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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卢卡斯吃过早点，站在镜前端详一番，修长的身体包裹在银灰色带暗条纹的西装里，神清气爽。抬腕看看时间，还有一刻钟到九点。从窗前向下看，楼下咖啡馆的遮阳棚已经支起来，像几朵七彩花盛开在艳阳下。
“早安，里奥。”卢卡斯站在店门口打招呼。
“早安，请稍等下几分钟，马上好。”里奥快步走进店内。趁这会儿功夫，卢卡斯到旁边花店买了束百合花。
里奥从店中走出来，他已经换了身衣服，银白色薄款针织衫内是立领白衬衣，下身白色修身板裤，显得整个人十分干净利落。他左手手臂上搭着一件风衣，右手拎了个小纸提袋，不知道装了什么。
“康斯坦丁先生……”
“请叫我卢卡斯。”
“卢卡斯，这是你上次落在店里的风衣。”
“啊，我给忘了。非常感谢。”卢卡斯接过衣服。
“你开车吗？店里的车他们一会儿要用。不好意思。”
“没问题。车停在后面。”两人并肩绕过楼宇。
“是在什么地方？到哪儿大概要多久？现在早吗？”
“在中国城那边。这个时段大概要半小时左右。现在去刚刚好。你的车真漂亮。”
“要不要来试下？”
“可以吗？”
卢卡斯将钥匙抛给对方，拉开另一边车门坐上去：“交给你了。”
“请放心。”里奥熟悉了下仪表盘设置，点火开动。他开车像他本人一样稳当，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车子沿着河畔拐进比较偏僻的巷道，沿途风景刷新卢卡斯对这座居住了很多年的城市的认识。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排墙壁被植物占领的联排房屋面前。
“我们到了。”里奥熄火，拔下钥匙递给卢卡斯，“这车真棒。谢谢。”
两人在门堂前站住，里奥按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门后一位打扮十分雅致的亚裔中年女人。
“您好，魏老师。打扰了。”里奥仍旧用法语打招呼，“这位是我跟您讲的朋友，卢卡斯康斯坦丁先生。”
卢卡斯上前问好，将手中的鲜花送给魏女士。
“谢谢。”女士的法语语调绵软，让卢卡斯想起自己的母亲。
魏女士将两人引进客厅。厅堂正面墙上挂着书法横幅，下方香炉里渺渺升起香烟，一角是盆半人高的翠竹，占满左边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书籍和几个奖杯。右边，一盏汉唐宫灯下，矮几上摆着一把古琴。这里的摆设让卢卡斯感到一股雅致的书香气息。
里奥和魏女士说了几句话，回头对卢卡斯道：“我去泡茶，你随意看看。魏老师很随和。”
说罢，两人进了厨房。卢卡斯在书架前端详藏书，发现书籍分类十分有条理，不仅有乐理，还有文学、历史、烹饪等，中文、法文和英文都有。
不一会儿，两人端着盘子和茶壶走了过来。
“从藏书来看，魏女士涉猎很广。”卢卡斯回身道。
“艺术源于生活，不能脱离生活。”魏女士笑道。
三人落座后，里奥开始斟茶。
“魏老师，这次给您带的是白茶，我爷爷亲自去茶农那儿选购的。”里奥将一盏茶放在魏女士面前。
“谢谢，我又有口福了。”她举杯端详了片刻，轻啜一口，道，“汤色清澈，回甘清淡。不错，不错。”
看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卢卡斯还是被飘逸出的淡淡香气吸引，饮了一小口含住，茶水微微发涩，咽下后，满口腔却是淡淡的甘甜。
“既然是想来了解古琴，那我先简单介绍下。”魏女士放下茶杯，对里奥说，“我法语讲得不是很好，麻烦你给我翻译？”
“没问题。”里奥又将茶杯斟满。
二人你一句中文我一句法文的讲，卢卡斯渐渐听得入迷。
