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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宁勉强吃了几口。
他见庄尧不生气，也不恼怒，似乎早有预料。心想，这氛围哪像散伙饭呢，分明是断头饭。
吃完饭，庄尧直接离开了餐厅，连句话也没和慕宁说。上了车，司机徐平见慕宁没来，仍不发动。庄尧道：“不用等他，他不来了。”
徐平并无吃惊，又听庄尧道：“他的司机也不用等了。”
玫瑰花放在桌边，慕宁伸手摘了花瓣上的贺卡，打开来看。上面什么也没写，就两个飘逸潇洒的大字：庄尧。
嘁。慕宁讪讪摇头，将卡片放了回去。生怕谁不知道是您庄总送的呢。
孑然一人离开餐厅，慕宁站在门口等司机。寒风里傻傻站了十来分钟，他才想起来那司机虽替他开车七八年了，可车不是他的，司机更不是听他指示的。
这无情，倒真是庄尧的风格。慕宁无奈划开手机，借着餐厅的Wi…Fi下载了打车软件，搞了半天却不会用。
门童见他实在窘迫，替他叫了车。
刚一上车，司机立马认出他来：“你是不是，那个，演那个《生龙活虎》里面那个司机的啊？”
慕宁保持着明星风度，勉强一笑：“是我。不过，我演的不是司机啊，是主角的学生。戏里只是帮忙开车而已。”
司机大咧咧地回答：“嗨，反正也一直在开车嘛！有什么区别！对了，您去哪儿啊？”
慕宁报了地址，靠在椅背上装作闭目养神。避免再和司机老大爷再度交流。
慕宁到了家后，喝了一瓶红酒，什么都不想地倒头大睡。
第二天睡到下午才起。
慕宁趴在床沿看了看手机，聚恒的王牌经纪人安娜——慕宁解约前的经纪人，近几年带出了几个超一线，在圈内风生水起，人脉广达——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慕宁正要回电，突然听见有人咣咣咣猛砸他的大门。
慕宁拉开门，来人一身脂粉气香水味，一个熊抱就扑进慕宁怀里，发梢惹得他的鼻子一阵发痒。
“好小子，有志气！”安娜一拍慕宁后背，中气十足地夸奖道：“还当你打算给庄尧当一辈子金丝雀呢，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慕宁奇怪地问：“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了。”
“老娘辞职了！”安娜壮志凌云，大手一挥：“我安娜是什么人物，离开聚恒难道还不能活了？”
“是是是，大人物。”慕宁借势拍马。
安娜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你自己想不清楚，硬和庄先生死磕，你哪是现在这副光景啊。”
慕宁苦笑：“这话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也得听啊。”安娜有些怨怼地剜了他一眼：“你就是让庄总下了迷魂计。”
慕宁让安娜进屋来，一边走一边说：“可不是么？庄先生风流倜傥，多情又多金，我哪儿抵得住？”
安娜怕他说着说着又说到伤心处，连忙打住这话头：“话说回来，你胆子也是够大的，下家都不谈一个，直接就跟大老板摊牌了。听说庄总昨夜喊了一班子人去会议室加班，大发雷霆呢。”
庄尧这个人，慕宁实在是太了解了。绅士，风流，绝妙的经商天赋与眼光，那都是表象。真正的庄尧，其实就是个控制狂，占有欲奇高。哪件事，哪个人要不顺着他的意思来，那是要出大事的。
“要不他怎么喜欢养鱼呢。一条又一条，不闹不聒噪，圈在鱼缸里一辈子都出不来，乖乖供他观赏。”慕宁笑道：“他就这一阵儿脾气，过了就好了。”
安娜既敢称王牌经纪人，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在娱乐圈里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快字。当日早上，就在慕宁呼呼大睡的空档儿，安娜那边就已经把慕宁与聚恒娱乐不再续约的通稿发了出来。
聚恒娱乐那边的总发言人孙琪一大早接了电话，答记者问时，慢悠悠地回答：公司艺人多，规模大，还需些时间确认。言下之意，慕宁一个小明星，续不续约，聚恒娱乐并未放在眼里。
中午时分，记者在电影《迷雾》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逮到了聚恒传媒集团执行总裁，同时也是该电影的出品人，庄尧。
庄先生对着镜头，笑容得体，眼角几条纹路更添成熟风度。比起孙琪，他只给了慕宁寥寥六个字：“和平分手，祝好。”
第三章
慕宁从太合娱乐解约后，看似沉寂了一段时间，但其实是在庄尧的引荐下，请了圈内著名的老演员苏长清来指点。
年轻的慕宁喊他一声老师，苏长清却说，老师不敢当。演戏从来不是教出来的，而是带出来的。慕宁将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人视为师父，更是一直记得这句话。
去年年初，苏长清因病过世。慕宁与庄尧一同前去吊唁，突然想起这句话。他为师父上香后，磕了三个响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灵堂。庄尧见他情绪不对，立马追了出来，慕宁看见他身影，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庄尧将他搂在怀里，轻言细语地安慰，慕宁却哭得怎么也止不住。
他哭师父的离去，更哭他为眼前这个男人撕碎了自己的灵魂，枉费了这么多年来师父的倾囊相授。
慕宁二十岁那一年，靠《离愁》拿了影帝。
那时候的电影界还没有被资本市场与粉丝经济笼罩上一层挥不去的阴霾，奖项的黑幕确有，但并不猖獗。
庄尧眼光很好，慕宁在表演方面是灵心慧性，天赋异禀，少有的好苗子。《离愁》的导演与苏长清彼时都非常看好他。
