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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个晚上,在昏黄路灯下流泪的简书更让黎蘅手足无措起来。从说完那句话,他便没再开过口,眼泪却似止不住,在压抑的呼吸中如同溃堤的洪水无声地涌出来。简书不断抬手去擦,动作中有慌乱和掩饰,像个做错事而急于弥补的孩子。黎蘅看着,觉得心蓦地一刺。
哭到后来,简书已经把自己憋到脱力,眼前一片昏花,腿是软的,连带已近痊愈的小腹处的疼痛也又被牵扯起来。黎蘅此时也顾不得避讳什么了,半挟半抱地撑着他,仍旧将他送回过去和梁潜川同居的那套公寓。
那里面另一个人的东西早就搬空了,简书却不知重新收整收整自己的,鞋柜将将空出一半,水杯的旁边也还留着供另一个杯子摆放的杯架,那些空位毫不留情地昭示着某种失去,又是凄冷又是沧桑。进门处挂钥匙的地方多出了一副,上面那个跑车模型的挂坠也没被带走。黎蘅记得,那是本科毕业那年,简书辗转了大半天,从全城唯一一家卖手工模型的店里淘来的,做工很精细,对于那时的简书来说,也算得上是价值不菲。但等到吃散伙饭时送给梁潜川,回应他满眼期待的却只是他单薄的谢谢两个字。黎蘅也记得,那时旁观的自己是如何在心里义愤填膺地为简书不平,可他暗淡下去的眼神里却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不满,只被一种羞愧充斥着。
简书的羞愧与自卑,黎蘅一直知道,梁潜川更没有道理毫无所觉,但似乎,他总是更擅长视而不见的那个。
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子,简书才缓过劲来,转脸就看到黎蘅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睛里的焦灼几乎要燃烧起来,而人自己却浑然不知的样子。
“你、你就……想开点吧,这个……”憋了半天,黎蘅干巴巴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简书试着扯了扯嘴角,觉得要攒足力气才能勉强笑起来,“不就是失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快回吧,很晚了。”
黎蘅怔了几秒钟,才又磕磕巴巴问:“你、你自己没问题吗?要不我、那什么、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简书看黎蘅今晚失常的发挥,全没有往常社会精英的气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概自己百年一遇的情绪爆发把他也给弄蒙了。
“我能有什么事,”简书故作轻松道,“你就别杵在这儿添乱了,还要麻烦我招待你吗?”
“哦……那、那也行吧,反正你要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简书点点头算是应和。
黎蘅恍着神往门外走,简书也跟过来送。迈步到楼道上,黎蘅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靠在门框边与自己作别的简书,没来由地胸口一窒,隐隐觉得这次离别很要紧,又说不上哪里要紧,只当是自己喝太多酒思维紊乱的缘故。
后来想起这天,黎蘅才惊觉,那大概已是冥冥中一个预兆了。
第2章 贰、梦魇
(5)
