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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窗。屋外有一圈石子平地,更外面是无尽地草坪和花园。
远处有棵巨大的槐树,突兀地树立在这片花园里,它的叶子已将落尽,仅剩枝干。
不知等到春天,它将是多么美丽。
那么一瞬间,它完全摄住我的魂魄。
我忍不住想伸手,隔着玻璃,隔着遥远空气阻隔,去抚摸它。
“呜——”忽得响起一声低沉的犬鸣。我一下子攥紧了就快要伸出的手。
修建好的灌木丛里忽得跳出一只灵缇。后面有个男仆拉着牵引绳跟着它朝屋子这边跑来。
男仆手里的牵引绳非常松,显然是没有使力,完全由着灵缇信步而行。那只灵缇的脖颈微微朝上仰着,身姿相当挺拔。它的浑身皮毛极黑,这是一种毫无杂质的黑。让我想起景琛的头发和眼睛。
“那是老爷的狗。”李说。
我一怔,灵光闪烁间,记忆深处似乎在之前的某一刻,也曾经捕捉过这一抹黑色,与矫健身姿。这黑太难得了,如要说是偶然的相似,都没有可能。
但那是什么呢,我的回忆遇到了困难。
灵缇好像对我很感兴趣,隔着窗户一路跟着往前。它刚刚跑得急了,吐出舌头喘气。
我终于想起当初摔倒在地板上,脸上热乎乎的气息。——原来是它。
李对男仆比了个手势,男仆很快点点头,绕紧几圈牵引带,将灵缇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它不再跟着我。
景琛说我可以在主宅任意活动,这仅仅是指在主宅内。他并没有让我去室外的打算。
我在这个庄园里生活的改变,就只是从一个晦暗寂寞的地方,移到了一个明亮优雅的地方。我依旧是替代品,依旧单调地继续着我的生命。
每天,我可以见到三样东西:仆人;华丽繁复的各种室内布置;以及那只灵缇。墙壁与玻璃隔绝了我与室外的一切,空气隔绝了我与其他仆人。这些仆人的视线从不在我身上停留,他们的脖子恰到好处地抬起,肩膀开合的角度舒展优雅,他们的姿态,动作都如出一辙。而且,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在这样的轨道上运行。
我相当羡慕他们。
身体里里外外都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就连后颈的伤口也已脱痂,那里留下一个浅浅的伤疤。
头发越长越长,我对李说,我想剪掉它们。李说不行。
“老爷喜欢你的头发,你得为他留着。”
“头发是我自己的,为什么要替他留着?”我攥紧了衣服,此刻我应该感到愤怒,出口的话语却并无应有的力度。“我不喜欢留长发,我不想这样。”
“我很抱歉。”又来了。每当李要说出拒绝的话语时,开头总是冠冕堂皇的一句道歉。而且我明白,这里面也没有什么真挚的属于“抱歉”的情感。“喜欢不喜欢,想要不想要,这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作为替代品,你需要听从老爷的吩咐。”
“……是吗?”我有些恍惚,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这样接受自己已经是替代品的事实。
原来我已经从“郁文初”变成“云骞”。
还记得我曾说过,以前我的头发很长,比现在还要长。
那是为齐弋留的。
他说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齐弋说喜欢我留长发,所以我留了长发,垂落下来,几乎接近腰部。我一直希望他能夸一夸我,一直希望,他能再说一次当初的“喜欢”。
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不喜欢争吵,所以我在婚姻里常常是退让的一方,我也曾以为,忍让是一种宽容的美德,能够换取长久的安宁与幸福。
于是齐弋逐渐习惯了我的退让,习惯了我对他的要求的默许,并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想来,也许他并不是喜欢我留长头发,而只是喜欢女人罢了。
男女性别界限的意识在alpha,omega群体间非常模糊,但是在beta中却十分明显。而且耶弥并不是大城市,我出门的时候,虽然把头发扎了起来,依旧会受到一些人的侧目。
大概是在结婚后两年多,齐弋的同事来家里作客。那时刚刚开学,上面政策变动,新学期换了一批教材,我在书房忙着备课。
中途出去倒水的时候,听见客厅里很吵嚷,那些同事问齐弋,为什么我好好一个男人会留长发。
齐弋哈哈笑着:“他自己要留,我也没办法。”
“这种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子?”
