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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嘉把名片递给他。
那男客深觉受到鼓舞,继续问:“晚餐可以约你吃牛排吗?”
思嘉委婉拒绝,“我最近正在瘦身,过午不食。”
男客不死心,“你现在可有男友?”
“我单身已久。”
“那么,我还有机会。”
思嘉确定她对这名男子毫无印象,铁定不是熟客,当下坦言:“暂时没有机会。”
她利落结账,公事公办,找清零钱,接待下一位顾客。
闲下来,阿翔问:“简老板,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比思嘉八卦,消息一向灵通,那名搭讪的男客人的底细,他一清二楚,“那个男人在隔壁写字楼十九层担当健身教练,很多异性对他亲睐有加,简老板,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思嘉笑嘻嘻,“说不准他是为了健身卡才接近我。”
不是没有可能。
一些英俊的男士把目标瞄准单身异性,名为搭讪,哄得对方心花怒放,实则推销产品。这也是一项职业技能。
阿翔却说:“怎么会?他客人络绎不绝,很多富太太想请他做私人教练。”
思嘉以手掩口,啊一声,“钱财办不到的事,我更加办不到。”
“依我看,简老板是有意中人了吧?”
思嘉并不否认,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
回到家接到方健电话,那边说:“明天去簋街吃烤鱼,可有时间?”
声音和语气都有些疲累,与平日有所不同。
“怎么了?你有点不对劲。”
“我刚出差回来,很累,给你带了礼物,明天拿给你。”
思嘉松一口气。
时间尚早,她拆开季良的信件,细细品读起来。
「警察老爱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知道这句话是否适用于普通人群。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最讨厌被人欺骗。
我是说,唔,如果我有一些事瞒着你,现在却又打算主动对你坦白,是不是可以减轻罪行?
最近发生很多事,令我焦头烂额。
上个礼拜开例会时,几乎不露面的老板现身了。他言简意赅,几句话交待了杂志社的命运:“杂志这几期销量都不行,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将杂志停刊。一会财务会留下来给你们结算工资,明天开始你们就不用来了。”
我们几个人“哦”一声,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纸媒如今日落西山,销量越来越差,尤其是像这家杂志社,犹如夹缝中生存,一旦亏本,就要面临停刊的处境。
老板是个文化人,不似其他书商,为了牟取暴利,暗中制作盗版,投机取巧,败坏书商的名声。
他说:“杂志社前前后后总共做了八本杂志,但是无一幸免,都是以停刊告终。这次解散杂志社后,我会转行开餐厅,很遗憾得让各位自谋出路,珍重!”
是灰心丧气了吧。正版入不敷出,盗版却赚得盆满钵溢。
仅凭己力无法改变现状,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避而不见。
换做几年前,我会看不起这种消极的行为,但现在不会,浸淫在大染缸里面,说不定哪天就染色了,消极退场未免不是一条光明大道。
我深深叹息。
老板的出路是转行,而我的出路只有换新东家。
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我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久,最短的一个月,最长的不过一年。
一个关系很好的前辈对我说:“季良,你再这样下去,你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
她十分热情,为我牵头搭线,“趁现在还来得及,你来北京吧。这边机会很多,等时机成熟,我们可以合作开一个工作室。”
我踌躇不定。
她又说:“只有在大出版社工作,才算真正进入这个圈子。”
反正我无牵无挂,没什么好考虑的,当下便答应她:“好。我收拾收拾行李,过几天就来。”
因为三不五时搬家的缘故,我的行李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都塞不满。在网上订好机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忽然有些不舍。
不舍得长沙的火锅,不舍得长沙的烧烤,不舍得湘江,不舍得岳麓山,还有你。
想起网上很火热的一句话:世人谓我爱长安,其实只爱长安某。
与我此时的心境极之相符。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给你打了一通电话。迟迟未能接通,可能你还在生气吧。隔了一会,我发过去一条短信: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我想,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你没有回复,一个钟头后,我又发了一条短信:如果你没有空,那么下次再约。
这次你回得很快:什么时候?
我迅速操纵键盘,晚上7点,不见不散。
看的是一部爱情片,有不少亲热镜头,女主穿低胸装,男主□上半身,很明显,这部影片想靠卖弄色相捞钱。
散场后,我约你吃夜宵。
你有些为难。
我挪出最后一个借口:“过几天我要去北京了,就当为我践行。”
你笑了,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什么话?不是要吃夜宵吗?走,买啤酒去。”
我们再一次光顾了常去的火锅店,不了锅,店名缱绻意浓,令人喜爱。
照旧是靠窗的位置,氤氲的雾气暂时掩盖住我们的表情。
我鼓起勇气,想把心里藏着的秘密向你和盘托出,但是你抢先开了腔,问:“季良,你认为什么是堕落?”
咦,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我谨慎作答:“犯罪是堕落。譬如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窃取公司机会。”
“还有呢?”
“不同的年龄层有不同的定义。对于学生来说,逃课、不按时交作业、考试不及格,是为堕落。对于上班族来说,堕落是指迟到、早退、浑水摸鱼。”
你点点头,又问:“抽烟喝酒算不算堕落?”
