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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的人,全都是自私鬼!
她也不知拿来这么大的力气,只抓住我的胳膊就把硬生生拖上楼去。我被她拽着,脚尖都撞在台阶上,脚趾奇痛,几乎扑跌。等我甩脱她,回头再看时,只见米铺的门敞开着。
风从空洞的门廊里吹进来,喑喑暗涌。
我是真没想到,这张某人,既不留恋、也不犹豫,他真就一拍屁股走人,掉脸直接离去。
我身后这楼梯下是空的,那人一眨眼间,已然不见踪迹。
第24章 我怀疑你读的是本假史书
二十六、
佟家大门大户,当然有全家人躲避匪寇的碉楼。
这个碉楼就筑在家院里,据说用的砖都与徐州城的城砖一致,砌得直如铁桶仿佛,寻常的土匪穷寇,如果没有大炮,凭借洋枪火力根本拿不下来。佟老爷子上了年纪以后,每夜连觉都一定要进碉楼里去睡。
然鹅今夜,整个佟家院子都被我爸的部队围起来的这锅时候,碉楼就好似成了一个现成的大瓮,人躲在里头,正宛如盛在瓮中的鳖。
建这碉楼的时日他们一定想不到,我爸只弄了两门德国炮,一前一后,就把碉楼两面的出口都堵了。
我说这样一炮轰下去全完,不如人先出来,同我爸对面好好谈谈。我家老头子我晓得,不做赔本的买卖,他的心里头一定也有一本账,之前要他脑袋他都不计较,还想着结亲和事,没准儿两下价钱谈得恰当,他许就撤兵了呢。
我絮絮说了不少,这边厢樱子并不应我,拖着我就尽是走。我们翻了墙头进去,却是从家里车马间绕了一下,钻了暗道七拐八绕,进到碉楼里头一个地堡。
此地造得好像坟墓一样。沿途堆了些食水,还有熏好的肉片、咸鱼。还没走近味道就很大了,我们不得不掩面屏息而行。
我受不了了,问樱子道:你爷爷就睡在这儿?
樱子说:就算上头的碉楼被炮打坏了,他给埋在这里头,下面的东西也够他跟姨奶奶吃个三五年。从捻军作乱到现在,多少年了,他总觉得不防范是不行的,要早做打算。他平素就这个样,一直睡在咸鱼堆里,是不跟我们一起过的。
穿过咸鱼小道,我已经快要闭不住气了。樱子抢步扑在内室的门上一阵猛敲,叫她的爷爷,口中嚷着:曹少帅跟我一道来接您呢!
叫了许多声,才听得见里面拉门闩开铜锁的动静。
樱子说:别看门不大,共有十道锁。
他们一道一道地开,动作非常慢。黄铜相击,在地堡里勾出了回声,听起来也令人心绪不宁。
樱子松了口气,转脸对着我道:见了我爷爷,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不等我回话,她就已将手按在我腰间的枪套上,低声对我讲:就说你带他出去,他知道你是谁,以为你向着我们,自然会愿意跟你出去。然后寻个时机一枪打死他。
她说:曹士越,到时让他先走,你走在他后面,开一枪就行。你今晚的事办完了,我在这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话入耳孔,我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说什么?你要我,我,我来,打死佟……你爷爷?
我戳着自己的胸口,戳了很多下,免得她看岔。
樱子拍了拍我的枪套道:门马上就要开了,你现在迎面开枪也行。但佟老头小心得很,来开门的一定会是姨奶奶,他会躲在后面。
我说不是吧,我为什么要打死你爷爷?
樱子皱起眉头瞧着我:你不想杀他,为什么我一叫你,你就愿意跟我来?为什么事到临头,张副官自愿离开?你就是为了打死他才来!我学过的史书上写得很清楚,就是你曹士越,就在今晚!亲手枪毙了佟家老太爷!
额……我觉得这里面误会很大。
我跟樱子回他们佟家,显然是想要去做件好事。樱子说非我不可,我以为也大抵就是,借我的脸用一用,讨个面子,开个门,放个人,解个围。
我以前没干过直接同我爸硬扛的事,没有真正抗过他的令。我想过自己能怎么办,来的路上,多多少少,我是真想过。
至于他们穿越的人知道什么,读过什么书……是史书是天书,我都没缘一窥。上面怎么记述、怎么说我,我不晓得。她们那个史书中枪毙佟老爷子,跟现在此时这一个并不想崩了任何人的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我?
唉我不能知晓,此刻也全不在乎。
眼下我就只知道,这个情况跟我想好的不一样啊!
于是我吸了口气,实言相告:佟家妹子,还是不要了吧……要不然,一会儿我去跟我爸说,我要娶你做老婆,你佟家也愿意的。当然,是假的,我先救了你家再说。
樱子瞪着我。她圆圆小小的脸颊腾地就涨至通红。
曹士越,你神经病!她一拳敲在旁边的墙壁上。这一拳似棉花打砖头,自然是没什么声响。
我喃喃道:你不是更神经病?为什么要我打死你爷爷?你爷爷做什么了我要打死他?
黄铜敲击的声音加快了。樱子大约心中有数,晓得这里的锁快开完,门就要打开了。她抓住我晃了一下,问:你明明已经知道,那天要杀你爸爸的刺客,是佟老太爷安排的!这还不够死罪?
我摇了摇头:死不死罪我爸说了算。
她又道:再之前越狱的刺客,也是佟老太爷安排的——唔,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是铜山县有头脸的人,大家伙儿凑份子,从外面请来的,请的是佟老太爷的熟人。你爸爸的副官都被人打死了,这么大的事,你心中应该有数?
