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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住在一起,但真的,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做爱的时候也不说话。
白继劳侧过头看张潭,借着窗外黯淡的光,悄悄打量他的睡颜,睡着的张潭,睫毛乖乖盖着下眼睑,也没有抿着嘴唇——比醒着的时候温和了很多。
白继劳的手指轻轻插进张潭手指的缝隙。
“张潭是个很优秀的人,他大二的时候和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一起做一款历史类手机游戏,本来是提供历史知识就可以,他自学了计C++……”那个爆料张潭的人,如此对白继劳说。
“真是龙生龙……”这是白继劳退学时,教务处的年轻女老师说的,她叹了一口气,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昨天给奶奶打电话,她知道了白继劳被提拔的事情,特别高兴。
奶奶还说,爷爷这两天总喊腿疼,问白继劳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带他去检查一下。
……各种事儿,一下子想起出来了。
白继劳松开扣着张潭的手,翻了个身,强逼着自己闭上眼。
(二)
第二天又是昨天的重复,张潭一大早就开始直播,中午白继劳匆匆赶公交车上班。
到了下午五点多,白继劳裤兜里的手机振了振,他也没顾得上看。太忙了。
一直到下班,白继劳才一边捶着酸痛的小腿,一边掏出手机。
有一条微信,竟然是张潭发来的——
小白,你今天下班先住酒店吧,我姐来了。
张潭的姐姐?
他从没听张潭说过。
此时已经快一点了,白继劳心想就算他姐真的来了,也该睡了吧。
他换好衣服,走出火锅店,站在寂寥无人的马路边,拨了张潭的电话。
电话通了,但“嘟——嘟——”两声之后,那边挂断了。
白继劳盯着屏幕愣了一下,又点开张潭的直播间。
……他没有在直播。
白继劳没带身份证,身上也只有三十多块钱。他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又蹲了一会儿。
然后又拨了张潭的号码。
这次没通,张潭关机了。
白继劳:“……”
“哎呦,小白,杵这儿干嘛呢?”主管坐在车里,摇下车窗问道。
“我……忘带钥匙了。”
“忘带钥匙了?!真有你的……要不去我家住一宿?”
“不不不,我随便找个宾馆就行,谢谢王姐啊!我这就是,晚上太忙了,站这儿吹会儿风。”王姐三十多岁有老公有儿子,白继劳可不敢去打扰。
“哦,别吹风啦我跟你说,前天我还听说咱们店有个小姑娘晚上下班被抢了呢,得亏只是抢了她的包啊……”
“好好,我马上走了,谢谢王姐!你路上开车慢点啊?”
“哎好,我回去了。”
白继劳沿着马路慢慢走,路上倒是有个如家,可他身上的钱不够,身份证又没带。
然后又碰见家“鑫悦宾馆”,走进去疑问,一晚上一百起。
……三十块钱什么都不够。
白继劳蹲在鑫悦宾馆的门口,第三次给张潭拨了电话。
仍然关机。
他在干什么?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白继劳强迫自己不要想,但那个爆料人的话还是弹幕一般,在他脑子里飘来飘去。
“张潭女朋友也特别优秀,长得还好看,是校舞蹈队的吧好像……可惜张潭把她甩了,妹子难受得要死要活呢。”
再走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家,白继来猛地踢开脚边的塑料瓶,站起身,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姐?
你大爷。
人一旦愤怒到某个程度,大脑就会变成空白,跟电脑猛地卡机一样。
一路上,白继劳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机械地向前走,过天桥,进小区……
他们家灯是亮着的。
直到看见那扇亮着光的窗户,白继劳才终于有了知觉,胸口猛地一紧。
张潭我操你X的!
白继劳“蹬蹬蹬”跑上楼,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开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打开门,和客厅坐着的两个人直直对上。
一个是张潭,另一个——
“长得还好看,是校舞蹈队的吧好像……”
是很好看。
以白继劳眼下这累得腰酸背痛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情况来看,依旧,很好看。
中分大波浪,暗红色碎花长裙,细长眉眼,鼻子和嘴巴小小的,一张睥睨众生的脸。
“你……”张潭率先开口:“怎么回来了。”
第10章
(一)
“……我不能回来吗?”白继劳站在门口问。
张潭表情十分不自在:“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继劳看着那女人,麻木地换鞋,走过去。
“这是我室友。”张潭对女人说。
“噢,”女人很有涵养地站起来,冲白继劳淡淡一笑:“你好呀。”
白继劳闻到一阵花香,好像是小时候他家门口的茉莉。
“你……”这时候该说什么?
白继劳看向张潭,张潭的脸色十分难看:“我和我姐说会儿话,打扰你了。”
“……不打扰,”白继劳同手同脚地走向卧室,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扭头,看着那女人问:“你和张潭是什么关系?”
