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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们回答,王安又说道:“难道,他们想以不公开你舞弊的事为条件,让你承认抄袭?!”
听罢,韩笠基本确认他想做什么了。他不禁对王安刮目相看,心想:王安这个人,本行不怎么专业,旁门左道倒是精通得很。
“大概吧。”韩笠故作遗憾。俄顷,他说:“王总,‘春海’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作品。我非常希望它有朝一日能够建成,展示在世人的面前。”
王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觉得。”
韩笠接着说:“‘春海’是以你的名义送上去的。被卢智杰认出是我的稿子,想找我的茬,才说是抄袭。但举报抄袭,都得有证据,空口无凭的不算。证据在哪里呢?既然有抄袭者,就得有被抄袭者吧?描图还得有底图。王总,只要你一口咬定‘春海’是你的作品,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说不是。”
“学长?!”钟云阙在一旁听出端倪,震惊地打断他。
王安也很吃惊,但他的吃惊在韩笠看来,更多是意料之中的成分。韩笠毕竟在一个不单纯的圈子里待过几年,惺惺作态见得多了。只见王安眉头深锁,脸上满是为难,但嘴角已经隐约可见笑容的抽…动。
他最终将笑容忍住,说:“那好吧,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卢智杰是个小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既然你和他有仇,咱俩算得上是同仇敌忾。对,你是被学校开除了,那又怎么着?就算从学校毕业了,没资质,不照样不能设计吗?你老早就向我承认你没有设计资质,这和开没开除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觉得卢智杰那小子,就认准了你不能做设计,才专门找这麻烦。他想靠这个让咱俩翻脸,没门!”
他的话音刚落,钟云阙就皱起了眉头。
“‘春海’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作品,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王安的话完全不让韩笠意外,韩笠皱起眉,故作深沉的思索状,末了道,“但后续还有鹿和集团的影城项目……”
“我正为这事心烦!”王安猛拍大腿,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笠一眼,叹气道,“唉,说来说去,还是你的资质问题。我这儿肯定认为被开除不是大事了,外头可不是怎么想的,起码,没法考证啊!”
韩笠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说:“王总,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是想借着你的名义设计鹿和旗舰影城。”
王安呆了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借我的名义?”
他确实惊讶得很,不过韩笠猜想,他的惊讶或许在于韩笠会主动说起此事。韩笠肯定地点头,说:“听说这次卢智杰的公司同样参与竞标,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击败他的机会。在别的地方,我恐怕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施展自己仅有的能力了,希望王总能够成全。”
“你是说……鹿和旗舰影城的设计图,要署上我的名字,哪怕我完全不参与设计?”王安十分不确定地看他。
韩笠无比肯定地点头。
“学长……”钟云阙忍不住抓住韩笠的手,皱着眉,频频摇头。
韩笠把手从他的手底抽出来,为了让王安吃下一颗定心丸,道:“如果王总不放心,我们可以现在就签一份协议画押。”
“呃,这倒不必。咱俩谁跟谁?不要这么见外。”王安乐呵呵地摆手,像是已经完全信任韩笠。
韩笠满意地微笑,道:“既然如此,先谢谢王总了。”
眼看二人说定,钟云阙面色发红,在韩笠看向他时,他狠狠地瞪了韩笠一眼。
他和王安,究竟是谁利用了谁?对此,韩笠不能完全确定。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韩笠当然希望作品能署上自己的名字,可是现在他没有任何资质,这却是事实。
如果被卢智杰咬着这一点不放,就此将他踩在脚底,韩笠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再想到赖城春的背叛,韩笠更顾不上其他。他只想将卢智杰对他说的话如数奉还,也让赖城春尝一尝被背叛的滋味。
不只是新风梨园项目和鹿和影城项目,从今往后,只要有建诚出现的地方,志杰就休想出头。韩笠知道,王安不会轻易放过他。王安瞧准他除了建诚外无处可去,而他,清楚王安如果没有他,什么像样的东西都交不出来。
“学长,你怎么能这样呢?”从建诚离开,钟云阙立即质问,“别人都担心自己的作品被抄袭、被挪用,你却选择双手奉上。建筑师的尊严呢?你不要了吗?”
韩笠停下脚步,看着他说:“从我被学校开除那一刻起,就再没有资格谈‘尊严’二字了。”
钟云阙一愣,正色道:“不,你有。你就是太在乎尊严,不甘心被卢智杰践踏,所以才宁可用这种方式打败他。”
“那这有什么不对?”韩笠问。
钟云阙面色一凝,目光变得惆怅,说:“我替你可惜,‘春海’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我相信将来的‘鹿和影城’也是。可是……它们都要署上王安的名字,没有人知道是你设计的。”
“但你告诉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干这行,做什么去?”韩笠深吸一口气,“做别的,我更不甘心。”
钟云阙愁容满面,垂下眼帘。俄顷,他抬头道:“学长,明年的瑞士自由奖,你试着报名参加行吗?那个奖项专门面对三十五周岁以下的青年设计师,没有参与的门槛。但只要能够拿奖,马上就能获得设计师的资质。到时候,卢智杰也好,王安也罢,你就不需要再听他们的。”
韩笠苦涩地笑了笑,说:“那种比赛,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奖的?到目前为止,内地还没有人得到过最高奖。”
“如果你成为第一人,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钟云阙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鼓励道。
看着他雪亮的眼睛,韩笠心中对赖城春的仇恨和鄙夷淡了不少。他忽然意识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钟云阙已经自行丢弃了“赖城春的弟弟”这个身份。钟云阙说这番话时完全没有考虑过赖城春,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
思及此,韩笠不由得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不确定,利用钟云阙让赖城春除了愤恨外无计可施,这对钟云阙而言是否公平。
“云阙,之前你不是说要出国吗?怎么现在还在国内?”韩笠问。
闻言,钟云阙的面色一僵,答说:“小蔺老师离开栖厝,回他原本创立的憩居工作室去了。王老师因此病倒,我想留下来帮他们的忙。”
韩笠讶异,问:“难得有机会出国,就这么放弃了?”
