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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繁华点的地方又做的是个接地气的生意,店面总是大不起来。总共就十来张小桌子,人一落座就包了大半的场子。老板看着这群半大小子,心里乐开了花,一边上菜一边一口正宗的四川话就飘出来了:“都满点次,还油咯。”
“苦艾点次,次得跟多些。”
姚天淳学舌,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氛围一下子活络起来。
周云起到的时候,酣战已经开始了。活像小型班级聚会,前后左右都是同学熟人,和旁边人唠个嗑转身换个菜,叽叽喳喳方圆五里就属这家店最热闹。
“这边这边,周云起你老小子贵客啊,怎么这么慢。”那人朝周云起招招手,“老板,这边加菜。”
“你们怎么加菜啊,我们也要加。老板,这边也加菜。”旁边一桌女孩子不服输得喊道。
“猪,吃不胖你。”
夏雯雯旁边给周云起留了一个空位,青春期这种路人皆知的事情却有总是能被仔细地呵护起来。他们已经开始长大,懂得感情的珍贵美好;他们又尚未长大,还没学会滴水不漏地隐藏。
周云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顾行止的方向,那一桌四个人头碰头,像是短脖子的王八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坏事,旁若无人。周云起坐下,和夏雯雯打了个招呼,路之言也在这边,吃得直倒吸气。
周运气把自己的饮料让给她:“要不要让老板给你碗清水涮一涮?”
路之言直摇头,吐了好一会儿舌头才断断续续说:“那样的串串,是没有灵魂的。”
周云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理论上是不能吃辣的,不过周彩霞做饭手里没轻重,所以家里的饭味道总是浓墨重彩的。况且周云起也没有娇生惯养的资格,从自己会用手赚钱开始,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只管往下咽,久而久之舌头就有些麻木,总是吃饱肚子以后才能尝出来是个什么味儿。
那个招手叫他过来叫童思睿,个子不及班里女生的平均身高,但嗓门大概是在女生中也名列前茅的,从刚刚那句猪开始,已经和旁边的女生大战三百回合。这导致夏雯雯两三次开口想说点什么,那细弱的搭话前奏总是被淹没低俗的对骂海洋中。
好在周云起大发善心,接收到了那种渴望谈话的小心翼翼的眼神,主动凑过去。
“那个,可不可以……”
“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会让着你!”
“别以为你是男生,我就怕你!”那个撒泼的女孩子的叫李京鸿。
童思睿一撸袖子站起来:“来啊,单挑啊。”
“欸~两位同学来让一让。”老板娘又端来一盆飘着白芝麻的红油串串,狭小的空间有些寸步难行,老板娘稍稍侧着身。
可是已经来不及,两个吵得正酣的冤家眼里压根没有别人,童思睿正顶在老板娘的左手边,李京鸿顶在右手边,在这场战役中,童思睿的身高还是略逊一筹。老板娘一时失了平衡,红油盆子向左手边翻撒过去,当事人是一条反应极快的狗熊,眼瞧着滚烫的辣油在面前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直朝夏雯雯头顶奔去,毫无危机感的夏雯雯两只眼睛还黏在周云起身上。
还是周云起眼尖,一把拽过夏雯雯塞怀里,还手疾眼快地从椅背上拎起一件外套挡了挡,避免了大规模的冲击,还有小部分的余孽都被反弹到无辜群众身上。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老板娘赶紧放下碗来查看首当其冲的夏雯雯。
在周云起拿起衣服的瞬间,其实就松开夏雯雯了,他俩接触的时间约莫就是眨眼的那么一瞬间。可是,当她脸蛋撞上周云起胸膛的瞬间,那种火热滚烫的温度便从他的胸膛蔓延到夏雯雯的脸庞。
夏雯雯深深低着头,老板娘问急才摇摇头,只有耳垂那边似要滴血的红出卖了她砰砰砰乱撞的心。
周云起一把把壮烈牺牲的外套扔还给始作俑者童思睿,叫他好好体会了一把天道好轮回。以及其他无辜被殃及的池鱼看到呆立着的童思睿,谁知道胳膊下面领子上面有没有溅上一两滴,纷纷拥上来掐脖子报仇。路之言倒还是稳坐着,脸上溅的几滴油随手擦了擦,串串一个接一个稳稳的,丝毫不为外界喧闹所动摇。
过来凑热闹的姚天淳,看路之言这眼里容不下外物的清心寡欲的模样,一下子就泄了气,没劲。
周云起心里纳闷,顾行止这家伙怎么突然就稳重了不少,放以前这种事他肯定第一个跑过来不嫌事儿大。现在却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盯着眼前一碗冰粉不知道研究个什么劲。
吃完了,一群妖魔鬼怪浩浩荡荡移驾去KTV,下午的包厢相对便宜,一伙人起哄要了一个超级豪华至尊大包厢。一进门,惊了,还有啤酒!本着来都来了原则,大家伙贼眉鼠眼一合计——谁都不准说出去,最后目光一致聚焦在周云起和夏雯雯身上。
谁最有可能叛变呢,当时是钱老太的左膀右臂了。即使是在假期里,也指不准明儿这件事就捅到家长群里了。
夏雯雯仍然耷拉着眼皮,不在状态,大家都安静下来她才望向周云起,丝毫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有鬼,便显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周云起:“下不为例,不准加点。”
周云起没有什么官威,但是说事、打球都能找他,小亏不计较,大事能做主,不偏不倚但也不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高高在上,加之成绩出色稳定,自然而然在一众尖子生中有了地位。
“嗷嗷嗷~”
“爱您。”
“耶耶耶,不醉不归——”
人群哄散,肆意撒欢。夏雯雯还在呆呆地望着周云起。
“不用担心,总共就九瓶啤酒,这么多人分醉不了,估计兴奋一两个小时,嚎上几首歌就消化掉了,走,我们也进去吧。”
再看下去,周云起自觉能被夏雯雯俩眼给洞穿了。
“哦,哦哦,好的。”
班里麦霸不少,可也有五音不全的,会玩的嗨的周云起不用管,默默坐在角落惆怅的周云起得带着他们融入。这是团支书的责任在,也是性格使然,一个都不落下,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姚天淳开了酒,杯子都拿出来倒上,为了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每个人都必须来一口。
“班长和团支书先来。”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起来。
“对,班长和团支书先来!”
