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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穿戴完好,没事儿人似的直挺挺地戳在一旁,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副随时准备出院的架势。要不是右手扶着腰的小动作漏了底,夏炎搞不好真的会以为他没事儿。
夏炎看了看眉目间仿佛写了“痛苦”俩字儿的陆渊,又抬眼看了看夏林,觉得心口有点闷得慌,打发杨铭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亲手把夏林按回病床上,当着他的面拨通了许洛的电话。
夏林脸上镇定顿失:“夏炎,你给他打电话干嘛?”
夏炎脸色阴沉:“我管不了你,只能找管得了你的人来了。”
自从和夏林关系缓和之后,夏炎对弟弟可以算得上百依百顺,本身是个暴脾气,却在和弟弟讲话的时候尽量得和颜悦色,偶尔凶他也没几分真心实意,更别说和夏林冷脸相对了。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虽说夏炎的脸色还称不上可怕,语气却一点起伏都没有,夏林准确地从中读出一条讯息——自己真的惹老哥生气了。
夏林乖乖坐在床边等夏炎打完了电话,耷拉着脑袋准备迎接一顿久违的教训。
夏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的后脑勺,酝酿好情绪准备展开训话——这是兄弟俩的训话专用姿势,夏林也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乖巧一点了,没办法,谁让弟弟高了三厘米呢?
只是落在夏炎眼里的不只有那个乖巧的后脑勺,还有他衣领中露出的纱布的一角,以及手背上一些没处理小擦痕,当然,还有明显苍白的脸色。
夏炎组织好的语言卡在嘴边,迟迟没能蹦出一个音节,最后只深深吸了几口气,缓慢地叫了一声:“弟弟。”
这一句感情复杂的“弟弟”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夏林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夏炎深邃的眼睛,郑重地说:“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还连累到陆渊哥……”
不止冲动,还自以为是、肆意妄为,如果那时候不是陆渊反应够快,他俩现在躺到地方也就不是医院病床了。
只是这后半句夏林到底没能说出口,要是知道他俩曾经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夏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夏林主动开口道歉的情况实属罕见,夏炎一时有点茫然,片刻后,才故作威严地说:“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这一句话是带了上扬的音调的,一出口夏林就知道老哥被他一句话摆平了。
“再也不敢了。”说着,夏林冲“纸老虎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忘了自己脸上受了伤贴着一块纱布,这个笑容不仅又些扭曲,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
夏炎的高冷姿态在夏林面前根本维持不过三秒,一见他疼,自己也跟着疼了,一脸疼惜地俯下身,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宝贝儿,脸好之前就别笑了,话最好也少说,免得留疤,这么帅的脸留疤多可惜啊……”
“说话还是没关系的——哥,你这衣服上给街上的流浪汉人家都不一定要,脱了穿我的吧。”
夏炎进病房之前只是拍掉了头发上粘的灰,草草洗了把脸,让自己不至于五官都被泥灰糊得看不清,外套就实在没办法了,里面的衣服被撕成了背心,碍于观瞻也不能直接脱掉,只能就这么穿着了。
“没事儿,你那衣服我也穿不下。”
话音刚落,杨铭就推门进来了:“医生说了,夏林的外伤没有大碍,可以回去,每天来挂水换药,一个月后来复查一下腰伤就行了,陆哥……”
杨铭的语气顿了顿,夏炎立即催促:“陆渊怎么了?快说啊!”
杨铭叹了口气,接着说:“陆哥脑部受创引起了脑震荡,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夏队,你联系一下他的家属吧,最好找个人在这儿照顾他……”
“家属?”夏炎轻声重复了一遍,脑子里闪过他那水火不容的后妈和弟弟,摇了摇头,“还是我在这儿照顾他吧。”
夏炎忙前忙乎照顾陆渊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夏林严重怀疑他会拉长陆渊的恢复进程:“……哥,要不还是我来吧,陆渊哥这一身伤也都是因为我。”
“算了吧,你自己还是个病号呢,你打小就不喜欢医院这味儿,跟你没关系,是我叫他去的……”夏炎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生硬地截住话头,抹了一把额头,接着说,“总之陆渊交给我了,夏林,待会儿小许来了你就跟他回去休养,笔录过几天再做——杨铭,你替我跑一趟,去我家拿点东西。”
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许洛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许洛见到夏林之后,什么都还没问,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夏林就主动开口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也不该擅自行动,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夏林之前对自己一夜未归的说辞是陪陈慕白做完笔录,随便和老哥一起吃饭,然后在老哥家过夜,培养一下淡漠了三年的兄弟情。
夏林认错的语气之恳切,态度之真诚,让夏炎大跌眼镜,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管得了”和“管不了”的区别,无端生出一种“娶了媳妇儿忘了哥”的感概。
得知夏林随时可以回去之后,许洛替夏林拿了药,找医生细细询问了一番,办理好了各种手续,彬彬有礼地和夏炎道了别,才扶着夏林走了。
夏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陆渊,“哥,他醒了以后替我道声谢,我会来看他的。”
夏炎的视线也跟着落在陆渊脸上:“我知道。”
夏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总觉得俩人之间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忍不住问出了口:“哥,一点那会儿陆渊哥给你发消息了吗?”
夏炎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发了个消息报平安,怎么啦?”