他淡淡一笑,说:“没关系,以后还会有机会。但眼下,正是蔺老师他们需要我的时候。他们对我有知遇之恩,既然现在我有能力报答,当然得帮。”
“你真重感情……”韩笠忍不住道,“和你哥完全不一样。”
钟云阙听罢尴尬地笑了笑,再次郑重其事地叮咛:“学长,虽然我不认同你和王安的做法,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反对。但我想,既然今天我在,就算是你俩做这个约定时的见证人。如果王安那边以后有什么变数,我肯定会站出来,证明那些设计是你的。”
韩笠先前把钟云阙带进王安的办公室,除了成心想气赖城春外,也有这方面的意思。现在听钟云阙主动这么说,韩笠真不知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在听完对话后冒出的念头。
“谢谢你。”韩笠由衷地说道。
钟云阙的眉间始终带着淡淡的忧虑,想必依然无法接受韩笠放弃设计署名的计划。他摇头,说:“学长,既然短期内我还在国内,你现在又遇上这样的麻烦。今后如果有哪里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但千万——”他顿了顿,“别再犯意气用事的傻了。”
听到最后一句,韩笠怔了怔。他点头,说:“我知道。”
独自回家的路上,韩笠反复地想起钟云阙说的“意气用事”。他丝毫不否认,自己在做决定的当下,确实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是,在几个小时过后,韩笠平静下来,却依然想不到除此之外,他能做些什么。
和钟云阙说的那样,参加国际规模的设计奖赛,在得奖以后“一步登天”吗?且不说对韩笠而言遥不可及,即便他真的有能力得到某项大奖,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现在的他,太渴望把卢智杰踩在脚下,他一刻也不能容忍卢智杰那副嘴脸再嚣张下去。
他的不幸究竟从何时开始的?从他代考被卢智杰揭发那一刻?从韩小怜第一次吸毒?还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天?
然而,无论是他的出生还是韩小怜吸毒,都不是他能追溯或改变的过去。有一个词叫做“追债”,如今,韩笠能找到的唯一的债务人,只有卢智杰了。
韩笠原本离开石远鹏后,就能和裴晏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卢智杰这位“债主”找上门来。这样正好,如果说韩笠和过去还有什么没能了结的,或许只剩下和卢智杰之间的恩怨。他趁着这次机会,一并了结算了。
眼下,韩笠还剩下向裴晏禹解释的难处。
裴晏禹虽然对设计圈内的事完全不了解,可韩笠每天在家工作,却看在裴晏禹的眼中。如果他每次都告诉裴晏禹,自己的作品被选中,那他该如何向裴晏禹解释后来那些作品去了哪里?新风梨园的山房暂且不提,假如建诚能在鹿和旗舰影城的项目中中标,新闻一定会加以报道。到时候,他该如何向裴晏禹解释,设计师是王安而不是他?
裴晏禹迄今尚未知道当年他因舞弊被学校开除的事,对他购买假文凭证书的事也毫不知情,一直以为他是秣陵大学的毕业生,靠着真实的简历理所当然地找到如今这份工作。现在,事情演化到这个地步,韩笠再找不到理由拖延和隐瞒,他必须得把自己的这段过去向裴晏禹承认了。
他会生气吗?韩笠忍不住担心,可是,又很快打消担心的念头。
裴晏禹连他曾是一名MB都能够接受,接受那段不光彩的过往应该不是难事。韩笠甚至能够想象到,裴晏禹不但接受,还开始为他担心,为他今后的发展而忧愁。
想到那样的裴晏禹,韩笠再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既然过去不能更改,那么唯有踏着过去的残骸复生。
作者有话说:
本节提到的瑞士自由奖,是作者虚构的奖项。
第92章 黑色的礁石…1
距离裴晏禹下班的时间尚早,韩笠从高速公路出来,拨通裴晏禹的电话,却意外地听到裴晏禹说,现在人已经在家里。
韩笠惊讶万分,更听出裴晏禹声音中的不安,问:“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家里出了事,我得回去看看。回来收拾点东西,买了晚上的火车票。”裴晏禹的声音颤抖,像是欲哭似的。
“出事?出什么事了?”刹那间,韩笠暂时忘记大半天来自己遇上的不快,跟着裴晏禹一起紧张。
裴晏禹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稳定了些,答道:“我爸生病了,确认是肝癌。之前他得了肝炎,一直瞒着家里人,我妈前些日子才知道他得了病,可也没告诉我。到现在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和我说。”
闻言,韩笠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想了想,忙道:“那怎么还等火车?今天没有航班了吗?可以去静安或秣陵,乘飞机回去快一些。”
“这个时候买机票,太贵了。”裴晏禹解释道。
韩笠忍不住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省那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