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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程卓君正在浏览着一本书，想着岳辰在客厅便没有太在意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高跟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的闷声，接着就是岳辰穿着拖鞋与地砖之间轻轻摩擦发出的声音。
“屋子挺小的啊，还不如你父母家大呢！”
门外传来一句中年妇女带着轻蔑语气的话语，就是这个熟悉的声音让程卓君突然失去了手上的力量，手中的书本就这样落了下来。就算被书脊砸到了脚背，程卓君也没动一下。
那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将程卓君的灵魂从自己的躯壳抽离了一般，他的所有感官都失去了作用，脑海里只回荡着闵新红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一道，而是无数道，那些年闵新红抓着他的双肩，发疯发狂似怒骂的话语，他一句都没忘，就像烙印似的被烙在了脑中，躺在了一个布满尘埃的地方，直至这一刻又重新跃入了他的世界中。
程卓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的又像发疯了似的赶紧扭身跑去门旁将门给上锁了。
一个上锁的动作就已经花光了程卓君的所有力气，他感觉双腿发软，不得不将身体靠在了门上，因为他快要站不住了。
闵新红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走到阳台看了一眼，才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一副懒散样子坐在沙发上的岳辰。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呢？”
闵新红不给岳辰好脸色看，岳辰也不会对她显出多大的耐心与友好。
岳辰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刚睡醒，可能他在我睡觉的时候已经出去了吧。”
然而岳辰刚说完，偏偏就从书房里传出了一声很重的上锁声音，似乎在告诉别人岳辰在说谎一样。
闵新红嗔笑道：“许久不见的亲生母亲来看望，这个没用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态度。”
听到闵新红的话，岳辰冷冷地望着她。但闵新红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高昂头走到书房门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
“卓君，妈妈来看你了，你还不快点出来？”
闵新红温柔地说着话，眼睛却死死地瞪着房门，敲门的右手也攥得紧紧的。
程卓君没有作出回应。
闵新红又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她一共敲了四下，每一下都是又轻又慢，似乎想将门内的人给逼死一样。
“卓君，你得让妈妈看看你的样子呀！是胖了还是瘦了呀？妈妈这么久没见你，会很担心的！”
说着闵新红扭了一下门把，门还是锁着的，程卓君依然没有回应。
闵新红也不死心，继续敲房门。这次她一直敲不停，每一下是又重又慢，如果程卓君不理她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一直敲下去的样子。
岳辰看着闵新红的行为，也只能是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闵新红的精神不太正常，岳辰在她这里也差点吃过亏，毕竟对付不正常的人比对付正常的人不能用正规的思路。
岳辰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将闵新红这颗炸弹给引爆，伤了自己也不能伤到程卓君。
“阿姨，程卓君这几天都很忙，他把门上锁应该是不想让我们打扰他，要不你下次再……”
“闭嘴！！！”闵新红猛地扭过头朝岳辰吼了一句，终于收起了所有矫揉造作的样子。
“我和我儿子说话呢，有你这个杂种什么事！”
闵新红停下了敲门的动作，朝岳辰走去，就算她逼到了岳辰的跟前，岳辰也不往旁边挪一步，结果就是硬生生地挨了闵新红的一个耳光。
岳辰叹了口气，心想这女人发疯还得再持续一段时间。
“我儿子以前是喜欢女人的！都是因为你！自从他上了大学遇到你这么个狗养的东西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闵新红死死地揪住了岳辰的衣服，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因为剧烈的晃动变得有点凌乱。
“你这么一个杂种活着世上，想祸害多少人？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装进笼子里沉到河里去，尸身腐烂在河床上，死也没留得个全尸……”
闵新红又骂了好几句，客厅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听到那道打开房门的声音，直到他们听到弱弱的一声：“妈……”。
岳辰愣了愣，转头看向程卓君，看着那个人光着脚，颤颤巍巍地站在书房门前，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闵新红看到程卓君，又显出一副温柔和蔼的样子，似乎自己是一个好母亲，是一个正常人。
“卓君，你终于肯出来了。”
闵新红放开了岳辰，赶紧朝程卓君迎了上去。
“来，让妈妈看看，是不是瘦了。”闵新红抓着程卓君的手臂，尽管程卓君想抽出自己的手，也硬生生被闵新红给抓了回来。
那天程卓君就被闵新红拉着坐在客厅里，和母亲“话家常”。闵新红跟他说了好多东西，从他刚出生的时候，到他高中备考高考的时候，几乎快把程卓君以前的事情都给说完了，但就是绝口不提程卓君大学的时候。
闵新红一谈就是谈到晚上七点，后来还是一通电话把她给叫走的。直到闵新红走了，程卓君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他的眼角红红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闵新红走了之后，岳辰才从阳台走进客厅。刚刚那个女人还没走的时候，只要岳辰靠近程卓君，她分分钟都会发疯。
岳辰坐在程卓君身旁，看了看他的手臂，一条两条都是被闵新红攥出来的红印子。再看看他的脚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撞出了淤青。岳辰抱着程卓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哄着他，让他先去洗澡，等下做饭给他吃。
