济高压俨然要压垮缄默的杜冬。他不得已将日食三餐并成了潦草一顿,愣是从一堵人墙苦成了根棱峭的升旗杆。乔奉天看不过,就回回点饭分他大半,和他轮着换熟脸,就为去窗口多舀食堂两碗不搁盐的紫菜汤。
  后来杜父进了重症监护,花费千起,乔奉天就把攒了一学期的工资闷不吭声地全塞进了杜冬断腿的行李箱里。
  开学再交学费,一身上下劫不到两个子儿的乔奉天,唯一一次用了乔梁偷偷摸摸寄来的一卷钱。这也只字未对杜冬提起。
  杜父溘然离世后的杜冬,虽一身萧索,但又陡然敞亮,毫无负担,如同阴雨过后,破晓日升。肉渐渐往回长了,脸上也带笑了,嘴皮子也利索了。至亲的死生赋予了他不同于常人的超然坦荡。
  另,从二十岁活到二十九岁,他也始终认为,能认识乔奉天是他毕生至幸。
  乔奉天看他目光突然灼灼,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似的,倚着墙弯腰一阵刹不住地乐,咯咯带响的那种。等杜冬也给他笑得不好意思了,忍无可忍地沾水往他脸上弹的时候,才咂么着嘴直起了腰板儿。
  “笑你大爷笑!”
  “呸洗手水你大爷!”
  临近十一点半,乔奉天找隔壁移动上班儿的小姑娘借了辆粉色的电驴。约摸骑了十五六分钟,就到了利南附小。正赶上下学的点,学生们像货车上卸下来的吨把小萝卜头似的一齐往外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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