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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敬没说话;他把那张调令折了两折塞进衣兜;站起身来走掉了。
宁刃望着他的背影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调令上写得清楚,“76729部队少校徐子敬,调任c集团军装甲a师;任414团作战参谋。”
并不算是什么闲职;至少说明零三还给他找了个不错的新东家。野战部队总归还是欢迎保密部队的“人才输出”的。而情报部显然在他还没有交出芯片这一点上不怎么愉快。
新职位的报到时间还在一周之后;而情报部已经明确“行动处的行动和日常任务已经不需要徐少校参与;还请少校同志在调离之前将工作彻底移交清楚”;这是原话。
徐子敬摸了摸鼻子。他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了,零三已经成了过去式,情报部也没有他的地方,新部队甚至还没给他空出个放行李的地方。
离开零三对于徐子敬来说很难受,他知道这个,在习惯了某个地方,某群人之后,在习惯了那么一种无尽的磨打和淬炼以至于只剩下精神的生活之后,离开的确不容易接受。而他强迫自己把这当做新的,需要去习惯的“习惯”。
与此同时。宁刃一边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一边懒洋洋地对着电话听筒道:“不愧是行动处的处长啊,心思缜密。”
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笑了起来,“只怕你不回来呢,文件快要发霉了。”她歪着脑袋夹住电话,在一份报告上刷刷地签上名字:“还有,他现在没地方去,我想你是想问这个,对吧?”
那边似乎对宁刃的“直白”猝不及防,停顿了几秒。
宁刃放下手里的笔,表情终于变得严肃:“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处境我想叶处长比我更清楚,零三现在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她听着电话那边的回复弯了下唇角,半开玩笑似地道:“我还以为情报处的都是无心无情的家伙呢。”气氛终于又变得轻松起来。
而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平淡。“怎么会有人没有感情。”
零三还是老样子。徐子敬走在营区的柏油路上,在来来往往穿着数码迷彩双人成列三人成行的军人中,他的夹克衫和运动裤显得格外醒目。不认识的在一瞥之后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而认识的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微笑颔首。徐子敬保持着他75cm的步幅,四点钟方向的靶场传来枪响,轻重武器混杂。徐子敬心不在焉地辨别着种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火药的味道。他深深呼出口气。
副队长并没有单独的宿舍,室友不在,徐子敬动作利索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零三的人基本上都是“身无长物”的,天天被血里火里地折腾,谁也没那个心思和功夫。——谁知到他们哪天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呢?
总共就一个提包的衣服和杂物,几本书。徐子敬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显得有些空荡,床上的被子还是标准的豆腐块,干净利落没有拖泥带水,只是桌子上空荡无一物。他最后看了两眼,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再见,零三。
大门口的岗亭给他敬了个礼,徐子敬没穿军装,只得笑笑,将手举到眉际示意。
“收拾完了?”
一辆越野在他旁边停下,车窗摇下来,宁刃脸上带着点莫名的笑意。
徐子敬看了自己的“前上级”两眼,然后点了下头,“宁队怎么回来了?”
宁刃笑了:“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不是么。”她观察着徐子敬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抓到你啦!你小子是巴不得我回零三来给你那老同学吧?”
徐子敬笑笑:“随你怎么说。”他拎着行李,看上去漫不经心。
宁刃终于良心发现收起了她的坏笑,道:“我只是回来办点事情,叶处长没那么快恢复工作。”女人又道:“不过他确实向我问起过你。”
徐子敬眉梢一挑。
宁刃像是在等他追问,过了几秒,见徐子敬不开口,只得悻悻道:“你有地方住么。”
徐子敬咧开嘴:“怎么,队里打算给安排下?”
宁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一扬手将什么东西扔给了徐子敬,“你临时的新住处。”
徐子敬抄手接住从车窗里飞出来的小物件,是把钥匙。
“这是叶处长在情报部的单身宿舍钥匙,鉴于他现在人还在医院,所以委托我把这个给你。”宁刃闲闲道,她脸上伪装出来的无奈终于全部转变为促狭的调侃:“很惊讶?”
徐子敬捏着那枚钥匙假笑了一下:“还好。”然后转身就走。
宁刃从他身后的汽车里探出头来:“下周过新部队报到,别给零三丢人。”
徐子敬随意地挥了挥手,没回头。
情报部的单身宿舍区就在大楼后边,看上去和普通的单位家属楼没什么两样,有些破败的旧楼,老式地砖,缝隙里长出的草叶被人踩来踩去,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坏的。徐子敬一边上楼一边想,情报部竟然让一群危险的“国家利器”住在这样的公寓里,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叶昔的宿舍在四楼,楼梯很陡。徐子敬掏出钥匙来开门,有人从对面出来,正好碰见。“您是?”