几个人应和道。
“班长和团支书来交杯酒!”
“交杯酒!”
“班长和团支书来交杯酒。”
年轻的身心不用酒精便会自燃,它们会不由自主地寻求刺激,极易飙升的荷尔蒙与肾上腺素比温度计里的水银还要灵敏,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被吹成烈火燎原。
“过分了啊。”周云起端起一杯酒,豪爽地一口闷了下去,又拿起一杯,“这杯我替班长喝了,大家都知道她酒精过敏就别难为人家了。”
“我们不知道啊。”
“就是啊,只有团支书知道班长酒精过敏啊~”
“人家是班长和团支书的关系呢~”
在众人充满戏谑的打趣中周云起又灌了一杯,末了倒一倒酒杯,一滴不剩,示意这场狂欢可以开始了。
夏雯雯手心紧张得出汗,紧紧握着拳头,她甚至随时准备去喝那杯交杯酒。可是周云起一如既往,滴水不漏,给足了面子,又什么都没有落到实处。
沙发、吧台各自为王,周云起刚把摇色子的活动基业建造起来,就被人替换到沙发上唱歌。几轮过后,有意无意地,周云起又被挤到了夏雯雯身边。
电视画面交替闪烁出五彩的光在夏雯雯脸上跳动,愉快的伤心的歌,温柔的嗓音或是公鸭乱嚎,一瞬间,她被这样氛围蛊惑了。
她忘记了在垃圾站旁边由几块彩钢瓦建立起来的家,忘记了逼仄、黑暗和臭气熏天,忘记了早就不知所踪的妈妈和瘫痪在床的爸爸,忘记了烈日下两鬓斑白佝偻着的背影。此刻的她,仿佛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个女孩子,在学习的压力下默默暗恋着一个男孩子,只有一些轻盈的若有似无的困惑萦绕,目前最大不确定就是那个男孩子是否如她一样喜欢着她,如果不是,那这就是少年人天大的烦恼了。
鬼使神差地夏雯雯拉了拉周云起的袖子,周云起转头过来,在等她说话。
那便说了吧,夏雯雯:“我……”
下一秒,周云起被人双手捧着脸蛋把头转向了另一边,顾行止半跪在沙发上,叼着一根百奇凑到他嘴巴前面,脸上的神色是故意遮掩出的黯淡冷漠。
周云起本能地就咬上百奇的另一端。
而后顾行止的脸就倍速放大又急速退去,紧接着就是爆炸一般的哄笑和嬉闹。
“亲到了吗?肯定亲到了。”
“切,亲到了有怎么样,团支书又不是女的。”
“没亲到吧,不然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一群人把顾行止按在沙发上逼问有没有耍赖皮,顾行止只管傻笑就是不说,急得其他几个使出幼稚的挠痒痒,顾行止躲避不及,只能自己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烙饼。
眼睛是一个多么有局限性的接收器,灯光、体积甚至心理都会影响它的发挥。但是触觉不会,更何况是神经末梢最密集的嘴唇。
顾行止是用舌头折断最后一口百奇从他的嘴里夺走的,迅疾而又柔软,温柔得有种留恋不舍的意味。
嗯,是巧克力味的。
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周云起一整个晚上都迷迷糊糊的,拼命追逐着回味着舌尖上那点苦涩里的甜,生怕一点疏忽就会让它溜走。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是烟头的刺痛,然后是顾行止的吻。好像在自己身上烫一根烟头,就能收获顾行止一个亲吻。然后他就像一条巴普洛夫的狗,欲罢不能地享受着一轮又一轮片刻的痛苦和欢愉,乐在其中。
一觉醒来倒是比平时还累上不少,他去天井里压了两泵冷水洗脸,顺手给了自己两巴掌,简单洗漱过后准备去网吧坐会儿,今天他轮休。嗯,还要先去给顾奶奶拜个晚年,顺便蹭一顿早饭。
周云起回房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盒子,上面扎着金色的丝带,土得特别喜庆。
还有一张床上的老婆子直勾勾盯着去而复返的周云起,周云起被盯得后背发麻,才终于施舍给她一眼,终于觉得有点奇怪。
老婆子看着疯癫,腿脚可是利落得很,一辈子操劳惯了闲不住,年纪上去了也睡不着,每天早上四点起,烧水熬粥,自己吃完便走上街买菜,也不过才六点。
可是周云起回来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个老婆子下床。晚上缩在被子里是那么鼓囊囊一团,早上她醒了也不起,就靠在床头两眼空洞地发呆,周云起出门的时候多瞟一眼,脑子里依旧是山呼海啸地预览一天忙碌的生活,也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周云起放下手中的礼盒慢慢走过去,床上似乎只剩下一副会呼吸的骨架,厚重的棉被随时都能压扁这个干瘪的老妇人。
她看见周云起走过来,呼吸瞬时变得急促不少,瞳孔里死灰复燃般发出光芒,挣扎从被子里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腿。
周云起根本不明白。这就是枯枝在风里无力地飘荡了两下子,就要断了的样子。
老婆子见周云起不明白,便去掀被子。可是这棉被怎么这么厚啊,光是拉住就要了她全部的力气。
好在这回,周云起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