“哦,没什么。”夏林只留给老哥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就带上房门消失了,他总觉得好像想通了一些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心情格外得明朗。
一离开老哥的视线,夏林就跟脊椎骨被人抽走了似的,软软地靠在许洛身上,看着他一个劲儿地傻笑,只是一侧苹果肌受伤,幅度不能扯得太大,只能把笑容集中在没受伤的一侧,就显得越发难看了。
“爹,别生气了,”夏林伸手在许洛紧绷的脸上摸了一把,“不过生气的样子也很帅,嘿嘿。”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明明大年夜那天针对夏林的危险论调,在身心两方面都好好把他教育了一番的,夏林也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他讲那话时的表情许洛都还记得,这才过了俩月,又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虽然夏家两兄弟都没明说,许洛也能隐隐推断出这次夏林受伤必然是历经了一番凶险的,毕竟和他同去的人到现在都还没醒。
许洛伸手把夏林上扬到扭曲一侧唇角轻轻扯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以后真不敢了?”
夏林侧过脸,移开视线:“爹,你什么时候和夏炎勾搭上的?”
许洛把夏林的脸掰了回来,这时候还没到医院的上班时间,走道一个人也没有,他把脸凑得很近,两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然后用耳语般的低音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许洛后面说的什么话夏林已经听不清了,这微妙的距离一瞬间就让他心猿意马起来,那人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他脸上扫过,夏林的脑内迅速闪过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一把勾起许洛的下巴,就要明目张胆地非礼人家。
谁知许洛敏锐地伸手截住了他,一个温暖的手心替代了一双柔软的唇,许洛面无表情地说:“说了要接受惩罚。”
“哼,不亲就不亲。”夏林满怀怨愤地一扭头,心里恨恨地想,老哥这么坑自己,不坑回去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第59章 向火之渊(1)
夏林和杨铭都走了以后,病房就只剩下夏炎和陆渊,夏炎随手搬了把椅子放在陆渊床边,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盯着陆渊的脸发呆。
陆渊的水挂完了,一个护士姐姐进来拔针的时候撇了眼夏炎那土灰色的外套,很委婉地说:“先生,病人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您还是换一下衣服比较好哦。”
“……啊,好。”夏炎颇有些局促地退开了一步,护士姐姐利索地拔了针,很自然地把夏炎当成了家属,简短地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夏炎在一旁扭捏了好一会儿,把空调调高了两度,脱了外套坐回床边,从被子里捉出陆渊刚刚挂过水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上轻轻搓了起来,试图让那冰凉的手染上一点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炎总觉得陆渊的眉眼看起来柔和了些。
直到此时,他才放任自己精心折叠好的情绪一点点溢出来,从他进病房看到陆渊的第一眼起,就感觉三魂七魄被人抽走了一半,草率地扔到半空中,剩下那一半的魂魄就用钉子钉在心口上,脚踩在地上都有种虚无感,只是心口的刺痛清晰无比。只是弟弟还在,担心他的得力下属还在,他只能把那浮于空中的一半魂魄扯回来,胡乱地塞回体内,只是有点错了位,脑袋不知被塞到哪里去了,所有用于思考的神经细胞集体断线,身体凭着本能行动,才对弟弟发了一场暗火。
“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啊,”夏炎苦笑了一声,“他要是记仇了可都怪你。”
床上横着那人要知道自己躺着也能背锅,非得当场来段苦情表演,可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哭也没有笑,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就像一个大型毛绒玩具。夏炎一边轻抚着陆渊的手,一边难以抑制地想着,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鬼知道陆渊曾经离死亡多近,就为了自己的一句话。
他忽然想起陆渊说那句“赌上我这条命”时的表情,当时听来并没有什么感触,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时候陆渊看向他的眼神无比认真,语气却带了一丝决绝,好像那是看他的最后一眼。
像生离,像死别。
夏炎忍不住想,他那时候是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吗?
夏炎双手握着陆渊的手,抬起他的手臂,双臂撑在床上,俯下身,将额头抵在那只冰凉的手上。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夏炎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是梁颂打来的,问了一下夏炎这边的情况,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梁颂又说了一下最新的进展,夏炎基本属于半脱线状态,只依稀听到几句“钟晴已经醒了”,“装在Nine身上的追踪器果然被破坏了”,“何朝旭跑了”,“贺小年尝试自杀,还好被小武拦下来了”。
夏炎听完了一长串之后,机械地回了个“嗯”。梁颂听出他语气有异,追问了一句:“夏炎,你没事儿吧?”
夏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道:“梁颂,我要请几天假,队里你先担着,我……我这边走不开。”
“行,没问题,你安心休假,”梁颂听他的语气也明白了个大概,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我会嘱咐大家没大事儿别打扰你的。”
“嗯,谢谢了。”夏炎挂了电话,又给郑兴发消息请了假,才把视线再次挪回陆渊脸上。
夏炎觉得自己似乎好久没有看过陆渊的脸的,当然,是没戴任何面具的那种。陆渊醒着的时候总是套着各种画皮,夏炎几乎能想象他拉开柜子挑选今天戴什么面具的玄幻画面,他总是能精准地摆出各种合时宜的表情,他会毫无顾忌地和人对视,确保对方能从自己眼里读到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