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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之前才分别过的人,居然再见面的时候从上到下整个换了一身衣服。胡达有一双穿了多年,磨损得发白但还算耐穿的沙滩凉鞋,深圳漫长的夏季里,吴久生时常都见他趿拉着那双鞋进进出出,说是趁脚,就是换上新的都不如那双舒服。可这会胡达脚上的那双凉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吴久生印象里不记得胡达几时买过的一双皮拖。这还不算,胡达现在穿着的短裤和衬衣他是认得的,是统共就没穿过几次的新衣,板正硬挺,虽然看着精神干净,但不吸汗,大热天里不方便干活,胡达平日里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在难得带着吴久生进城玩一次,去逛商场的时候才会翻出来穿。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让他换上这身行头。他的脸是洗过的,说不定连身子也洗过,吴久生靠近他的时候,都能从他肩膀头上闻见一股沐浴露淡淡的清香味道。胡达的头发也带着一点隐约的湿意,应该是被一路温暖的风吹得半干,蓬松整齐地挂在耳后。
他甚至连胡子都刮了!若不是下巴上还带着那条吴久生熟悉的疤,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胡达这样爽利整洁,带着几袋子水灵灵散发着果香的新鲜水果从电动车上下来,一脸正式而彬彬有礼的样子,直走到青年身边臧文清的面前,客客气气的,和对方握了握手。
胡达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
“初次见面,知道你是小久的朋友。我们家小久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受你关照了,我替他谢谢你。”
他话没说完吴久生就原地蹦了起来。
“叔!”
他抗议一声。这是怎么了,从刚刚一见面到现在,胡达的目光始终都在臧文清身上,说好的来接自己回家,从头到尾也不和他打招呼,看也不看他一眼,费这些心思打扮,也不和他解释原因,这样的胡达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吴久生是一点也猜不出来。
小臧突然听他那一声“叔”喊的,立刻就站直了身子老实下来,毕恭毕敬的,前后完全两样做派。
他比吴久生更早开始在大城市里摸爬滚打,很懂社会上那一套表面规则,无论是谁,只要是长辈来了,都不敢怠慢。
“哪里哪里,叔叔,我既是小久同学也是他老乡,帮点忙都是应该的。再说了,都是小忙,小忙,算不上什么。您客气了。”
胡达蓦然间被他也叫一声叔叔心里一阵奇怪,又听他喊了吴久生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会彼此称呼的亲昵名字,也有点不高兴。但他都没表现出来,同样和气地同对方来回了几次,寒暄够了,才拉着一脸懵然搞不清状况的吴久生骑车走了。
彼时华灯已经初上,深圳的街头红的绿的,像一团被酒泡融了混在一起的浓艳颜色,裹挟着不断打耳际吹过的暖风,把人全包裹在城市繁华里,热闹又适意。
倘若放在平时,坐在胡达电动车后座上的吴久生说不定都要开嗓子哼两首歌出来。
但他现在只纳闷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你今天是怎么了?”他拿手指头戳了戳胡达的腰窝,“当着人的面干嘛故意不理我?”
“我有吗?”胡达也有他难得不要脸皮耍赖的时刻,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气都不带喘一下。
“你有!”青年气鼓鼓的,车行在路上不好发作,就隔着胡达的衬衣,在他肚子上一通蹂躏。他那是使了劲的,掐得胡达哼哼两声,一只手离开车把手在青年手背上一拍。
“好了,别闹……”
他无可奈何地软化下来说一句,更被吴久生抓住把柄,不客气地顶了回来:
“谁闹了!”他哼哧一声,“平时都是你叮嘱我,说一千个一万个不能让外人看出我们的关系,进了城,更该注意,我都听你的,出去了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注意着肩膀不挨着,也不和别人随便多说你的事,你倒好,不就介绍个朋友给你,你把一身的衣服都换了,还和人家又是握手又是打听他老家的,我老家你都没怎么打听过呢!这会两个大男人站在街边手拉手你又不嫌扎眼了,叔,你这是双标!”
双标不双标的胡达不懂,吴久生叽里呱啦地抗议这么一大通,倒把胡达说傻了。
他反应整个慢下半拍的“啊?”了一声,像个傻子似的豁开半张嘴去。
“你说什么有的没的……我和他握手,那是——”
说到这的胡达忽然顿住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他假设都不敢假设的事情,某种让人牙酸难为情的不要脸的猜测逐渐在他的胸中成形,他有那么一点突然而隐秘的喜悦,但又不敢去确定,唯有头颅不着痕迹地往上一仰,开着车的身形都挺立起来不少。
“你……”话到嘴边,胡达还是不好意思,临时改口换了个说法,“你别介意啊……”
谁知吴久生只顾气闷,并不理他。
胡达心里盘踞的那一点痒就更甚。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直接就把电动车甩在路边停下。他想径直转过身去,亲吻身后那个闹别扭的青年,都恨不得能马上有一堵坚实的墙壁,让他把青年压在上面,禁锢得严严实实。
他真该责怪吴久生,自打遇上他之后,情绪突然像被一把野火点燃似的要命时刻不禁多了许多。
他原来不这样的。原来的胡达很懂得人该知足,懂得人不该期待什么,他始终过得自制而安稳,根本不会因为一两句话而被轻易地撩拨起心弦。
他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他也配?
“我那是怕给你丢脸……”
终于,今夜他第一次说出了实话。
他的确很害怕,青年进了城,读上了正经学校的正经学位,他将来会做很多胡达都看不懂的事,认识许多胡达本不会接触到的人,他会在这座大都市的中心站稳脚跟,有自己独一份的精彩人生。
可他呢?
