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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奉天想让他把活交给别人来做,男青年就说,你来就行,字都是越写越好的。不徐不疾带笑地调子,令乔奉天心悸,而无法推拒。
男青年的办公间是秋实楼的独出一间。秋深露重天渐寒,老校长在每个支教老师的办公室里,都支了一方行军弹簧床,一顶烧煤球的炉。
男青年偶尔会在上摆几颗剪开了口的板栗,一寸大的红薯,都烘的甜糯润口,暖心暖肺。多了的吃不掉的,就一股脑掖进乔奉天的口袋,不容乔奉天推拒,还开玩笑似地笑说,不能让系主任看见我好吃。你自己吃,别给班上其他人看见,说我厚此薄彼。
往后过了很久,想起这些鸡零狗碎,乔奉天依旧觉得懊恼,懊恼他当时,为什么要喜欢吃甜。
家访,去丛春家,男青年硬说不认识你们郎溪鸡肠似的蜿蜒田埂,拽上乔奉天引路。
“章老师……”
“恩?”男青年回头,鹿耳下的田野山风吹得他衣领翻飞。
“想问你个问题。”
兴许是岁数差的不大,出了课堂,脱除了师生这样一层传统的关系,有些东西其实也能共通而怀有共鸣,聊得来。
“说。”越过一道沟壑,男青年转身要去扶乔奉天冰凉的手。
乔奉天比他要灵巧,摆了摆手,轻盈跳过,“想问您……为什么总不和其他支教的老师一起?”
乔奉天的印象里,他于旁人,是沉稳的,也是有距离的。郎溪十一月,秋寒过境,男青年突然立住,不再往前走了。乔奉天也隔天半米,顿下脚步。
“章、章老师,怎么了?”
是不是说错话了。
管的太宽,问得多了么。
没等乔奉天出声致歉,男青年就回头了。镜片下的眼底陡然发亮,嘴角噙笑,近乎隐现着一闪而过的慧黠与狂热之光。
“因为我和你一样啊。”
“……”乔奉天没见过他这样仓促的神色。
“我和你一样,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想亲你想抱你的那种喜欢。你知道这叫什么么?这叫同性恋,被人说成是有病的,不正常的,脑子有问题的,心理变态的,见不得光的。”
乔奉天不安地后退一步,男青年就向前逼近一步。
“你躲什么,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接吻的,也可以拥抱的,也可以做。爱的。你和我一样对不对?你也想这样的吧?”
“你喜欢我我知道的,我看的出来的,真的。”
“我也喜欢你,你很漂亮”
“我想亲你。”
“想亲你的嘴巴。”
乔奉天十六岁,第一次被男人拥进火热的胸膛。
是这样么?是同性恋。
原来自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那是乔奉天与青春接壤的时光里,最悲喜不明的一刻了然通畅。就像尽力拨开周身云翳,却发现天未破晓。
发育期每晚关节生长的痛痒钻的他睡不着觉,脑子里总混沌闪过男青年的手掌,闪过他平缓的语调,闪过模糊不清的,也不可抑制地臆想出来的,翻云覆雨的交缠。
课毕的办公间,乔奉天勃发的欲望像团炙热的小火球,从头至脚的燎灼着他。男青年汗津津的双手,总在唇齿辗转相贴的间隙,不受控地游走摸索,反复抚慰上去。等到积累之后达到顶点的刹那,像在脑子里慌忙疾走,踩碎一亩葱郁新鲜草莓田,目眩神迷,光泽流烁,一片无言的凌乱又尤其芬香酸甜。
一旦变质的关系,发酵起来的速度是惊人的。这么个秘而不宣的腌臜事情,既让乔奉天深感罪恶,又深让他沉迷其中。太舒服了,太满足了,太让他无法抽身了。
但人在做梦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天亮后的境况的。
郑斯琦皱起了眉,却不置一词。“兔爷”说的谁,指的是什么,他当然很清楚,很明白。
乔奉天并不强装直男,也并不惧惮把自己的性向暴露于人前。无关闲人越是尖刻难听的话,越能让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不愿和她们过多纠结,掰扯一些说不清楚的事儿。
“可以走了么?”
