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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半路杀出个崔承,本来万无一失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只能等着秦士森点头,再出手的话,怕是既要丢了面子又显得自己过于着急而落了下风。
冀远海接完手下的电话,气得他砸掉了手中养了五年的紫砂茶壶!
崔承回去以后,发现秦士森的车停在了他店门口,他过去敲了敲车窗,秦士森降下车窗,看崔承笑得一口白牙咧出来,有些冷淡地说,“你还挺美?”
“总不能哭吧?”崔承从裤兜里拿出那两千块钱拍了拍,“下回我请你吃饭,为了你碰瓷儿来的钱。”
秦士森特别想对崔承翻白眼,他强忍住了这种非常不优雅的面部表情,只能更冷漠地说,“下次别这样了,你惹不起他们。”
“我觉得我更惹不起你。”崔承笑笑,“行了别气了,既然来了,我给你包点儿沉香。”
“好吧。”秦士森犹豫几秒,还是下了车,跟着崔承走进了他的玩木居。
王浩正往嘴里塞桂味荔枝,看到崔承进门,忙咽下鲜甜的果肉吐出黑亮亮的荔枝核儿,“师……师父!”
“浩砸!你是不是又吃江颐买的东西了?!”崔承眯着眼道,“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师父,”王浩干笑几声,“外卖送来的,也没法拒收,不然外卖小弟还得被罚款,多不合适啊!”
“啧!”秦士森还面无表情地跟在后头,不知道为什么,崔承就是不太想让秦士森再看了笑话去,于是抬手指了指王浩,警告般地说,“再这么着,没收你的电脑啊!”
王浩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别啊!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把电脑收了这一天天怎么过啊?!无聊死了!”
“看报纸练手艺呗。”崔承不再理他,领着秦士森去了里屋。
秦士森坐在圈椅上,果然非常舒服,很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一把椅子,他冲在柜子旁左翻右找的崔承问道,“能麻烦你的师父给我做一把椅子吗?”
“不能。”崔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秦士森刚要问为什么,崔承又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阿尔茨海默症,没法干活儿了。”
“原来如此。”秦士森想了想,说,“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木工师傅吧。”
“是的,各个方面都很厉害,可以算一位真正的大师级工匠。也幸好有他……在这儿。”崔承话没说完便找到用保鲜膜包好的沉香,他又翻出一个崭新的大号密封袋,把东西装了进去,递给秦士森,“给。”
秦士森突然看到崔承伸向自己的小臂上有几道被挠破的血痕,崔承的皮肤是十分健康的古铜色,常露出来接触阳光的部分,比如手、脖子处尤其色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伤。
秦士森没有接过密封袋,而是站起来顺势捉住了崔承的手腕,把他的手臂翻过来看了一遍,“刚才弄的?”
崔承一愣,才知道秦士森说的是什么,他觉得秦士森的手心有些凉,明明只是比普通人的体温低一点点,却冻得他一哆嗦,“没事儿。”
崔承想把腕子抽出来,没想到秦士森手劲儿不小,握着他的白皙手掌和指关节处有枪茧,磨得崔承耳根直发痒,他无奈地说,“被指甲划了几下而已。”
肉都被抠掉了几块儿,可见那人用了多大力气。秦士森皱着眉头,他不愿意看到崔承为了自己受伤,无论是以何种身份,崔承现在日子过得挺好,不应该被卷进他的混沌世界。
秦士森叹了口气,松开手道,“指甲是最脏的东西,你这里有没有碘伏?”
“有。”崔承的工作必须与锋利的刻刀和高速旋转的电钻打交道,戳了划了破皮流血稀松平常,所以消毒外用药品备得很全。
崔承把沉香放到秦士森手里,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碘伏,打开盖子便往手臂上倒,秦士森看不下去了,“就没有棉签?”
“用不着那个……”崔承满不在乎地说,他确实不把这点儿小伤放眼里,可是一看见秦士森越来越沉的脸色,他只好改了口,“有棉球,在那儿。”
秦士森让崔承坐下,把棉球取了出来,“你别动,都流下来了。”
然后,秦士森弯着腰,细致地把崔承手臂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涂上了碘伏。
崔承由着他一点一点地给自己抹药,因为弓着身子,秦士森细白的耳朵就在崔承眼前,透过光,连上头的血丝都能看见。岁月真的在秦士森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相貌上虽然成熟了,但此刻的秦士森,好像还是那个善良的男孩,完全没变。
崔承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把在饭馆那句话又问了一次,“你跟徐案,到底怎么回事?”
秦士森手上的动作刚好结束,他顿了顿,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崔承刚毅的眼神,眸子中仿佛有种魔力,令人有种倾诉的冲动。秦士森抿了抿嘴唇,他克制了自己出游的心思,把使用过的棉球扔进垃圾桶里,轻轻吸了一口气,“有地方洗手吗?”
“里面有水龙头。”崔承想,秦士森果然还不把自己当朋友。
秦士森点点头,进卫生间用洗手液搓了搓手,指尖那一点红怎么都弄不干净了,只好作罢。他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后,回到外屋,与崔承相对坐下,说,“因为,我欠徐五爷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认了他做义父。”
第11章
“跟那天……有关系吗?”崔承的手臂上是一块块碘伏浸染后不规则的红,背部肌肉放松的姿态,好似一只刚经历领土之争的正在休憩的大型猛兽,他猫着腰,把两只手搁在分开的膝盖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说得含糊,秦士森还是听出来他指的是在看守所两人遇见的那次,可能因为崔承为他受了伤,又或者现在崔承认真的模样太让人觉得安心可靠,他点点头,“嗯。五爷救了我一命,不然我早被毙了。”
崔承有些吃惊,秦士森十几年前便可以坐着私家车上下学,条件好是老师同学都知道的,有当教授的家长,自己心性也善良,没想到他当年居然能犯这么大的事儿。崔承心中杵着一个巨大的疑问,他食指和拇指搓了搓,“你爸妈现在也该退休了吧,二老身体还好吗?”