女人头一偏,似笑非笑:“我是他姐姐。”
“嗯……那你们聊。”白继劳疲惫地说。
而就在白继劳的手刚刚覆上门把的时候——
那女人说了一句上海话。
语调轻扬,声音软软的,白继劳听不懂。
然后,他听见张潭回答道:“他做饭挺好吃的。”
(二)
白继劳关上门在屋里坐着,自然是睡不着的。
张潭刚刚说“我和我姐说会儿话”,那一声“姐”那么自然。
可他和她,又真的……不像。
白继劳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入耳却都是上海话——张潭那句“他做饭挺好吃的”像是专门说给白继劳听的。
她问了什么他要这样回答?
张潭说,这是我室友。
女人问,怎么还找了个室友?
还是,怎么和他作室友?
又或者,你这室友怎么样?
……很多问题,都能以一句“他做饭挺好吃的”回答。
从这短短七个字,无法推断出她问了什么。
像一只箭射出去,但并没有目标。
像白继劳空落落地趴在门缝上,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白继劳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放弃了。
门外两人语速很快,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欢畅。白继劳睡不着,又不想出去,困兽般在屋里打转。
转到第六圈还是第七圈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在张潭的枕边,有一只烟盒。
白继劳不抽烟——他初中的时候跟着同学试过,呛得难受;而且抽烟还挺花钱的——有那个钱不如拿去买王者荣耀的皮肤呢。
但这一刻,白继劳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伸手攥住了那只烟盒。
他太需要做点什么了。
抽第三支烟的时候白继劳还是有点儿缓不过来,呛,咳嗽。
到了第五支就适应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烟——烟盒上写着日文——但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让他想起老家烧麦秸秆的味道。烟熏火燎,同时又带着深深的冷冽,这味道和他的童年融为一体。
白继劳看着窗外,对面楼的灯全黑了,沈阳的夜晚没有星星。
已经三点过了——幸好,烟盒里的烟足够多。
后来,烟全部抽完了,窗台上,白继劳按了一排烟头。
五点一刻,张潭推门进来。
“你——还没睡?”张潭有点错愕地看着白继劳。
“……不太困。”白继劳站在窗前,转过身来看着张潭说。
女人也走了过来,站在屋门口,眼睛细细的,向上挑。
“打扰你休息了吧?不好意——咳。”她咳了咳。
白继劳知道这是他抽了整整一盒烟的结果,满屋子烟味儿,开了窗户也没能散干净。
“你那酒店太远,先在我这里睡一会儿吧,”张潭说着,从衣柜里取出床单和空调被:“书房还有张单人床。”
“行啊,我也困了。”
张潭和女人离开房间,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张潭回来了。
“你发什么疯?”一进屋,张潭便关上门,压低声音质问白继劳。
“我怎么了?”白继劳抽烟抽多了,嗓子是哑的。
“……我不是让你先在外面的酒店住一下么?你就这么回来了,大半夜的——你让她怎么想?”
“怎么想,”白继劳坐在床上,双手在背后握成拳:“你想过我怎么想吗?我为什么突然就不能回家了?凭什么?”
“你——”张潭拧着眉,双眼发红:“你是神经病吗?我就是让你躲一下我家里人——嘶!”
白继劳竟然一拳挥了上去!
张潭被他打得一个趔趄,肩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秒,张潭瞪圆了双眼,一把抓住白继劳的领子。他个子高,力气大,而白继劳又瘦,轻松得简直如拎小鸡崽一般。
张潭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
又重重放下了。
白继劳哭了。
他眼圈红红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从双眼中滚落。
张潭松开白继劳的领子,后退了一步。
“你滚吧,这房子是我租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家——白继劳,你滚吧。”
(三)
白继劳走了。
张潭独自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一点点由暗变明。
他不知道白继劳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他们断断续续吵过很多架,吵架时,白继劳总是瞪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硬气得很。
我说什么了?我说,你是不是神经病……
然后白继劳就一拳挥上来,哭了。跟他被打了似的。
张潭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和张灭明聊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又和白继劳吵架,再干坐三个小时——张潭后脑勺一阵一阵的抽痛。
“张潭。”书房传出张灭明的声音。
“啊,”张潭捏捏眉心,走到门口敲了下门:“能进来么?”
张灭明:“能。”
她正拿着块儿小镜子补妆,见了张潭,问:“你和那个男孩儿是一对吧?”
张潭:“……”
张灭明收起镜子,笑得意味深长:“姐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呢。”
张潭还错愕着:“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猜,他就是小白,对不对?”张灭明轻轻拨弄了一下侧颊的长发:“我有看你的直播。”
“你?”张潭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灭明:“你看得懂?”
“怎么看不懂呀,我还玩王者荣耀呢。”张灭明笑着回答。
张潭:“……”
“你们吵架了?我没怎么睡着。”张灭明问。
“……你别问了。”张潭叹了口气,疲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