“在一些人眼里,留长头发都算堕落。”
我们一齐开怀大笑。
你像是松了一口气,举起酒杯,“来,喝一杯,祝你一帆风顺。”
我呷了一口啤酒。
有你在,一打冰啤酒很快喝光,可能和心情有关,你这次喝得醉醺醺的。不能让你这个样子回宿舍,我打车把你带回家。
你熟门熟路,一进屋就开始脱衣服,裸着上半身往床上一倒。
我坐在床头,仔细端详你的面孔。
从明天起,或许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也许不是坏事。
帮你收拾乱丢一地的衣服时,我在衬衫上扯下了一枚纽扣。
以此纪念,我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再见,刘镝!
我轻轻关上房门。」
合上信纸,思嘉忍不住想,什么是堕落呢?
对于刘镝来说,和季良继续做朋友即为堕落。对于季良来说,从喜欢上刘镝的那一刻起,便已堕落。
用不同的视角看待同一件事物,得出的结论往往截然不同。
对于慈善家来说,拜金是堕落;对于俊男美女来说,整容是堕落;对于男人来说,购物狂是堕落;对于女人来说,沉迷游戏即为堕落。
这种问题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但不失为一个好题材。
思嘉提笔记下此刻感悟:
何为堕落?
用非正常的方式享受愉悦、快感,属于堕落。比如,吸吮海洛因,注射吗啡,斗殴,吵架。
可是听说在二战期间,吗啡被当作药品使用,它有麻醉效果,可以使病人安静并进入嗜睡状态,保证手术可以顺利进行。
那么这算不算堕落?
可见,堕落并非可定义名词。
在刻薄的老板眼中,员工花时间阅读报纸而不是免费加班,亦为堕落。
……
思嘉一口气写完,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随即打开邮箱发给老沈。
很快就收到老沈的回复:写得很好,下期截稿日为19号。
他这时候居然还在。
这样兢兢业业,一定深得老板欢心。
电光火石间,思嘉忽然明白,牺牲私人时间忙公事,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乃最大的堕落。
可是老沈绝对不会认同,他一定认为,享受是堕落之源。
36第三十四章
即便休息了一天;方健还是没什么精神。他比思嘉早到;占了位置;靠着墙壁打瞌睡;眼角有乌青的黑眼圈。
思嘉不忍心叫醒他;招来服务员;轻声点菜下单;而后径自玩着手机。
十几分钟后,方健苏醒了;他连着不顾形象地打了几个哈欠,浑然忘却自己身处何方。
思嘉咳嗽一声;增加存在感。
方健恍了恍神;片刻后;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有没有等很久?”
思嘉说:“我也是刚到。昨天没休息好?”
方健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这个送给你。”他递过来一个长方形盒子。
是一盒点心。粉红色糖馅,咬下去,会教人“嗯——唔”一声。
思嘉惊讶不已。
她连忙说:“快告诉我它的名字。”
“心太软。”
真是一个动听的名字。
“我要把它列入我的新菜单之中。”
下面该说正事了。
“张栋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思嘉问。
方健艰涩地开口:“思嘉。”
思嘉意识到,张栋的缺席并非偶然,她洗耳恭听,却久久未见下文。
“出了什么事?”
方健连喝几口茶,润了润喉咙,“阿栋他离家出走了。”
只有恩爱的情侣才敢这样做,时不时闹个小别扭,吵一架,引得亲朋好友出言安慰,隔日又和好如初。
不似摩擦,反似炫耀。
但这次不一样,方健和张栋这一次从街角斗殴升级到世界大战,各持己见,不肯示弱,非要一决胜负。
“他怎么那么喜欢说谎?每天都想出不同的借口欺哄我,亏得他有如此精力和智慧。”方健自嘲地笑了,“他今日去应酬了,偏偏跟我说他去参加同学聚会;参与同学聚会,又说他在加班……虽无恶意,却也在一点一点敲碎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思嘉想说,如果一个人说谎成性,他一定不值得托付终身。
但这属方健和张栋的私事,她不便插嘴。
抱怨还在继续,“或许对阿栋来说,说谎已是一种乐趣。他欺骗我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可是为何我不开心?难道是我贪婪?”
“不,当然不是。”
大都市教人越来越浮夸,想在这里觅得一锥之地,须得与人周旋,练就一张精致谎容,务必做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李太太,你好本事,一个月不见瘦了二十斤!”
“张先生,你真有品位,一眼挑中最上等的货色。”
“施太太,你女儿这般乖巧,全是你教导有方。”
这些先生太太都是精明人,但阿谀奉承非常动听,征服他们的耳朵。
“昨天阿栋和同事去酒吧喝酒,可他对我说他加班赶制文件。每次约会都不会准时到达,一定迟到十几分钟。我很清楚他不会背叛我,可我总是忍不住担心、生气。阿栋昨晚对我说,我选择和他在一起,就必须相信,也只能相信。”
总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