“他们在我高二那年交通事故去世了。”现在说起这件事来,秦士森显得云淡风轻,可在当时,对秦士森是非常沉痛的打击。
秦父秦母经常会去外省参加研讨会和学术交流活动,他们前一天还打电话回来问兄妹两个想要什么礼物,哪知一夜过后,便天人相隔。
那天是周三,要上学,秦士森和妹妹刚起床,因为管教严格的父母不在家,他们俩为还能吃一顿方便面当早餐而开心了很久,然而面还没吃完,就接到了父母在去机场的途中出了车祸的消息,同行十二人,包括中巴司机在内,无一生还。
过去的年头儿太长,秦士森早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但他永远记得当天早晨方便面调料包冲出来的汤的味道。
从小没爹没妈的崔承也能体会秦士森的痛苦,大概就和自己看见姥姥最后一面的那种感受一样吧。人们的快乐往往可以随意分享,而难过,通常只能独自承受。两人沉默半晌,崔承见秦士森没有为往事表现出多余的情绪,他突然问道,“喝茶吗?普洱行不行?”
秦士森这才笑了笑,“行。”
墙角的饮水机连着自动抽水壶,崔承蹲下身子,从台子上的罐子里取出一个茶饼,捏着木刀细细切了一角,然后用茶铲将茶叶放进透明玻璃茶壶,恰好水烧开了,崔承将冒着白烟的开水倒进壶中,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娴熟,比起茶室的师傅一点儿不差,竟把秦士森看得心静下来不少。
崔承鼓捣了一阵才想起现在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又去院子里把工作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清到一边儿,单手把桌子提了回来,放在了秦士森和自己中间。
桌子和圈椅用的是同一种木料,应该本来就是一套的,上头不太干净,落了些崔承之前雕下来的木屑,秦士森见崔承忙着洗茶,主动从洗手间拿了抹布把桌子擦了。
“讲究。”
崔承夸道,从茶海里斟给了他一杯,茶汤浅黄清亮,香味醇厚,秦士森抿了一口,茶涩直冲口腔,片刻之后化成久久不散的回甘。
秦士森微微一笑,发自内心地说,“没你讲究,就是缺了套更好的茶具。”
平心而论,单就秦士森和崔承接触几次看来,崔承实在是会享受,品好茶,闻好香,吃美食,做手工,生活恣意洒脱,令人心生羡慕。
“我就是一糙人,没什么可讲究的,凡事只求个乐意,开开心心就行。”崔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小的隔热玻璃杯盛不下多少水,他一口喝完了,说,“你常来,还有好东西呢。”
秦士森笑笑不说话,只顾着慢慢喝茶,崔承为人仗义,办事靠谱,包括这个装修并不出色的小店面对他的确有吸引力,但他不能害了崔承。
A市表面风平浪静,事实上在普通人触及不到的水面下,四处暗潮汹涌,秦士森处在这漩涡的中心,他还有一定要周全护着的秦晚菁,没办法分出余力来确保崔承作为他的“朋友”能万无一失。
今天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应该再次发生。
秦士森的外套放车上了,这会儿就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也往上挽了一截,他坐得腰杆笔挺,端茶的姿势非常好看。崔承看着秦士森,愣生几分钟没有眨眼。
“怎么?”秦士森摸了摸脸颊,抬眼问道。
“没事儿。”崔承咧嘴笑了。
秦士森这天在崔承玩木居后头的小屋子里待了一整个下午,两人本质上都不爱侃,他们安静地喝茶,偶尔说两句话,聊聊木头沉香和茶,直到夕照将院子地面染成了橙红色,秦士森才起身告辞。
“这几天正给你重新雕核桃,用的油性大鬼脸多的根料,回头做好了告诉你再来取吧。”崔承把人送到门口,手扶在车门上对秦士森说。
秦士森点头,看崔承又习惯性地叼了个没点燃的烟斗,终于笑着说,“好。”
这是再见以来,秦士森露出的最会心的笑容,在稍微有些暗的车子里显得真诚夺目。崔承甚至有冲动想告诉秦士森,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可以来找他,但他忍住了,下次再说也不迟。
崔承目送秦士森的车尾消失在小街尽头,扭过身子要进屋,只看见在他身后,江颐从旁边的胡同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塑料袋子外卖的烤串儿,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什么跟什么?!”崔承的烟斗差点儿没惊掉了,如果是别人,崔承肯定给他脑袋瓜子一下,可这是江颐这个小屁孩儿,他躲还来不及,更别说上手了。
江颐见崔承虎着个脸发火了,心里更堵得慌,他气呼呼地直叨叨个不停,“哼,人都走了半拉钟头了还傻乐呢,怎么就不能对我这么好?再说,他那冷冰冰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着笔直笔直的肯定只喜欢女的——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呢,长得帅还年轻。切,不就是有点儿钱么,谁还没个钱儿啊?赶明儿我开个比他更好的劳斯莱斯来给你长脸!”
“瞎扯淡。”崔承听他胡乱说了一通,都快气笑了,但他不自觉地就把重点放错了地方,“你就看一眼还能知道人的性取向呢?”
合着什么都没听到,光注意那个人去了!
江颐真有点伤心,崔承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