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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嘴滑舌。”赵母眼里是喜,面上嗔怪,她虽已半百,但面容上隐约可以看见年轻时的美貌,“你爸昨天上夜班,待会才回来。今天是你今年头一天上班,好好表现啊?”
赵宇对他妈总拿他当孩子看的事实已经无奈接受了,自然只有是是是好好好连声答应。他将另一个鸡蛋塞进嘴里,去玄关穿鞋,含糊不清道,“妈,我出门了,你休息休息,别累着了。”
他起身开门,听见赵母又在里面反复嘱咐他开车注意安全云云,又喊他再带几片吐司走,忙不迭地逃之夭夭。公司离他不远,他干脆步行前去。到了公司,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早了半小时。
其实做司机的,对上下班时间要求并不严格。货车司机又不用坐办公室,有了单子再干活。只是赵宇不一样。他以前是跟着朋友自己跑货物,有一顿没一顿,后来进了这家公司成了专门的送货员,能有稳定的收入,他已然庆幸。然而,他也远远不止满足于此。送货常常昼夜不分长途短途,一年有大半年在路上度过,年纪大一些的老王他们都患上了各种各样的职业病。他现在年轻力壮虽受得住,但他以后怎么办?他学历不高,没什么特长,不过以勤补拙,尝试着往上爬。至少混个眼熟,能坐进办公室里,不用寒冬酷暑的卖体力干活。
没想到,他一直暗暗筹谋的规划,在新年头一天上班就遇到了腰斩。
“停职?”赵宇沉着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一脸为难:“小赵,你知道我一直特别看好你…这次也不是我的意思,唉,你喝口茶先。”
赵宇深呼了一口气,拿起茶杯,廉价苦涩的茶水在口腔里停留几秒,又快速地滑过了喉咙。他说,“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经理道:“就是帝都那家公司订单,你搞错了时间……”
“那是对方公司的问题,”赵宇平息了呼吸,“我上次解释过了。”
“知道知道。只是,这是上头直接点的名,我在老板前说了不知道多少话了……”经理犹豫道,看着眼前这个稳重寡言而又吃苦耐劳的年轻人,他终究有些不忍,“哎,我实话说吧,小赵,你得罪人了。”
赵宇看着他。
“你也知道,帝都那家公司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了。恐怕你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哪个老板,跟咱们孙总吃饭时提了几句……”
李安生。
赵宇闭了闭眼睛。他没想到李安生这么恨他。他以为偶然一遇,仿佛陌路已经是感情黑历史的bad ending,没想到还能来个虐身虐心番外篇。他忍不住回想那天看见的李安生,那样不动声色、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模样,心里却不知怎样恨他恨得咬牙切齿,险些气极反笑。
这事,换作七八年前的小赵宇,绝对毫不犹豫操家伙干。又或者这事的对象换了李安生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他也能能咬着牙出口恶气。但当这件事落在了现在,落在了李安生头上,赵宇竟有种“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感,随即而来的是满腔怒火蔫了似的不甘不愿地冒了烟。
“小赵,只是暂时停职而已,可能三五天,可能半个月,指不定哪天就又让你回来了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多跟孙总提提你的。”
赵宇:“谢谢经理。”
经理自然又安慰他了几句,赵宇懒得再听,寻个借口便离开了。
两三月的吴城,湿湿漉漉,灰灰蒙蒙,好像还没从冬季的衰败中挣扎出来。赵宇站在大马路上,看着车水马龙,慢慢振作起来。他其实也知道这家公司几乎没有制度可言,全靠老板拍脑袋想决策。那位孙总又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指不定哪天缺人,又把他叫了回去。再者说,卖体力活的工作也不算难找,不过停拿两天工资罢了……
尽管找了种种理由,他心里也憋屈得很。
你要是真恨我,骂我揍我都行,何必面上装得没事人,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赵宇都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李安生害他被停职,还是恼火李安生见了他如同陌生人,他只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成的良好耐心挥着小翅膀走人了,一路飞着带他不知不觉地到了李安生公司门口。
赵宇以前来送过不少次货,倒也轻门熟路。他对打过几回照面的保安说他要见李安生,保安又领他找前台,前台姑娘又给他查表又打电话的,几通波折才把他引进电梯,赵宇的气都快消了。当他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时,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如此贸贸然来找他,那个心眼小到出奇的前任又得在心里气得咬碎一口小白牙,指不定给他使多少绊子呢。来这一趟,他可能是压根不想再回公司上班了。
但老子不管,输人不输阵,大不了辞职回家。赵宇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穿着有些旧了的淘宝货卫衣,修长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打。尽管多年生活的苟且将他年少时候的锐气慢慢消磨殆尽,此刻的他仍露出些许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来。
姗姗来迟的李安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他的喉结无法自禁地动了动,缓慢地走到赵宇对面的沙发坐下。
赵宇:“李总好。”
李安生眼睛动了动,他说:“像以前那样叫我就行。”
赵宇张了张嘴,却不免觉得好笑,像以前那么叫?怎么叫?他以前没和李安生好的时候,无非喊“喂”“小白脸”又或者是“傻‘逼”,和李安生好了之后,他的叫法更加五花八门,从“宝贝儿”“媳妇”“心肝”怎么肉麻怎么来,在床上,又是花样百出喊哥哥也不嫌害臊。此情此景,他该喊哪个合适?他认认真真思考了几秒,最终决定忽略这个问题,他在喉咙里含糊地发了个音,“好吧,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李安生平静地问:“道什么歉?”