等程卓君去了卫生间后，岳辰便拿起话筒，给程父打了个，语气严肃地给对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程父也很吃惊，原以为闵新红只是跑去G市找同学叙旧的，没想到居然跑到了岳辰他们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地址的。
那通电话，最后一句是岳辰说的。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阿姨到正规的精神病院接受合理的治疗。否则这样下去，她还会继续伤害程卓君。”
那天晚上的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些饭菜，搞定了一些家务后，两个人便早早上床睡觉了。
只是躺在床上，两个人也睡不着。闵新红的突然拜访，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程卓君笔直地躺在床上，眼睛却没闭上，盯着天花板，一副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样子。岳辰哄了他几句，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一样。最后岳辰一边哄他一边用手慢慢地合上了他的眼睛，程卓君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除了呼吸外没有任何动作。
那天岳辰很晚都没有睡着，因为怕程卓君又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第二天早上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那一瞬间岳辰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猛地掀开被子冲出了房门，当他看到程卓君站在卫生间里的时候他才安心下来。
但是他没能安心多久。
程卓君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脸上湿了水，也有水珠沿着刘海的发梢成股成股地往下滴着。
程卓君看着镜子里的人，神情有些迷茫。
“岳辰。”他叫着恋人的名字，但没有转向对方。“我好像，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听到程卓君的话，岳辰的心往下一沉，但他没有愣住不动，而是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电话。
程卓君的认知障碍症变严重了。
☆、第三章
程卓君不是同性恋。
他自己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在高中的时候他有交往过的女生，虽然后来因为忙于学业，两个人因相处的时间变少而闹了不少矛盾，最后不欢而散。
和岳辰认识是一个偶然。在大学生活刚开始的那一个月里，他每天都过得很闲，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忙活的。所以有时候他会在篮球场上等舍友们打完篮球，再一起去吃饭，然后回宿舍。
他对篮球兴趣寥寥，所以更喜欢坐在篮球场旁，玩玩手机，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在场边经过。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在篮球场边待的次数太多了，他被一个叫岳辰的大四师兄注意到了。
岳辰跟他打招呼，同他说话，过了没多久，他们就成了朋友。
他们的朋友关系发展得很快，一个是清闲的大四师兄，一个是还没忙碌起来的大一新生，他们每天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待在一起。
在他们认识了三个月后，有一天晚上，他们坐在图书馆的门前，吹着冷风，岳辰给程卓君说了一个让对方很吃惊的事情。
“我是同性恋。”
程卓君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冷得有些发抖的人，似乎以为他在开玩笑。
“真的，和我关系好的人都知道。你不会因为这样就疏远我吧？”岳辰看着程卓君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想逗逗那人。
而那天晚上的程卓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傻了，还是怎么了，他说了一个谎。
“我，我也喜欢男的啊！”
“真假？我不信。”岳辰打量了一下程卓君，“完全看不出来。我跟你说，我头上可是有个小雷达的，方圆百米内有没有同性恋我都能知道的哦。”
听到岳辰这样说，程卓君感觉被噎了一下，但接下来他说：
“我是双性恋啦！”
就这么一句话，让岳辰吃惊了。
那个谎言是两个人的人生真正交织在一起的开始。因为那个谎言，岳辰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敢同程卓君告白。
程卓君说自己是双性恋，是不想让岳辰和自己产生距离感，在他的心里，他一点都不舍得放开岳辰这个朋友。他很喜欢这个朋友，所以不想放手。
程卓君的一个谎，埋下了一颗种子。
在那之后的几天，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都很自觉地没有聊到关于性取向的问题。
但再过了几天之后，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岳辰突然问起程卓君以前有没有喜欢过的男生。正好程卓君喝着水，听到岳辰的话之后真是不得不呛了一下。接着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正面回答岳辰的问题。
“有你这么欺负师弟的？”程卓君反驳道，“想知道别人的八卦，你先自爆一下呗。”
岳辰倒是很大方，详详细细地给他说起了他高中时候的事情。
他读高一的时候，程卓君才读初一吧。在岳辰读高一的时候，在某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他发现那个上升旗台演讲的男同学，眉清目秀，长得白白净净的。后来他在操场做操的时候也发现了那个同学，就在隔壁班的隔壁，每个做操的动作都规规矩矩的，像个三好学生一样。
这么巧，那个三好学生和岳辰的班级同一楼层，每次下课的时候岳辰就跑到人家的班级门口前面，假装找初中同学聊天，偶尔等那个三好学生出来呼吸一下走廊外的新鲜空气，就顺便勾搭一下。这样一天天过去，那三好学生就和岳辰好上了。
听到这里，程卓君感觉心里堵着什么东西了似的，他撇撇嘴，不屑地对岳辰说：“怎么听上去像是一个妖怪抓唐僧吃的gay版。”
“去去去。”岳辰笑骂。“不过人家三好学生本来就是喜欢女孩子的，后来就走上了所谓的正轨，规规矩矩做他的正常人去了。”
岳辰说得轻描淡写的，其实就是被人甩了，而且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