我又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笙哥那天晚上变成了我爸爸的副官。
樱子的脸由红转黑,看上去已快将要气疯了。我赶紧伸手捂着自己的枪套,下死劲捂着,免得她把枪套的盖儿掀了,把我的枪抢出来办事。
我是一边捂着枪套,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道:佟家妹子,你想想我是每日抄经的人,我不为难人,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一道参详啊?无论如何,你爷爷也没勾结土匪这回事呀。杀人这事,我又不擅长,你看鸡我都没杀过的……万一我打不中呢?万一我被你爷爷打中了呢?
樱子吼道:要是我告诉你,佟家确实一直与土匪有勾结呢!!
就在这个瞬间,他家这个地堡内室的门豁然打开了。开门的,竟不是佟家老太爷的姨太太,而是老太爷自己。
老爷子这回可没要人搀,也没柱拐杖。
而是——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倭刀,一手扶在门上。
因为樱子方才最后一声的喉音并不算低,门里门外,都听得分明。
门里的佟老太爷一言不发。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俩一个囫囵,就直即把刀举起来了。
我只知佟老爷子三朝遗老,前清武举出身,杀过长毛进过金陵城,差一口气就能做到封疆大吏。可是从来没人给我说过,他也因为屠城残忍、民怨鼎沸,所以升不上去。
老人家呢,身子骨是真个硬朗啊。虽然现在耄耋之年,举刀砍杀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嗯,如何从堆满咸鱼腊肠熏肉的狭窄地道里连滚带爬地逃命,这种体验,通常大家是不会有的。
那天晚上之后,我敢夸口,我是有过了。
第25章 著名杀人者的限时逃生任务
二十七、
与其说我是跑出去的,不如说我是从咸鱼熏肉上头游出去的。
我才开始转身逃,就撞翻了装着油盐的瓦缸。
地变得非常滑,我们你追我逐的三个人,都不得不朝着旁边挂成排的咸鱼和腊肠伸手求助,然而这些全都连缀在细绳上,经不起这么捞。绳子拽断了,它们噼里啪啦都掉在地上。
我扑跌在地上,樱子也扑跌在地上。伸手一把抓,辨不清抓的是鱼还是肉,总之满手心里油腻腻的。
樱子爬过来,揪住我的小腿,吼叫道:曹士越,拔枪!拔枪!
我转脸看,正逢寒光一闪,佟老爷子一刀下来,从她的脚尖旁边滑过,斩掉了一只风鸡的脑袋。
她也受了一惊,五指略略一松,我赶紧把腿给抽了回来。因为一时还爬不起来,慌忙抓了几条咸鱼向他俩砸过去,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前挪去。
幸好这地道只此一条,我向着一星点的光亮处又跌又爬,路遇盛着苞谷、粟米的篾筐,便将它们都推翻踢倒,阻挡后面的追兵。
也不知到底爬了多久,我身上到底蹭了多少鱼肉盐粒。总之这股子臭鱼熏腊的味道已将我团团围定,渗进我的薄衫衣领。在我逃得恍惚之时,一喘气闻到的都是这种味道,让我觉得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噩梦,在梦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条咸鱼。
等我爬出佟家的碉楼地堡,抹一把沾了灰土的头脸再四面查看,发现周遭院落,已经面目全非。我爸已经动手了,有些屋舍燃起了熊熊火焰,焰头很高。
人声如沸,多我一个呼救,当然没有人睬我。我爸的人隔着几面墙喊打喊杀,杀声震天,显然没人知道我也在这失火的院子里焦急难逃。
樱子还在后面追我,佟老太爷也在后面追我,虽然两人都不是一路货,却全都在追我,我很怕被他们任何一个追至截获。
佟家的院子,我只来过一次,路径不熟,这时火的势头倒是还不算大,可我连出路都找不到。
碉楼出来就是车马间,现下有干草着了火,四面起了浓烟,我找来时的路,已然走不过去,回身往没火的地方走,只觉黑压压一个逼人巨物,抬眼看还是那个碉楼。
咳嗽声忽远忽近,那是佟老爷子提着刀在寻我,我无奈何,吓得就是一阵来回乱躲。
在烟尘中,我听见一个声音叫我:曹士越!
我已经被熏得恍惚了,这时听到这么一声,竟觉得很像是张文笙。
这是有缘故的,毕竟我的大名,鲜少被人提及。向来这么坦荡荡叫我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我又呼救起来,才叫了两声救命,就呛得口眼耳鼻都快要喷血。周遭的烟团越来越大,我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得一边不住地眨眼,一边拔枪在手,往来的路退回去。
事到如今,我满心都是恨。如果这一路遇到佟家的人,管他是真的假的,是不是穿越来的,我当真见一个杀一个,我会直接开枪。
结果也只走了几步,就先遇着一条窄小的影子——樱子用袖子捂着嘴,向我这边摸索而来。她反应快,这时亦瞅见了我,二话不说,不等我有啥动作,她已抬起枪口对准了我。
烟火太大,大家都没法说话。她举枪的态度坚决,大概意思我懂,还是要胁迫我返身去做她所记得的那啥史书上我已做下了的事。她要我把她那个,被她监视了一年多的,假的爷爷,一枪毙了。
未来人知过去事,未来人看过去事全是定势。
可这凭什么啊,我为啥要听她的安排?我想杀谁就杀谁,不是谁想让我杀人我都会去杀。我是少帅,又不是土匪,我要的是能自在,不是听任何人的唆摆!
我举高手臂,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手枪扔了出去。她没说她的史书上写过,她在这晚上开枪杀掉了我。既然没有写,她就不能开枪杀我。
果然,我扔下枪后,她也放下了枪。
她是一脸的沮丧,依稀是一副哭相,甩手跺脚,正是那种不讲理的小女孩态度了。她放下枪就向我走来,走得很快。
我心里怕得很,但我没有退开。
因为,就在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