在电话里听到青年自然而然地说出要介绍一个老乡给他认识的时候胡达都差点岔出一口气。他马不停蹄地绕路赶回出租屋里,洗澡、刮胡子、换上平时难得一穿的一身好衣服,还临时到市场里去买了一双新鞋。和吴久生新认识的朋友自我介绍时,他紧张得都在憋气。
他生怕别人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因此决然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亲密,反而作出一副严肃呆板的长辈模样。
他占了吴久生那声“叔叔”的便宜,他能从臧文清的眼神里看出来,对方误会了,对方是真的以为他该是吴久生在深圳某个照看青年生活的远房亲戚。
他是故意的。否则他该以什么理由来解释何以他这样一个怪模怪样的大男人会成日的跟在青年的身边呢。
全世界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合理,唯有青年自己是个傻蛋。他毫无自觉,竟然还会因为一时的冷落而闹脾气。
他不懂吗,当着那些人的面出现在他的身边胡达都害怕丢脸,竟也会值得他这样去在意。
胡达的一颗心动容而鼓胀,矛盾的漩涡一重重几乎要把他给掀翻。
他多么希望青年永远也不会懂事,永远这么傻兮兮的,误以为自己所给他的已经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那该多好。
可那也意味着,吴久生永远也不会真的长大成人,看明白这个社会,看懂这人世间。
他的小久迟早要成为一个比他有本事、有见识一万倍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他该怎么解释,这个叫胡达的男人,实在与所谓“最好的选择”标准相去得太远,太远了。
第三十七章
吴久生愣住了。他花了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还是没能搞明白胡达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怕给他丢脸?胡达怎么会突然说出那句话?丢脸丢在哪了?
青年竖起眉毛,心下蹦出了一堆的话想来教训胡达,但那句话又蓦然让他的心没防备地酸了一下,他在这个瞬间终于明白过来今天胡达一系列不合理举动的成因,也才终于弄明白关于那身衣服,那双新鞋里藏着的秘密。他不傻,正因为如此,才恍然间忽而被一阵强烈的不忍、滚烫、与难耐交织的感觉所包覆,咽喉里像挤进去一个肿块,***嗓子眼,又沉重地直直压进肺腑里,让他无法像往常那样理直气壮地反驳一大通。
“怎么会呢……”
青年叹了口气,最终只能半低着头,一半责备,一般心疼地说出那句话来。
到家的半途上两个人都很沉默,因为是群租屋的关系,进门时他们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弄出多少响动。从隔断间菲薄的墙壁后头,清晰地传来各家租户入夜后生活的动静,隐隐约约的温吞的油烟味也从门缝下边漏出来,混合着各式各样的沐浴露和洗衣粉气味,汇聚成一股难以言说,却分外真实的生活气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各自仅剩的一点隐私,日子在几乎没有遮蔽和隔音的公共空间里安然度过,唯独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争吵是不合时宜的。况且吴久生一丁点也不想和胡达吵架。
他只是着急,想表达的意思太多,又只得压抑下心底激荡的波澜。
该怎么让你明白呢,不得法的无力感同样也让他感到疲惫。最后两个人鱼贯进入那间有实体墙壁保护的屋子,关门、落锁,青年便把所有的顾虑都扔在了地上,他捉住胡达,劈头盖脸地便去亲他。
胡达很是意外,他接住青年,身子在狭小的房间里偏转过去,后背撞在简易板材衣柜的柜门上。
“小久……”
他感到吃惊,因为那一声青年的名字他都没来得及说完。他品尝到青年的唇舌,大胆又赤裸地闯入自己的口腔。从前的吴久生不会这样,他只懂得生涩而害羞的闪躲,哪怕稍微强势霸道些的举动都能让他在怀里战栗。
他变了,或许不该这样说,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了自己强烈而坚定的想法。
“以后不许你说那样的话……”
青年捧着胡达的脸,在那阵让胡达节节败退的亲吻里腾出空隙来呢喃着告诉他。他认为没有什么比行动来得更直接,他想让胡达知道,即便是像现在这样怀着复杂的心事勉强亲热,也比听到那些丧气话来得强。
他还不是很习惯于去剖析自己的内心,只知道听见胡达像那样自我贬低的时候,就像自己也给人一巴掌掴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却没有仅仅停留在脸颊,而愈加深刻地侵入了身体更深的地方。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种伤感,到后来他才会过意来,里边怕是也夹杂了几分不言说的恼火。
他生自己的气。为自己的失察,竟然没有发现一丁点的,胡达会产生那种想法的蛛丝马迹。
而那些全变化为眼前反常的激情。
房间里没有浪漫的氛围,环境也极其不适合亲热,既没有事先的调情,也没有水到渠成的契机,吴久生却豁出去了似的一个劲地向前凑。他的双手伸到胡达的衬衫下边,开始一颗颗地解他的纽扣。
胡达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稳住了那个力气终归敌不过自己的青年,止住了对方的动作,然后在一个转身之间温和地夺过了亲吻的主动权。
所有的感官都瞬间平缓了下来。唇齿间的厮磨变作蜻蜓点水般的安慰。青年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胡达那般体贴入微的安抚,他不自觉地沉湎其中,忘了一切起初的缘由。
胡达用他的方式在说不。当夜晚经历过漫长的人体体热相互摩擦升温的过程,平缓落地之后,他们两个什么也没有做。
爱人之间不该在无心的时刻硬去做那件事,胡达明白,他也坚持。
只是他比吴久生成熟得多,他用了一种隐秘而不易察觉的方式,将青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