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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看着我，她的大眼睛里慢慢蓄起晶莹的泪光。
“你是个混蛋，克里斯。没人敢这么对我！”她大声说，也不在意在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人发现她在我房间里。
对于少女情绪暴躁时的发泄，我一向不予理睬。
莉莉丝随手扯过沙发上的羽绒靠垫扔到我脸上：“去死吧！混蛋！”
我任她发泄，这种时候我口中能说出的话只会火上浇油。
看我不说话也不阻止，也许她自己累了或者觉得无趣，不再朝我身上扔各种东西，但是房间里已经满地狼藉。
“我和父亲说了，是你将我送回莫迪拉家的。父亲说要感谢你，你应当珍惜这个机会。”她冷着脸，胸脯还剧烈地起伏，明显没有消气。
“没人能主宰我，我会让你看见你的好朋友艾利克斯如何颜面扫地。”
她说这种气话，我并不意外，王庭现在没有公主，莉莉丝可以说是整个庞塞大陆最有资格嚣张跋扈的少女。
但她轻视了米迦诺家族，也轻视了她自己。这不会是一场单纯的婚姻，这背后是复杂的利益关系。
“安妮也没什么特别的。有哥哥的女孩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不是的。”我说。
我看着莉莉丝的眼睛，尽管不留情面，但关于安妮的一切事情，我都不允许有人质疑。
“她是无价之宝，永远独一无二，不可能被取代。就算是你也不行。”
莉莉丝看着我，她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以为她要像刚才一样再发一通火，但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总是傲慢的脸上露出一丝楚楚动人的无辜神色。
我怔了怔。
莉莉丝微微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柔顺的浅亚麻色长发微微垂落在她腮边。她的蕾丝睡裙领口有点松垮，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肩头肌肤。
她伸出手，轻轻抱住我的腰，把脸埋进我胸口。
“这不公平。”她小声说，声音闷闷的。
我抬起手，想像安慰安妮的时候一样，轻轻摸摸她的头发，但最终又缓缓放下。
这不公平。
所以优柔寡断，更加撕扯人心。
安妮像山茶花，活泼美丽，但其实很娇柔，只要多用些心，就知道她多需要呵护。
莉莉丝像玫瑰，骄傲带刺，美得飞扬跋扈，不敢让人轻易攀折，可是偶尔流露这种柔顺娇弱的表情，我承认，我有点手足无措。
女孩子这种存在，真让人甜蜜又头痛。
“你喜欢我，有安妮的二分之一么？”莉莉丝小声问我。
她的手臂缓缓收紧，似乎对我的回答有点紧张。
窗外夜色中缓缓绽放的一丛一丛红玫瑰，风吹过的时候，轻轻摆动，传来淡淡的芬芳香气。
我轻轻回答她：“有的。”
第五十八场
只见过我一面的莫迪拉公爵邀请我一起共进午餐。还有五天就是神息日，同时我想昨天在我房间发生的事，莫迪拉公爵已经知道了。
“佩罗是个优雅的姓氏，提到佩罗，就让人们想到耀眼的黄金和彩色的宝石。我曾经有幸与你父亲一起为王效命。”莫迪拉公爵与我隔着长长的桌子和鲜花，他低着头，脸上带着微笑，细心地切割着盘子中的牛排。
安迪密斯为我把牛排分成一份一份小块，将葡萄酒倒进我的杯子。
“这是佩罗的荣幸。”佩罗的领地在大陆偏南，莫迪拉家族根基深深扎在王城，和米迦诺家一样，是现今权贵中的代表家族。
“莉莉丝和我提起了几年前的事，佩罗家是莫迪拉家的恩人，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莫迪拉公爵微笑，“我对你过去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虽然现在佩罗处在低谷，但是你可以放心，有莫迪拉家族的支持，佩罗家很快就可以重整旗鼓。我在王城外的山上有栋庄园，已经让朱诺将地契改成你的名字。以后你们可以选择在王城常住下来，毕竟这里才是贵族的聚集地，在这里，佩罗家也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朱诺取出一张盖了火漆的地契，放到我面前。
我扫了一眼，继续吃着盘中无味的沙拉，里面的罗勒叶我非常不喜欢。这是用餐时间，我想莫迪拉公爵不会不清楚基本的用餐礼仪。
见我不动，朱诺抬头看了莫迪拉公爵一眼，又将地契取走。
“撒加殿下的脾气阴晴不定，但王后非常宠爱她这个小儿子。其他两位王子现在都在大陆北侧的封地，我想佩罗大人应该明白王与王后的意思。我知道佩罗大人曾经在王廷为撒加殿下做过陪读，我相信你们关系匪浅。不过我听说，前几天你与撒加殿下的会面似乎不太愉快。”
我抬眼看着莫迪拉公爵，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认为撒加会找机会针对我。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比起我，他更头痛的应该是声势逐年壮大的教廷势力。王廷的沉重赋税让大部分百姓民不聊生，而贵族的生活骄奢淫逸。在这种情况下，教廷的恩泽更能收买人心。
撒加掌管着庞塞的财政大权，是最有实权的皇亲国戚。莫迪拉家与撒加的私下关系也非常密切。但我此刻搞不懂莫迪拉公爵的心思，他究竟是偏向撒加还是偏向教廷呢？
“撒加殿下过几天也会来参加莉莉丝的成人礼。我到时会向撒加殿下赞美佩罗家对莫迪拉家的恩情。”
我放下刀叉，看着莫迪拉公爵：“我没什么可和您做交易的。”
不管是财产，还是人情，我都不想和莫迪拉家牵扯太多。我和安妮的生活，早已不像从前庞大昌盛的佩罗家族。如今的佩罗人丁凋零，除了辉煌的家族史和长久的积淀还被人津津乐道，大部分时候，我们已经淡出了贵族圈子的视线。我更没想过回归王廷。过于复杂的生活，并不适合安妮。
莫迪拉公爵主动向我示好，我知道，背后必然要佩罗付出等价的条件。