“在中国，古琴艺术之所以独树一帜，除了‘琴德最优’之外。我解释下，中国人寄情于物，依据物品特性，将之与人的品德相匹配。更由于其音乐特质顺乎自然，耐人寻味，符合中华传统文化追求意境、崇尚内在和寓意含蓄的特点，体现了中国古代人们修身悟道的德行。”
说到这里，魏女士起身走到琴边坐下，用手在琴弦上拂过，独特而悦耳的声音在人心弦上产生共鸣。
“古琴之音，淳和淡雅，清亮绵远，意趣高雅，乐而不淫，清心寡欲，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形式中正平和。”
“魏女士弹奏的曲目是《良宵引》。”
安静的室内回荡着干净、通透的琴声，仿佛连空气和呼吸都被净化了。在悠扬的琴声中，卢卡斯慢慢闭上眼睛。他似乎被星辰环绕，朗朗清风拂过发梢，恢弘广阔的天地间只剩下浩渺星空闪烁。
一曲完毕，略停顿几秒，琴声再次响起。
“这曲是《梅花三弄》。赞颂在寒风中独自盛开的腊梅花。”
和之前悠长深远的曲调不同，这一曲音节简短愉快，曲音清幽，仿若一朵朵娇俏的花朵迎风展开，散发沁人肺腑的冷香。卢卡斯听着琴声，心情不由变得十分愉悦，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和着节奏拍打。
一曲完毕，琴弦被划过，再次变换曲风。
“这应该是《流水》了，信件中曾经提到过的曲名。”
卢卡斯仿佛看见山涧小溪潺潺，瀑布飞溅，万千道细流汇合成洪流，急流穿过山川峡谷，百转千回，奔腾汹涌，最后汇入浩瀚汪洋之中。
忽然，琴音变得和缓悠长，卢卡斯急促的呼吸渐渐放缓，在最后一抹琴声中睁开眼睛。啪啪啪他鼓起掌来。
“妙极了！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汇来表达，您的演奏给我很多灵感，恨不得现在就抓起画笔。”
魏女士起身走过来，又在茶桌前坐下：“看起来您十分喜欢古琴曲。欢迎有空常来。”
“魏女士习琴多年，技艺十分高超。”里奥将两人面前茶水换上新的，“她定期开古琴欣赏会，有机会了可以去听听。”
两人又呆了一会儿，起身告辞。魏女士将一个装有光盘的小袋子递给卢卡斯：“这是我录制的演奏曲目，送给你。古琴能帮助焦虑的人们凝神静气，回归当下。希望你喜欢。”
回到车子旁，卢卡斯将钥匙递给里奥：“我还要再回味下魏女士的演奏，不能专心开车，麻烦你了。”
“没问题。”
一路上卢卡斯都沉浸在脑海中不断回响的琴声中，最后还是里奥的呼叫让他回神。
“抱歉，麻烦你把车停后面吧，我要赶快回去捕捉灵感。”
不待回应，卢卡斯推开车门朝家中奔去。
这一画，便是一整天。当他饿得头昏眼花，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楼下门铃在响。显示器中映出里奥的面孔。卢卡斯按下开门钮，不一会儿，提着一个餐盒的青年站在玄关处。
“我来给你送车钥匙。顺便，我猜你应该忘记吃饭了。”他举了举手中的盒子。
“还真被你说中了。”卢卡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十分感谢。”
“我做的扬州炒饭，银耳莲子羹，不知道是否和你口味。”
卢卡斯连忙去厨房拿出碗和盘子来，放在餐桌上。饭盒一打开，香气四溢，卢卡斯不由得吞咽了下吐沫。
“这会儿我能吞下一头牛。”卢卡斯看着里奥将汤水倒入碗中。
“饿坏了先喝汤开胃。”
卢卡斯拿起调羹舀了几下，翻起乳白色的银耳和粒粒白莲子。入口甜而不腻。卢卡斯很快就喝完，叫嚣的胃暂时被抚慰。
里奥又将盛满炒饭的盘子推到他面前，晶莹的大米中点缀着绿豌豆、红萝卜块、肉块、洋葱还有其他东西。将满满一勺饭放入口中咀嚼，卢卡斯感觉幸福满满。
一盘炒饭下肚，卢卡斯吃饱了。
“真是美味，堪比一条街外那家米其林中餐厅的厨艺。”
