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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对很简洁的戒指,钻石内嵌在铂金戒面上,闪耀着低调内敛的光芒。
沈沁的雕刻设计向来以繁复细腻著称,强调的就是宝石品质,翡翠件要的也是哥伦比亚产祖母绿。这样简单的素材和线条,看上去更像是她很年轻时的作品。
婚戒。
连这样珍贵的东西都要变卖,可见当时孟泽家里的状况有多么严峻。
兜兜转转,竟然又出现在他的眼里,也许这就是缘分。
“我知道她,她是孟泽的母亲,”徐更说,“她不太好,一直住在疗养院里,您开个价,我替她收回来。”
师傅有些震惊,因为沈沁与孟泽无半分相像之处,他想了一会儿,耿直地摇摇头:“我哪能要你的钱,当初也没多花多少,你拿去,替我向她问好。”
徐更自然不会白拿。
他以两倍的价钱换走了这对戒指,裁缝给他找了个绒布盒子。
他回到车里,静静地看着色泽鲜亮的对戒。
上面好像写着孟泽父母的过去,也让他看到他和孟泽的未来。
58
另一边,《梦中人》的拍摄进度也在加速。
孟泽再次成为杜岭没有历经多长时间,打光、服装,一切都与昨天的拍摄严丝合缝。
杜岭又去找了郁杨。
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他格外的平静和沉稳,甚至眉宇间有一种解脱了的释然。
郁杨觉得他和平时的杜岭有些差别。
因为心存疑虑,所以也不自觉地注意杜岭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他走路的仪态,说话的方式,都细细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杜岭长期处在畸形的家庭环境中,他其实习惯了低头,脊背也常常弯着,给人一种怯懦又消颓的印象,以至于让人往往忽略他有一张精致而美丽的脸。
而现在的他却挺起胸膛,肩膀下沉,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像是和梦中的那个杜岭有了重合的地方。
杜岭并不解释他为什么又来了这里,郁杨也不问。
只是心中疑惑更深。
他把杜岭带到房间,让他坐在书桌前:“挑首曲子吧,我放给你听。”
杜岭没有拒绝,手指扫过外壳,从那一摞CD里选了贝多芬的《悲怆》,动作流畅而自然,就像是如此做了很多次。
郁杨不动声色,他将CD放进机器里,又坐到了床边。杜岭则变换了一个很舒适的姿势,以手撑头,闭着眼睛,手指随着旋律轻轻挥动。
带着底噪的乐曲缓缓唱出,郁杨觉得眼前的杜岭渐渐与梦中重叠,他有些恍惚,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哪一个世界。
杜岭抬手的时候,郁杨注意到他的衣袖口似乎有些污渍,红得发黑。
那是……血迹。
郁杨几乎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俯过身去捏住杜岭的手腕,将他的袖口捞起来:“你受伤了?”
那只手腕很细,青紫色的血管透过单薄白皙的皮肤蜿蜒,内则还有没完全消散的指印,但却不见明显的伤痕。
杜岭没有条件反射地后退,也没有挣脱:“没有。”
他明明很畏惧别人的触碰和靠近。
他这般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他突然想到了杜岭枕头下露出来的那一角像是照片的东西。
眼前的人让他捉摸不透,后背沁出薄汗,那滴血渍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那真的是梦吗?
他又怎么会对一个几乎毫无交集的人魂牵梦萦呢。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郁杨本以为他接触到了一部分关于杜岭的真相,现在却有着更大的谜团缠了上来。
就在他陷入迷雾之中时,杜岭将CD机按了暂停。
他一颗颗解掉上衣的扣子,洗得又软又薄的衬衫很容易就滑落下来。又躬身褪去裤子,脊椎骨节随着他的动作从单薄的后背凸出,带着不名的清绝。
他的身上满是新陈交加的伤痕,连踝骨的上方都有一处烟头烫伤的痕迹,无一不诉说着杜岭究竟过着一种怎样悲惨的生活。
充斥着生理暴力和精神虐待,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崭新的折磨。
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任何选择权。
他只是和很多人一样,降生在这个世界。
郁杨的眼睛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刺痛,他拉住杜岭的手,阻挡他刨下底裤的动作:“别脱了。”他的手微颤,握住杜岭的手,触及之处是熟悉的冷。
他的手还是像之前那么凉,再暖的手心,好像也传递不了一丝温度给他。
郁杨问:“疼吗?”
杜岭不说话,他抽出被握着的那只手,然后圈住郁杨的脖子,贴上对方的身体。耳朵抵在郁杨的鬓角,独自与他厮磨。
一个无声的邀请。
郁杨觉得面前的杜岭露骨而下流,为人所不耻。但他内心却无比真诚地窃喜,就像是原始野兽被满足了渴求。
他被剥去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杜岭的手不停地摩挲着他的脖子。
那里的皮肤脆弱而敏感,郁杨被他摸得一阵酥痒,就在他准备抬手阻止他继续骚扰那片区域的时候,杜岭却突然用力,扼住了他的咽喉。
59
郁杨的喉结滚动一下,然后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压过来,他不停挣扎,指甲在脖子上划出几道抓痕。杜岭跨坐在郁杨身上,另一只手拿过枕头,使劲按住他的脸。
双重窒息让郁杨身体抽动地更为厉害,发出急促沉闷的呜咽声。
这场折磨持续了大约三十秒,杜岭感受到郁杨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便移开了枕头,试探他的呼吸。
杜岭的面色还带着一丝狰狞,额间布满暴起的青筋和汗水。
他移动掐住郁杨脖子的手,去感受他的脉搏。
沉重如石的压迫力被撤掉,空气重新挤入鼻腔,郁杨感觉一瞬间重返人间。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用尽全身力量抬起双手按住那只胳膊,将骑在他身上的杜岭甩了下去。
郁杨像是濒死的人,费劲地咳嗽,受到重击的喉结使他连做一个吞咽的动作都疼痛不已,一呼一吸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杜岭想要杀了他。
杀意如此明确而又强烈,他凶狠的眼神就像是手持镰刀的制裁者。
他已经不单单是感到陌生。
“小瞧你了,还会装死。”杜岭措手不及。一个踉跄跌下床,单膝支地,动作一步一步皆是缓缓,体面地站起来。
“为什么?”