六月那场不大不小的混乱过去,夏天就像是踩着油门飙上了高速路,忙忙碌碌中还未来得及抬头看看悬在天边的骄阳,秋雨就已经洒了下来。黎蘅后来又断断续续到简书家里见过他几次,每一回都是匆匆。简书如愿拿到了Z大的留校聘任函,第一年就给他安排下一周四个的通识课时,此外还有两个省级的科研项目,待遇也能算得上是很大的破格了。
七月,两人不约而同地繁忙起来,黎蘅正式以大区技术总监的身份加入一个城建方案,这案子非同小可,自然全程都离不了人,黎蘅从投标开始就没日没夜地盯着,几乎拿出了浑身锱铢必较的龟毛劲;简书定下开课门类,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教案,俨然一副大学老师的样子。梁潜川的事情仿佛就这样极快地淡化了下去,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只是黎蘅在每次想起简书时,都仍会感到一阵不安从心头袭过,脑海里对他的印象竟然只剩下简陋的学生公寓门口那苍白的面孔和被流产的疼痛折磨得微蜷的身形,以及那夜猝不及防的泪水。
可每每惴惴不安地联系简书时,得到的却又都是“好多了”、“没事了”这样的回复,甚至有的时候,人还会含着笑意戏谑他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婆婆妈妈了。黎蘅于是只好将自己那些没来由的担心归作神经过敏所致。
九月,黎妈把黎爸仍在家里镇守生意,自己兴冲冲地从帝都跑到湖城“看儿子”来了。刚到没两天,就拉着黎蘅去逛宜家,声称实在看不下去他那套公寓的装潢,说出去都不好意思承认阿蘅是自己儿子了。理由很正当,黎蘅找不出话反驳,只能乖乖跟着,无限包容这位不服老女士的职业病。
黎妈妈亲自做了设计,把“家徒四壁”的房间改造得十分温馨,黎蘅看着,都生出找个人一起过日子的冲动了。
不免又想起简书。
母子俩闲聊时,黎蘅说起了简书跟梁潜川的事情。黎妈妈听完,竟跟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样气红了眼,愤怒得几乎要暴走,扬言万一哪天遇到渣男一家,必须亲自上阵死怼对方三百回合。黎蘅无言以对,忽然觉得很是感慨,问母亲,那如果你儿子是当事人呢,你准备怎么对待这件事情?
黎妈妈想了想,严肃道:“我和你爸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在你决定和一个人相爱的时候,也必须有决心和勇气跟他走到底,这是你的责任。”
说完,又换了副表情,贱兮兮地开玩笑:“始乱终弃的话,会变太监哦!”
黎蘅:“……”
不是很想承认这是自己亲妈。
亲妈大人呆到国庆假期快结束才依依不舍地飞回帝都找自家老公。过了期中,简书学校里的事务似乎更多了,发信息过去常常要等到第二天才会有回复。黎蘅十月底赴美出席建筑设计峰会,结束后又到德国的公司总部跟一个项目,不知朝暮地忙过一阵,再回湖城时,发现大街上已经年味渐重,才惊觉一年又这么混混沌沌地过去了。
(6)
春节将近,公司的事情仍然忙得看不到尽头。对那群不重视中国节日的万恶德国资本家,黎蘅也只好表示虽然内心很拒绝但跪着也要把工作完成。城建的项目人手不够,到了中后期,距离DDL(deadline 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图纸却还有一大堆毛病等着调整,闹到最后,饶是黎蘅一个技术总监也只好撸撸袖子亲自上,揽下了不少的活计。
父母那边自然是回不去过节了。离除夕大概还有一个礼拜左右时,黎蘅惴惴不安地给父亲去了个电话,抱着被骂到狗血淋头也绝对不能反抗的良好觉悟请了假,表示之后一定重新找机会回家。没想到黎父那边沉默了一阵,忽然问:
“你之前是计划要回来的吗?”