“小弋要好好说说他。”
“就是,再说了,跟着出去,脸上也没有面子,不晓得别人怎么说呢。”
转角处挡住了我的身体,他们并没有看见我。
我听了,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又转头退回了房里。
第08章 我
“初初,勿要睡了,太阳晒屁股,下面蚊子多的。”
母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伸出头往外一探,看见她摇着农用打药机的手杆,已经往前慢慢走去了,于是又合上了头顶的叶子。
正是夏季,家里稻田的秧苗都等着打药水,父亲母亲各人负责一半,而我独自待在田边。
这是我少年时代最多的记忆。
我的家在耶弥城西的村子里,这里虽然没有东北部的雪山,但还有些小丘陵,村里人家的水田就都在这山谷中。
也许我长得像母亲,所以比别的孩子看起来要讨喜一点。在我还小的时候,父母每次做农活,都不放心把我丢在家里。如果留下一个人带孩子,农活就完不成了,于是干脆锁了门,让我坐在田地头,他们忙着锄地,疏通水渠,插秧,也算一举两得。
春天种下稻苗的时候,水田就像面镜子,明晃晃照着四周围合起来的山谷。谷里水汽也重,到处都雾蒙蒙的,阳光一照,半空里就会出现彩虹。
我小时候最多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在地头,等待父母带我回家。或许是过长的等待使我寂寞和恐惧,于是我躲在了旁边低矮的灌木丛里。那种不知名的植物,生长出宽大厚实的叶子,能够将我的身体完全覆盖,就像一个温暖的巢穴,我忍不住在那里睡着了。
叶子保护着我不受寂寞带来的困扰和侵害。我想,自己的天性可能一直希望这样被保护着,所以失去了这个巢穴,只能不停歇地去寻找另一个。
后来年纪逐渐长大,我便离开了这个山谷,进城寄宿在学校里。
王朝覆灭后,国家施行教育双轨制已近百年。alpha和omega受到良好的教育,十八岁之后,会进入大学,以及更优秀的地方。至于beta,从中学开始就有专门的职业学校,训练他们提早掌握岗位应该需要的专业知识。当然,的确存在部分和alpha,omega一同接受高等教育的beta,但那实在是太少了。他们需要足够优秀,或者拥有足够的财富,以及与财富相匹配的权力。
耶弥的alpha和omega已经流失殆尽,因此中学的双轨制形同虚设,不分性别。
中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回到家。山谷里的太阳没有外面那么热辣,清爽干净。我和少年时一样,坐在田埂上,等着父母将农药打完。
“初初做老师吧,做老师算是国家的人吧,很体面呀。”
“你妈妈说的有道理,寒暑假还可以回来,据说年终奖金也很高。”
父母从小就很喜爱我。在他们眼里,我比村子里其他的孩子都要聪明和优秀,于此同时,他们又一直担心我毕业后会去到其他城市,去到他们无法看顾到的地方。我已经习惯在母亲抚摸我头发时,她眼睛里又欣慰,又忧虑的神色,以及懵懂无知的我自己。
他们或许会觉得庆幸,因为我本身并不爱闯荡,性格就是beta该有的那种中庸普通的性格。耶弥的僻静,四周一带的山与水,都像翅膀一样将我包裹起来。故乡给我带来心上的安宁,并让我眷恋着它。
我抱着双臂,抬头看着山谷上方飘过的云彩,停留的彩虹,觉得他们的话没有什么不对地地方。点点头,轻声说:“好啊。”
那一刻,这风,云,虹,父母,以及我,仿佛会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再久也不会改变。
工作后的第一年,村子里爆发了疫病,迅速被政府隔离起来。得到消息后,我匆匆赶回去,远远望见那条通向山谷的道路上停着许多医疗车,以及拉着密密麻麻的明黄色警戒线。
我能做的最多的,也只停在这“远远望见”而已。
疫情根源来自附近城市引进的一种昆虫,它翻山而来,进入耶弥西部的丘陵,才引起这场疫病。这种病具有传染性,患者皮肤会出现红疹子,严重的话,会不断腐烂,并导致休克。
上述这些,是新闻里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城市引进这种危险的昆虫,也不知道它有没有被彻底清除。不过看上去,新闻只想让我们了解这些。
隔离的区域迅速扩大,边界由士兵把守,普通人根本进不去。而新闻里,来来回回,只是那些单调的,陈旧,有限的信息。
我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和父母的合照,每天我会拿起它几十次,抚摸它几十次。只敢忍着恐慌,去想一想现在谷里的父母,究竟会和照片上差了多少。
第十天左右,据说疫情被成功控制住。看到消息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等在山脚,希望过不了多久,封锁就会解除。
我在第十五天的时候接到政府的电话,让去认领遗骸。
靠近山谷的平地上,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疫情研究所,现在成了骨灰认领处。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向排队的人群分发骨灰。
一个个半透明的玻璃盒子,里面有很多隔离层。最上面正中贴着标签,印着编号和姓名,以及一个禁止打开的标志。
山坡上停着许多大型的扇形机器,对着山谷喷洒液体。水雾弥漫了附近区域,天灰蒙蒙的,这次没有彩虹。
我手中捧着安放着父母的盒子,只觉得它们非常轻盈,没有一点重量。隔离层太厚,我看不见父母的模样。
我想,他们或许是已经飞走了。
疫情平息,山谷被封闭。政府给出了一个大致的伤亡人数,耶弥又恢复到了平静当中。
直到我成为替代品之前,我还不能够完全理解,alpha之于beta,政府之于群众,贵族之于平民,自有他们的优越之处。他们能够让我们只知道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也能够让我们去做他们想让我们做的。
失去父母,也意味着我失去了山谷,失去那块可以看见彩虹的田埂,那片小时候能供我栖身地灌木丛。耶弥还是原来的耶弥,但似乎在什么地方,开始渐渐改变。
城市四周的山还在那里,但它们好像无法再保护我了。
我常常陷入一种茫然无措之中,不知该前往何方,又为什么前往。
齐弋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在我还小的时候,父母以及邻居们,都以为我是omega。
“初初很漂亮啊。”
大家都这样夸奖我。
等年纪到了五岁,在城里医疗中心打疫苗,以及取性别检测结果。事实证明,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beta。
于是身边人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邻居伯伯阿姨们看向我的眼神总有一种“遗憾”,不知是我beta的性别配不上这副样貌的遗憾,还是别的什么。至于父亲和母亲,似乎因为我的样貌,而自然地对我产生出一些企盼,总认为我和别的beta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