莫迪拉公爵也放下刀叉，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灰蓝色眼睛和莉莉丝如出一辙：“克里斯，我应该能称得上你的长辈。对于你和莉莉丝的事……我相信你懂我说什么，我认为你应该适可而止。”
“莉莉丝被保护得太好，没有经历过人情世故，她一向随心所欲，家族也都顺着她，她更不曾受过挫折。所以她有时会对于不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产生兴趣。但这种兴趣往往并不长久，在她得到之后，很快就会被她抛到脑后。”
我终于了解，他邀请我共进午餐的意义了。
但他实在大错特错。
“艾利克斯是我非常欣赏的年轻人，我知道，他也是你重要的朋友。在莉莉丝的成人礼上，莫迪拉与米迦诺会宣布两人的婚期。你是莉莉丝兄长一般的存在，更对莉莉丝有着不可忽略的恩德，我相信你到时候会真诚地祝福他们的。”
我静静听着，漫不经心用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以后，莫迪拉家都会对佩罗家的困难义不容辞。如果你能衷心地祝福莉莉丝得到幸福，你能得到的，远比莉莉丝私下给你的更多。”
看来莫迪拉公爵把我当成要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您多虑了。”我放下手帕，喝了一口清水，接过安迪密斯递过来的温热湿毛巾擦了擦手，“我对莉莉丝绝没有非分之想。”
莫迪拉公爵神色莫测地看了我一会，正要说话，朱诺从外面走进来，俯下身：“大人，克雷芒大人的使者为小姐的成人礼送来仪式需要的器具，现在已经等在外面了。”
我站起身：“公爵大人，我不打扰了。今天我和安妮会找到地方安顿，莉莉丝的成人礼，我会准时来参加的。”
莫迪拉公爵皱了皱眉，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朱诺一直俯身没有起来，似乎在催促莫迪拉公爵对神使的等候做出回应。
“那么到时候见吧。”莫迪拉公爵沉声说。
我微笑了一下。
安迪密斯为我披上外套，和我一起向外走去。
朱诺跟上，为我打开大门。
我抬起头，看见门外站着的人。
他面无表情，穿着圣洁的白袍，外面罩着教廷特别的白色长斗篷，斗篷的帽子戴在头上，隐约露出金发见精致复杂的白银头饰。
他微微垂着睫毛，仿佛没有看见我。
我目不斜视，缓缓经过他身边。
“请歌利安大人快进来。”身后传来莫迪拉公爵明显热络起来的声音。
他步履沉着，缓缓走进去。
朱诺缓缓关上沉重的深棕色雕花橡木大门，隔绝了里面的所有声音。
“我去为小姐收拾东西。”安迪密斯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越快越好。”
“是的，大人。需要和莉莉丝小姐说一声么？”
“不需要。”
“说真的，大人，我觉得莉莉丝小姐不太野蛮任性的时候，还是非常可爱的。”
我觉得安迪密斯此时的话大有深意，我从中听出了一些风凉的味道。
所以我冷冷回敬：“我会将你的话转告安妮的。”
“……”
王城五月的微风温暖湿润，其中带着泥土和鲜花的芬芳香气。
安妮托着腮，望着马车外发呆。
道路两旁树荫斑驳，翠绿的树叶在阳光中闪烁，树间栖息着午后慵懒的云雀。
车轮传来偶尔的震动，她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拂动。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安妮回头看我，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我们去哪儿呢？”安妮问我。
我看向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轻咳一声：“我们先安顿在郊外的一栋房子，大人和小姐需要委屈几天，今天的安排确实有些仓促。”
安妮点了点头：“那没什么，反正我不想在莫迪拉家住下去了。”
这几天我有点忙，不知道安妮和莉莉丝之间发生了什么。
少女们的友情比侦探小说还要扑朔迷离。
安妮挺直脊背，忽然正襟危坐，她腮边的发丝被编成一缕细细的麻花辫，梳到耳后。我发现她开始注意发型和衣着了，有时候这是一种情窦初开的标志。
“克里斯，你得向我坦诚，你并没有喜欢上莉莉丝。”
“但我也没有讨厌她。”
看见安妮不满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回答一定没让小姐高兴。
安妮鼓着腮帮，愤愤交叉双臂抱在胸前，语气郑重其事：“你可只有我一个妹妹。”
“当然。”
“莉莉丝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得不到你的特殊待遇。”
“我并没有对她有什么特殊待遇。”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对于那种善于伪装的女孩子就会看不清形势。你已经吃过那个骗子花娘的亏，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我没想到她还在对珍妮的事耿耿于怀。但莉莉丝和珍妮明显不是一回事。我对珍妮更多的是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安妮的一些影子，让我产生一种奇特的移情心理。但莉莉丝不一样，她的性格鲜明，她就是她自己，绝不是别人的仿制品。
“莉莉丝是艾利克斯的未婚妻，我们应该和他们保持距离。还有几天就是她的成人礼，等仪式结束我们就尽早回巴利亚去。”
“我答应你。”我本身就是这样打算的。
“还有，我见到歌利安了。”安妮说这话的时候，小心地看了一眼我的脸色。
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现在似乎很了不得，听说是教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