一句话直接噎得黎蘅接不上趟。
“爸……过春节,回家不是常理吗?”黎蘅几乎要以为自己电话拨给了假爹。
“你妈不是九月刚去看过你吗?”黎父也是迷茫。
黎蘅:“……”竟然无言以对。
“你啊,多大个人了,也要多学着独立,别没事就想往爸妈这里跑,知道吗?”黎父语重心长。
“哦……明、明白了。”黎蘅混乱地接受批评,觉得好像还是不太对的样子。
旋即,黎父又道:“正好,我和你妈过节要去日本旅游,你照顾好自己。”
合着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过要让自己回去过年的?黎蘅忍不住腹诽。
父子俩没多少话好说,只又聊了两句工作的事情,就挂了电话。得到父亲的特赦,黎蘅心底的愧疚倒是少了许多,顿觉轻松。却不知道帝都的家里,黎父挂掉电话,眼光还恋恋不舍地在手机上停了许久,然后转身对坐在客厅里研究年夜饭菜谱的黎妈妈道:“阿蘅今年工作忙,回不来了,我们简单吃点儿吧。”
(7)
很久很久以后,黎蘅还是能够清楚地记得接到医院电话时的场景。
那天正好是除夕,手头一个项目忙到夜幕降临才总算告一段落。黎蘅从公司出来,疾步往家里去,那天晚上天很晴朗,城市的灯光外竟然还能依稀看到几点闪烁的星子,气温仍旧很低,走在路上鼻子和耳朵都被冻得麻木了,车借给公司一个小孩开回家过年,自己则盘算着左右家离得近,走两步也就到了。
看到陌生电话打进来,黎蘅犹豫了一阵才摁下接听键,一个劲祈祷万万别再是工作上的事情。
出乎意料地,那边第一句话就问他认不认识简书,得到确认之后又立刻用那种医院特有的,充斥着某种无情的冷静语气说,患者服药自杀,正在医院抢救,需要家属签字才能手术。
黎蘅愣在半道上,好一阵子都没成功用这事实说服自己的脑子。耳边有轰鸣声在响,吵吵嚷嚷的,混杂着手机听筒里传出的断续的说话声,扰得她心烦意乱,憋了很久,才勉强找到声音,开口问了一句:
“你、你说什么?谁……自杀?”
嗓子很涩,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那边又解释了一遍,声音依旧沉稳得几乎冷漠,可语速却提快了许多,表示大量安眠药物已经造成患者休克,再拖就没得救了,催促着黎蘅尽快决定。
在脑子跟上节奏以前,他已经条件反射似地同意了手术,又被一种本能支配着当街拦车,一路飞沙走石往医院赶去,直至进了急诊科,才慢慢对这件事情产生出一点实感。
到的时候人还在手术室里,也不知道进去了有多久。拿着手术知情书来找人补签字的是个实习小医生,看着呆呆愣愣,情况倒还挺拎得清,没等黎蘅开口问,就主动介绍起情况。
十分典型的过度服用安定类药物不良反应,胃部受到刺激导致了大面积出血,除此之外,还在血液里发现抗抑郁药物的成分。
黎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好。什么过量服用安定类药物?什么抗抑郁?他们说得真是他知道那个简书吗?黎蘅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把里面病人的长相仔细盘问了一遍,回答一点点契合,他感到自己掌心的温度也一点点流失。
实习医生走以后,黎蘅又茫然地在过道上等了一阵,脑子像是屏蔽了信号,不愿想起来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大概没过多会儿,就见到梁潜川正沿路四顾寻找着,看见黎蘅就像是松下一口气般加快了步伐。
(8)
黎蘅冷漠地看着梁潜川接近,等人来到自己面前,也不知是哪里窜上一阵无名火,不容对方讲半句话,就挥拳揍在了人脸上。梁潜川猝不及防吃了痛,重心一个不稳,退了几步就跌到地上。除夕夜的医院一片清冷,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竟也没引起什么关注。
梁潜川捂着脸想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挣扎,一面厉声道:
“你这是干什么!上来就挥拳头,吃□□了?!”
黎蘅咬着牙,不答反问:“你他妈来这里干什么?”
“你搞清楚行不行?不是你一个短信大晚上把我弄来的吗?我一看这地址留的是医院还给吓了一跳,以为你出事了。”
黎蘅愣了愣,再去翻自己的手机,看到果然有一条信息是给梁潜川发去的,只写了医院地址和急事速来几个字,大概是自己浑浑噩噩坐在车里时干的。
看黎蘅平静了些,梁潜川才又问道:
“阿蘅,这里面是谁呐?你亲戚?这是出了什么……”
“是简书,吃安眠药自杀,正在抢救。”
黎蘅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像极了刚刚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医生。
梁潜川一听便愣住了,僵在原地好半天找不到话。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梁潜川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怎、怎么会?他没这个倾向啊……”
黎蘅看着梁潜川一脸懵懂无辜的样子,更加怒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