杜岭冷笑:“因为你伤害了他,我要保护他,”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干净无浊的双眼通红,“而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残破。
他伤害了谁?谁要受杜岭的保护?
直到这一刻,郁杨才幡然明白杜岭的怪异之处。
那般优雅的体态,比起杜岭这个畏缩自卑的人来说,更像是一个高贵的女人,一个年长的保护者,心狠手辣,视人为草芥黄土。
郁杨不敢接着想下去。
他的身体里,也许住着另一个“杜岭”。
这个猜测令人不寒而栗,太过疯狂,已经超出了郁杨此生以来所有的认知。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说经历的一切,会不会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杜岭”循循善诱,一路洒下甜美诱饵,他就如饿虎扑食般跳进陷阱,差点就掉入百丈深渊,万劫不复。
郁杨的生命力像是被抽干,他气若游丝地问:“那一个星期,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入他梦来的梦中人,实际是想索他性命的白无常。
“杜岭”一直在暗中窥伺,企图抢夺身体的主动权。
她有一个身份,是杜岭的完美母亲,她快四十岁,出生在书香门第,长时间接受教育,听过贝多芬和莫扎特。她更多的时候处在漫长无际的沉睡中,直到最近,她才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得以苏醒过来。
一个深夜,她第一次完全占据这具身体,她闻到房间里潮湿腥膻的气味,感到脸上有湿漉漉的痕迹,枕下还放着杜岭视若珍宝的破烂照片。
她抬手用沾满精液的手指擦去脸上的眼泪,却让原本就一塌糊涂的脸变得更花。她最疼爱的孩子,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日日夜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为照片上这个人痛哭流涕。
仇恨的种子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
她有时醒来的时候,身体一阵剧痛。正在承受暴行,她一边护住自己的身体,一边将那个终日糊涂的醉汉加入复仇的名单里。
埋在手臂里的眼睛无比阴鸷。
60
她醒得越来越频繁,也更规律。
夜深处,她于睡梦间缓缓苏醒。
一场名为“保护”的复仇拉开了帷幕。
她潜入郁杨的家中,让被吵醒的郁杨以为是在做梦。每次准备动手的时候,杜岭又会占据主人格,然后狼狈又惊恐地逃回家。
他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却对杜岭了如指掌。
却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郁杨会主动找上门来,可她再次主导身体的时候,杜岭的父母都倒在血泊里,而杜岭瘫坐在她母亲身边,袖口上还有被溅上的血滴。
她的存在只有一个使命,就是在杜岭承受不了现实而缩起来的时候,去保护他。
她和杜岭互相说不了话。
她想,当所有带给杜岭伤害的人都被她铲除之后,也许她会写信告诉杜岭自己的存在,然后永远沉睡下去,还他一片广阔天空。
只是这次时间格外地长,她陷入焦虑之中,眼前一片红色,唯一的念头就是揪掉郁杨这只振翅的蝴蝶。
“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留下那个酒瓶,那个畜生也不会死。”
郁杨带着杜岭离开后,行尸走肉般的女人像是突然有了魂魄,她趁杜岭父亲不注意时收走酒瓶,又看准时机,割了他的喉。
尖锐的玻璃扎进他的颈子,她用尽全力将它划开,挑破那人的动脉。又疯了一般地反复划着,血流如注,直到强壮暴力的男人变为一具死尸。
“好一出借刀杀人,”“杜岭”咄咄逼人,“他看着他妈妈在眼前死去,都是拜你所赐。”
拜他……所赐?
如果他不贸然进访,杜岭的父亲也不会生气,他也不会砸碎那个瓶子给了杜岭母亲武器。
这一连环的效应,早就不能用简单的因果关系去解释。
郁杨脸色发白,他同样咬牙切齿:“诡辩!”
“你就是一个虚伪的疯子。”
掀开自恃着的正义皮囊,底下不过是黑暗有丑陋的邪恶内里。
“你口口声声地说着保护,不过是给杀人一个漂亮借口。”
“杜岭”置若罔闻:“那想和抱有这样心思的人上床,你又是安的什么心?”
“你不过也是,看中他皮相的伪君子。”
“你早就觉得‘我’不对了,不是吗?你将他写给你的信退还给他,不就是觉得他恶心?可你还是接受了我的邀请,你才是最下流的人。”
郁杨被戳中了心事,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痛恨被欺骗,但其实自己也在说谎。
他被杜岭所吸引着。
见郁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杜岭”知道她踩中了郁杨的痛处,火上浇油:“这就是他想保护的人,如果不是他,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郁杨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原来……杜岭知情。
稀零的干笑声从他受伤的喉咙里发出,他笑一次,便疼一分。
他们谁都不无辜,谁都是推手。
没有谁是绝对正确的。
像是过去了很久,他听见杜岭用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