乔奉天转头去看郑斯琦。
说实话,说他一点不心虚是假的。所有的硬气都是自保的伪装而已,唾视鄙夷收的多了,是可以一笑而过,但不代表不会疼——乔奉天有点害怕迎上郑斯琦的嫌恶。
很可惜。郑斯琦笑起来一如往常的温和,不闪避不退缩,目光澄净,与乔奉天直直对视,“想走就走吧。”
“……”淡定到乔奉天怀疑他刚才究竟听没听到那句话。
“那个小僧人说,寺边有手工的柿饼卖,说是山里的野柿子。”一边絮絮说着,一边牵着郑彧往寺门走,“听说味道不错,没市面上的那么甜,去买点吧?”
乔奉天立在原地。
“傻站着干嘛?”郑斯琦推推眼镜,停下来回头冲他笑,“走啊,奉天。”
此时,庙宇宝殿的内阁上,小和尚推着钟杵,将其撞击在巨大的梵钟上。钟声如同郑斯琦的嗓音,深沉清远,不因世故而有所偏颇。
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苦海梦迷人。
陡然响起的钟声让他心里一突,随后点头,快步走过得逞了似的笑着的姑娘们。
“恩,来、来了。”
第12章
郑斯琦在庙宇旁边,买了两盒一斤装的柿饼,乔奉天不由分说地掏钱抢着付了。看有新鲜的无花果卖,郑彧也想吃,就又称了饱熟的十个。问乔奉天要不要,乔奉天连忙摆手:不了谢谢。
下山时起了风,枝藤摇曳,林里回荡着窸窸窣窣的动响。
乔奉天把头靠在椅背上,“我……”
“恩?”郑斯琦微偏过点头。
“算了,没什么。”
听他欲言又止,郑斯琦就透过后视镜瞧了他一眼,随后笑了笑,向右打了两圈方向盘。
“叔叔,吃糖嘛?”
郑彧在安全座椅里低着头摸摸索索半天,从侧袋里掏出了一个椭圆的铁皮盒子,搂在怀里费劲儿地抠开,入眼的是一堆五彩缤纷的什锦嘉云糖。
“黄的是柠檬的,红的是樱桃的,紫的是葡萄的,绿的……爸爸爸爸绿的是什么味道的?”郑彧把头往前一伸。
“哈密瓜的。”
“对对对,哈密瓜的!”
乔奉天给弄得一怔,想说不吃,又怕拂了孩子的一番好意,伸着指头尖在糖果堆上来回绕了几个圈儿,拣了个亮黄的——柠檬的大概没那么甜。
“我……那些人说的……”乔奉天用舌头把糖果从空腔左边换到了右边,“你听到了吧?”
“恩。”
“你不用多想,也别奇怪,就是她们说的那样没错。但牵连到你了,对不起,抱歉。”
郑斯琦没接话,伸手换了一个档位,依旧盯着前方路况。
“所以,那个……我其实——”
“不想说为什么要解释呢。”郑斯琦话里带笑,推了推眼镜,“我没有问啊。”
急于寻找恰当措辞的乔奉天被一语惊醒。是啊,对方什么都没问,自己在上赶着解释什么?萍水相逢的关系,何必要试图透底,有所隐瞒有所遮饰难道不是人之常情?遑论这种事情,素来都是此地无银,愈描愈黑。
“谢谢你的,门票。”
“别客气,谢谢你帮我照看枣儿。”
再看向窗外时,雪片已经悄无声息的漫天纷飞了。
“枣儿,下雪了哦。”郑斯琦说完按开了雨刮器。
郑彧含着颗糖,嘴里鼓起圆圆一块儿,碍于安全座椅上的护身背带,没能一个猛子支起身子啪叽拍在车门上。郑彧瞪圆了眼睛,贴在窗户上惊喜地笑:“真的诶!下雪了!”