“那是你饿极了，觉得什么都好吃。”里奥笑眯眯地回答。
“不，不，我没有过誉，是实话。”舔了舔嘴唇，卢卡斯意犹未尽，“十分感谢你，这么晚了还给我送餐来。”
“不用客气，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照顾朋友是应当的。”里奥将车钥匙放在桌子上，“车子停在原位了。”
“谢谢。”卢卡斯起身将餐具放进洗碗槽，他觉得自己该回报点什么。“下周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邀请你一同去酒庄品尝新酒，以感谢最近你的帮助。”
“求之不得。周四我轮休，可以吗？”
“好的，按现在的进度，我应该可以在此之前完成画作。那就说定了。”
“行。这几天需要我给你送饭吗？看今天情况，想必你也没空做吃的。”
“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那非常感激！以前是我堂兄内森照顾我，不巧这几天他有事。我会让内森一起去你那里结账的，连带翻译费。”
“不用客气，什么都没身体健康重要。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或者不爱吃的吗？”
“中餐、法餐都可以。不要西芹，会让我胃疼。不要太辣，好像很多中餐都爱放辣椒。”
“那你吃的大概多是川菜吧，比较辣。我知道了，三餐吗？”
“早餐我会自己准备。”卢卡斯看着里奥迟疑了下，道，“我想我可以信任你。作画时我不喜欢被打扰，来录下指纹，密码是这个，你就可以自行上来了。”
“谢谢你的信任，我不会随便动屋内东西的。”
录好指纹，里奥告辞，卢卡斯继续去工作室画画。
醒来已经临近中午。由于灵感迸发，卢卡斯画了一夜。洗漱完毕，坐在窗前阳光下端着水杯发呆。
楼下有开门声，随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卢卡斯站起来大声喊：“里奥？”
“日安。”里奥提着饭盒推开客厅大门，“我以为你在作画呢，怕打扰你。”
“没，刚起床，昨晚画了一夜。”卢卡斯走过去接过饭盒，进厨房找餐具。
“煎牛排和罗宋汤？看起来很不错。一起用吗？”卢卡斯回头对走进来的里奥说。
“不用，我一般下午两点多才吃饭。你午饭这个时候吃吗？晚饭什么时候送过来合适？”里奥靠在操作台边说。
“绘画期间，嗯，午餐差不多这个时候吧，晚上就没准了，七八点钟的样子。”卢卡斯把饭端到餐桌上，拿出一个酒杯，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香槟酒，斟上，递给里奥。
“尝尝我收藏的香槟，喝一点儿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好吧。”里奥接过来酒杯看了看，微微一嗅，轻抿一口，“味道不错。我不是很懂葡萄酒。”
卢卡斯笑了笑，说：“你该配着今天做的牛排喝。量有点多，帮我分担点吧。”
“好吧。”里奥起身取来餐盘和刀叉，卢卡斯分出去一点给他。
“你怎么不来点酒呢？”里奥轻轻摇晃着酒杯。
“作画期间，我不喝酒。”卢卡斯用餐叉指了指餐盘，“这牛排味道不错。”
“还是原来的厨师啊，我全盘接手，只是老板换了而已。”里奥看着他笑。
“哈哈，明智之举。肖恩老爹经营了几十年，有很多老主顾。”
“我朋友认识肖恩，加上我帮他了一点小忙，所以愿意转让给我们，并特别教给我他的秘方。好像他十分喜欢你。”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第一次见到肖恩老爹，唔，大概是我九岁，跟着妈妈来姑婆这里度假。我记得那一天我把墙上一副挂画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