徐子敬回过身。对面是个中年男人,并不认识。——这可有点尴尬了。他笑了笑,然后扬扬手里的钥匙:“我是叶昔的一个朋友。”
对方反应了两秒,礼貌地冲他点头示意。“叶处很长时间没有招待过朋友了呐。”
徐子敬微笑:“是么。”
对方也没有多说什么,匆匆下楼去了。徐子敬眨眨眼睛,他忽然感到好笑,对于他自称“叶昔的一个朋友”这件事儿。
他自己清楚,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朋友”。
钥匙j□j锁孔的声音让徐子敬傻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男人站在房间门口呼出口气,然后四下环视。单身宿舍空间不大,一卧一卫已经是全部,简单的单人木板床靠墙放着,旁边是写字台,上面干净得好像离开零三时他那桌子的样子。沙发很旧了,带着那种可笑的老式海绵扶手,靠窗的地方立着个书架,书并不多,都是些同他们的营生无关的杂书,外加两个相框,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徐子敬放下行李慢吞吞地走到窗边,外头天色已晚,但路灯还没有开,天空呈现出暗淡的蓝色。他想起叶昔桌子上摆着的那个蓝天白云绿草地的照片。男人扭过头瞧了一眼,书架上的相框都是一样的风格,看上去像是十块钱三个从夜市摊点上买来的玩意。
一张里头是叶昔和妹妹的合照,另一个相框空着。徐子敬拿起来看了看,相片里的叶昔比现在年轻许多,脸上还带着那种有点幼稚的严肃,小夏搂着他的脖子笑得肆无忌惮。徐子敬微笑了一下,将相框放回原处。
徐子敬的手指蹭过床单。这是叶昔的房间,他站在这儿便觉得那些被控制的,不被理智允许的私人情感扑面而来。
徐子敬想,也许他应该为了这而欣喜如狂的。接纳一个人进入你的私人空间总归是意味着一些什么的,不是吗?更何况是对于叶昔这样的人,他简直想不到什么别的解释。而他却出奇地平静。也许是因为医院里的那个真相,也许是因为这么些年来守着某种感情太久,他知道也许还要再等待。
不过终归是好的。
男人自顾自地笑了笑,念叨了一句:“谢谢收留啦,叶昔。”
徐子敬在叶昔的宿舍睡了三个晚上,破旧的沙发在晚上让他的颈椎发酸。情报部用不着他天天报道,他们自然知道他在哪里,离去新部队报道还有些日子,男人有些无所事事。
也许看一两本书不算是对那人个人感情的窥探?徐子敬一本正经地想着,忽略掉他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叶昔的私人领域这个事实。
他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儿写二战的书,美国人的宣传物,几个士兵在云翳和天光下奋力地将他们的旗帜插上岛屿。徐子敬随手翻了翻,全是英文。男人咧咧嘴,打算把书放回去——他目前没什么重温英语的意愿。
然后有什么从书里掉出来,飘飘忽忽地往下落。
徐子敬伸手接住,翻过来看,然后一怔。
是张照片,边角有焦黑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火燎过,照片右边已经缺掉一角,遮掉半张脸孔。
徐子敬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着自己在照片上灿烂的冒着傻气的笑容,以及旁边垂手站着的表情平淡的叶昔。肩膀和肩膀之间隔着将近五厘米的距离,而徐子敬看到自己的右手努力地搭在另一个人的肩头。
他们都很年轻,带着还不曾被磨平的棱角,眼睛里的光芒和笑意没办法用严肃的表情遮盖。
徐子敬。叶昔。
男人轻轻笑起来。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合影了,为了“配合”教导员“试验”区队新买的相机。
他竟然还留着。
徐子敬看了那张照片很长时间,他看着照片里他和叶昔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然后想象着那个宣誓将自己永远隐没于黑暗的年轻的军人,在这间狭j□j仄的屋子里取出相框里的照片,然后打着火机。
太阳已经落下去,光线晦暗,男人站在窗口,只剩下一个沉默而坚硬的轮廓。
他想着叶昔的样子,想着那小小的火苗舔舐照片的边缘。
外面的路灯在一瞬间亮起,橘黄色,像个奇迹。
那光芒让他想起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小旅馆的黑暗里,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睛。
67安慰
“徐子敬?!”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她看着某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站在叶昔的公寓里;甚至忘记应该在脸上做出愤怒的表情。
徐子敬杵在玄关处;不着痕迹地放松了身体,他慢慢从门扇的阴影中走出来打了个招呼:“小夏。”徐子敬绕过女孩关上房门,扭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夏。
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开门的动作险些被人条件反射地袭击的女孩狠狠盯了徐子敬一眼;道:“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徐子敬摸了摸鼻子;摆了个“请自便”的手势;自己走回到沙发重新捧起看到一半的书。
叶夏沉默地走进房间。她知道哥哥在这里有一处单位分给的单身公寓;却没怎么来过。叶昔工作太忙,很少回这里休息,她也不愿来打扰。反正哥哥总是要回家的。女孩环视着叶昔的房间;眼圈有些发红。她的哥哥在这里生活过,没有太多的痕迹;却正是他的风格。
徐子敬眼睛盯着书,一只手从小破茶几底下摸出一盒纸抽扔上桌子。
叶夏抽了抽鼻子。
女孩走向书架,她看着那张自己和兄长的合影,目光流连片刻,终于转开。
她重重跺着脚步走向沙发,坐下来抽出两张纸巾。
“你不问我?”叶夏问。
徐子敬从书本上方抬起眼来:“问什么?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叶夏没理会他,径自说道:“我妈还不知道他的事儿,前些天和我说起来,在医院实习的事儿也没告诉我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徐子敬放下书。他忽然道:“我在部队的时候有个规矩,”他看着女孩的侧影:“有时候要写遗书,遗书都是留给战友转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