数来数去,这是利南今年的第三场雪。原先乔奉天家里还务农,人好说“瑞雪兆丰年”,可如今仍在耕作的人少之又少,这雪对他们而言,除了能冷到骨头缝里以外,其实再无益处。
已经没办法静心去欣赏一件事物了,已经没有一颗善于吸纳的心了。
“不要把脸贴在窗户上哦。”乔奉天轻轻扯了扯郑彧的荷叶领子,“会着凉。”
“恩。”
乔奉天的手机突然“嗡嗡”一阵作响,点开一看,是杜冬来的电话。听听筒那头的男人絮絮说了一通,乔奉天的眉头不由得越皱越深,随手胡乱拨弄了一下头发。
“为什么现在就来?现在这个情况什么都不清不楚的,见了面要怎么说?”
杜冬的嗓门颇大,响亮到乔奉天伸手捂住了手机的下半身,“我哪儿知道那大姐那么急吼吼,来都来得你不能把人搁那儿晾着吧!”
“我——”
“……怪就怪咱聘的时候什么都没问清楚。”
“行了行了。”乔奉天支着额头,侧头小声道:“我知道了,店里等着我,先别跟吕知春说。”
挂了电话,郑斯琦侧过头问:“准备在哪儿下车?”
“利南南站。”
“接人?”
“对……”
“接完之后回店里?”
“对……”
“那行,顺路。”
南站地偏,是利南去年新修,外型参考了上海世博中国馆。周围的数道林立缴绕的高架被市人戏称“3D魔幻立体式环绕”,外地人开小车,倘若是不认路,一准得晕头转向,上去未必能下的来。
南站候车大厅顶挑颇高,有意裸露天顶部分钢架结构,有意融进后现代的设计风格。装潢也多用玻璃,类似水晶宫的模样,排灯很不节能地大咧咧开着,经过四面的镜面反射,室内近乎明如白昼。
等开到了,郑彧已经睡着了。乔奉天轻手轻脚地下车,把衣帽套在头上,凑近驾驶室。
“谢谢你的顺风车。先走吧,我马上自己打车回去。”
郑斯琦手刹一拉,见位置靠边且符合交通法规,果断熄火,“南站打不到车的。你赶紧的,我也下来抽根烟。”说完推开车门,从衣兜里掏了一盒苏烟。
乔奉天很惊异,“你?”
雪片落在郑斯琦的睫毛上,他笑着眨了眨眼,“我居然抽烟?”
乔奉天先是一顿,再是如实点头。
“枣儿不让,我这是借你的福光,趁人不备偷鸡摸狗。”说着抬了抬下巴,“接人的时候别太急,劳你给我多余裕两根烟的功夫。”
说完也兜上了大衣的帽子。
不得不说,这就是做人的学问了。如何能把人情卖的周全而妥善,既不显得居高临下,也丝毫不会委曲求全。看起来是你我情理之内的来往共处,但又结结实实是受了他的好处。
乔奉天羡慕这样举重若轻的人,也潜意识里惧惮这样的人。
“正月过了,来店里帮你免费理发。”
“别客气,我家这门没舅舅。”
要接的人,乔奉天没见过。是吕知春的母亲。
原先托杜冬公安里的朋友拿“吕知春”的名儿查,错了一个字,任档案怎么车轱辘似的翻,皆是语焉不详。年前杜冬让人赶紧别费神做那无用功,换个名儿,吕九春——当真一查一个准。
和吕知春自己说的一样,他的老家,在里上市的下塘。
南站人际寥寥,巨大的候车大厅显得分外空旷。旅客慌乱地拖着硕大行李箱,轱辘碾过杏色的大理石地砖,目及的四方空间,似乎都在回荡着着隆隆的动响。
乔奉天被拦在了安检外,只能立在大厅原地四下逡巡。猜女人岁数大不到哪儿去,就擅自排除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猜女人是独自来的利南,又划去了结伴儿的三三两两。剩下一个挎着黑色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