《离愁》上映后，慕宁果然名声大噪，这部电影也是他的代表作。
可惜后来慕宁恋爱脑上身，庄尧冷落他，转头去捧新人。慕宁的灵气不再，作品减产，成品部部也都差强人意。
后来聚恒娱乐融资上市，投资越做越大，光是电影投资就分了好几个类别，另属人管辖。庄尧虽然有绝对的话语权，但也不再能像从前一样任意妄为了。公司要挣钱，股东们都要给交代的。
后期为了维持慕宁的曝光率，只要是庄尧做出品人的作品，几乎都有慕宁的身影。
但十年前那个光芒四射的少年影帝，却早已陨落，黯淡无光。
现在，问题很明显地摆在了这个暂时只有经纪人和艺人的“慕宁工作室”眼前：慕宁如今一直在吃十年前《离愁》打下的老本，加上靠着聚恒娱乐的好资源续命，才没有糊到三十八线去。可是现在……
“依我看，离三十八线也不远了。”慕宁看了看自己的微博数据：“几千转发，几千评论。还是粉丝帮你做了数据后的结果。我好像还不如网红啊。”
“都没到及格线。”安娜也发愁：“最少也得翻个三倍吧。”
慕宁说：“要不我随便混混，挣几个钱，回老家投资开间餐厅算了。”
安娜正从包里掏剧本出来，听见慕宁这话，抽出来往他脑袋上就是一敲：“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哎哟！”慕宁痛得捂住脑袋：“开个玩笑嘛。”
安娜把三个剧本及策划案在慕宁眼前摊开。后者眯着眼睛去看，两部电视剧，一部电影。
“这本是现偶，你演男一。这本是古偶，你演男二。”
“拍电视剧？”慕宁撇了撇嘴，兴致大减。
“怎么，你以为离开聚恒还能接到什么好片子不成？况且现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项目这么多，你想去试试不成？”
“不想。”
安娜说：“不想就别抱怨。你现在先靠电视剧把人气基础打起来，日后才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慕宁倒是很虚心，道：“嗯，你继续说。”
安娜指了指古偶剧本：“这本是大IP，网文改编的。原作者亲自参与编剧，应该会忠于原著。投资很大，演员片酬合计支出得有**千万左右。上个月招商会一开完，各平台完全抢破脑袋。”
“**千万的片酬？谁演男一啊？”慕宁随手拿起翻了几页，小声道：“我怎么好像看过这本儿原著……”
“郑端。”安娜拉长尾音，道：“你可别打其他主意。郑端这么红，各大平台当然对他趋之若鹜。给他多少钱投资人也稳赚。可是，就你这男二，都是我和制片好说歹说，加上跟导演大打感情牌才同意你去试试镜的。”
“偶像剧还要试镜？”慕宁咋舌：“现在哪个组不是老板定了人，谈好价格直接就签合同的啊。”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争男二？郑端这种自带水军的当红小生，加上这种精品内容，是个人都想去蹭一蹭热度的。”安娜压下这个话题，说：“你先别管这个，你看看剧本，觉得怎么样？”
慕宁以前在庄尧的书房里看过这本网络小说，他当时就觉得特没意思。庄尧也觉得没意思，但庄尧认为能赚钱，有必要看看。
“不喜欢。”慕宁意兴阑珊地摇摇头：“我不演。”
安娜似乎知道他要这么说，又指了指现偶剧本：“那……这个呢？大女主戏，男一是警察，女一是法医。虽然是刑侦主题，重头戏还是在感情线上。我看了剧本的，特狗血，能火。女一是陈雪桦，观众缘很好的。所以她的宣传不想找当红炸子鸡来演，怕抢了风头。”
“唔，这个不错，我还没演过警察。”慕宁早就认定自己是一只过气走地鸡的事实，对陈雪桦方面的态度并没有半分怨言。
安娜说，“那你这两天看看。”
慕宁把本子放在手边，又问：“电影是什么情况？”
“唉。”安娜叹了口气，“这个本子本来不想给你的。可是导演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劝我让你接演。这还是你在聚恒时候送过来的本子呢，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没送到你手上，可能是庄总给你拦下来了。”
慕宁接过来粗略一看，大吃一惊：“哇，独立电影！”
“别高兴太早。”安娜说：“变性人不是那么好演的。”
慕宁闻言，更是两眼放光：“那我就接这个！”见安娜皱眉不言，他偏头又问：“好不好？这个演起来一定很有意思的。”
“我的建议是不要接。这片子没什么投资，典型的小成本文艺片。编剧是新人，导演也没拿过什么奖。最重要的是，题材太敏感了。不容易过审，侥幸过审，龙标也是基本没可能的。”
慕宁非常为难。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没了聚恒，他只怕什么都接不到。如果不听安娜的话接部偶像剧，以后大概真的只能回老家开餐厅了。
但现在的他更想接一些富有挑战性，有灵魂的角色。能让他重拾对这个行业的热情的角色。
两方胶着，家里安静得好像拍摄中的片场。
“你要是实在想演，”慕宁的倔安娜是见识过的，最终只得妥协：“我去帮你试试看协调一下档期。”
说完又嘱咐两句，安娜便急匆匆地走了。她还要赶去横店，处理一下注册慕宁个人影视工作室的事情。
这几天慕宁就在家里好好看剧本。
现代偶像剧名叫《黑玫瑰》。男主人设不错，但平平无奇。无外乎也就是英俊、高大、正直，关键时刻英雄救美。慕宁匆匆看了一会儿就放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电影剧本：《爱你长久》。
看完剧本已是深夜。
故事说来简单，不过是一个变性人悲情又唏嘘的一生。
慕宁却深受触动。
主角莱希面对爱情的奋不顾身，她的迷惘，她的痛苦，她艰难的抉择，还有微小的快乐，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