赵宇直直地看他,发现这货那双黑乎乎的眼睛还是没变,半点情绪也看不出来。他笑了笑,小小的虎牙一闪而过:“上初中高中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哎,也不是推卸责任啊,就是说,以前做了挺多混蛋事,成天折腾你,特别对不起你。”
李安生没有说话。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赵宇被他盯得浑身发麻,强装镇定:“怎么?”
“应该我向你道歉。”他开口了,“我错得更多。”他顿了顿,道,“你过得好吗?”
赵宇根本不想跟前男友争论谁该道歉的话题,闻言又笑了笑:“挺好,要是能继续上班就更好了。”
李安生眼睫毛动了动,他几乎立马就猜到了赵宇暗示的是什么——原因无他,他昨晚在ktv没待多久便赶去了又一个饭局,其中正好有赵宇公司的老板。事关赵宇,他不免留心,没想到那老板城府不深偏还喜欢阿谀奉承,他不过略微提了三言两语,那个孙总便拍着胸`脯表示定会给他个交代。令他诧异的是,孙总竟隔日就将交代递给了他,更令他诧异的是……“你真的在那家公司上班?”
赵宇险些呛出声。你是瞎还是怎么地,上回老子辛辛苦苦跑夜车送货给你家傻‘逼公司,傻‘逼公司的傻‘逼员工还给搞错时间间接害他被停职,直接害他被停职的傻‘逼前男友还不眼睁睁地看见他了?什么叫“你真的在那家公司上班”?他没好气地反问:“我不在那上班,你跟我们老板提什么?”
李安生抿了抿唇,“我以为——”他以为到了一半又停住了,另起一句,“宇哥转性了?”
“没转性,也没变性。”赵宇扯了个冷到北极的梗,“别喊宇哥了。说实在的,李总,我现在每天靠死工资吃饭,您只要高抬下贵手……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算朋友是不是?”
李总他压根没想做朋友,他敏锐地在赵宇这句话里抓到了什么,突然硬生生转了一个话题:“伯父还好吗?”
赵宇莫名其妙:“好得很,吃嘛嘛香。”
李安生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不是大少爷体验人间疾苦,那肯定是赵宇家中有所变故。而既然赵父一切安好,那赵宇家中必定不会有什么财产上的纠纷。也许是赵宇与父母有了矛盾才离家,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赵宇父母属于慈父慈母,恨不能把唯一的一个儿子宠到天上去,在中学的时候,被溺爱过度的青春期小赵宇就没少和爹妈吵架吵到天翻地覆。思及至此,他竟有些微妙的侥幸,甚至分不清自己在侥幸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说:“来我们公司吗?”
05
李安生:“来我们公司吗?”
赵宇:“……”
李安生:“……”
两位分别六年的前任大哥大嫂面面相觑。
赵宇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以每分钟三千六百次的速率疯狂旋转,心里哔哔哔的亮红灯。这他妈算什么意思?可怜我没工资拿了?那自己工作不就是他给搞没的吗?霸道总裁做慈善改善贫困人民生活质量?还是李安生旧情未了?如果旧情未了,这小子干嘛又摆出这一副老子欠他八百万出淤泥而不染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高冷模样?……他回想了一下方才李安生问他爸的话,单线程的脑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合着李安生还觉得他是以前那个吃喝不愁的富二代呢。
多年前他家里突生变故,一脚从云端跌落淖泥中。但一掷千金惯了的大少爷又怎么拉得下脸跟自己年轻的爱人说自己将从此一穷二白前途无望,自然是能瞒就瞒,瞒到最后两人吵到天翻地覆也不停歇,自此势不两立分道扬镳。看来他多年前演技一流,李安生到现在也没半点怀疑,完全值得一座小金人。
但赵宇也不想挑明。这么好几年过来了,知情的二狗他们都避而不谈,谈论这些的所谓亲戚都疏远了来往,他甚至快遗忘了那些往事,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年少时过度的执拗和自尊有多么可笑。现在他凭自己的双手挣钱,活得坦坦荡荡,更不羞耻于自己的贫穷——但这份贫穷给李安生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李安生这人面冷心热,给他半分好,他便还你十分,算得清清楚楚。如果被他知道这重重误会,那颗小心眼不知又会脑补些什么……
李安生现在意气风发前途大好,又凭什么背上积年累月成了灰的莫名其妙的愧疚。
因此赵宇避重就轻道:“我在那呆惯了。”
“……那就好。”李安生说,“我今晚就跟孙总说清楚,抱歉。”
赵宇没敢多问,干巴巴地说:“那谢谢你了啊……打扰你工作了,那什么,我走了。”
李安生跟着他站了起来,低声说:“我送你。”
赵宇僵硬地走出去,李安生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差一个脚步的距离。他忍不住想起来以前在中学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在前边走,李安生在后边跟着。只不过他以前那恨不得横行八百里的左摇右晃吊儿郎当螃蟹式走法变成了规规矩矩的步伐,李安生小媳妇似的乖乖顺顺的小步子也变成了沉稳自然的脚步,皮鞋跟在大理石上踏出轻轻的声响,一点一点落在赵宇的心上。
李安生帮他按了电梯按键,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两个人身处逼仄的狭小空间,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赵宇以前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有他们说的矫情巴拉的尴尬症,但此刻他的尴尬真的要爆表了。
他犹豫着开口:“阿姨还好吗?”
李安生面色坦然:“前几年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