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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马上带着庄芜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也要逃离。基地里的变动不是他这个非机要人员可参透的,但他有预感,是向糟糕的阴谋论方向发展的。庄教授和他的夫人已经离世,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能留在这里。
可是,庄芜弱小的身体实在受不起惊吓,没能等他偷偷买到车票,一场汹涌的高烧打得他措手不及。
高烧不退很可能转为肺炎,因为基地所谓的意外事故,附近搜查戒严,他很难出去买药。正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刻,一群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名义拜访,实则抢人。
秦路明打定主意坚决不妥协,这时候庄芜已经有些虚脱,但神智还清醒。秦路明知晓,庄芜是个聪敏的孩子,连夜帮他穿了衣服塞了为数不多的一点钱,要他从小路先逃。
然而本应该在总部处理基地重建事宜的张有成却突然现身,他并没有刻意劝阻,只是淡淡地说道:“外面还下着雨,你想让那个孩子去送死吗?”
“你舍得吗?”
秦路明恍惚了片刻,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张有成的“舍得”和他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舍不得那个雪一样剔透的孩子白白送了性命,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他的善意,他的通透,他的怜悯。
只是这些美好在张有成眼里通通无关紧要,废纸一样随时都能抛弃,他看中的是庄芜的可利用价值。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可以轻易抹去身份的孩子,是最好的实验体。何况这个孩子又跟基地有着挣脱不开的联系,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一点活下去的信念,久而久之,他就会乖乖地任人摆布。
这个绝佳的甜头,源于他已经过世的父母。
没有什么因素比亲情更能打动孩子的心,尤其是鲜少被家庭温情包围的孩子。
张有成事先找人调查过,庄芜从小独立,因为父母忙于基地的实验,总是一个人在家。对他来说,父母是既想亲近却又忍不住心底委屈,以至于越推越远的熟悉的陌生人。
他需要亲情的支撑。
这些都成了说服秦路明的理由,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庄芜的身体状况。
“他是庄教授的孩子,只有在基地,他才能接受最完全的治疗,包括后续增强体质的药剂……这些只有我们能提供,”张有成常年鬼话说惯,真真假假地透出几丝情真意切,“难不成我们会害了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再拖下去,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你给我保证,”那段日子秦路明自己都堪堪难保,邋遢憔悴得像半个野人,“你保证让他,庄芜,能好好活下去!”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张有成愉悦的神情掩在暗处,这是谈判即将达成的轻松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也不要着急离开,跟小孩好好聊一聊,让他别怕新环境。”
“粥粥,”秦路明还记得当时自己天真的劝说,“是你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会害怕吗?”
“不会啊,”毫无血色的小脸写满坚定,“凭什么要怕。”
“如果当初我知道,”秦路明的视线被泪水糊成一片杂乱无章的雾气,“我一定不会——”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
“现在,你能看到我是什么颜色吗?”
秦路明不可置信,猛地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庄芜站到了屏幕前。
秦路明马上擦眼泪,只是越擦越模糊,只能看到一片人影。
一片,雪花一样的。
“是白色。”
秦路明笃定地回答道。
“我不是原谅你,”庄芜皱了皱眉头,脸色虽然不太好,但平静了许多,“请不要随便开心。”
戚容晟也起身站到屏幕前,有意无意地把放“狠话”的小朋友半抱进怀里,几乎挡住了秦路明的视线。
他才不想让那种黏黏稠稠铲不掉的愧疚沾上他的粥粥,这是一种负担。
当然,全世界第一善良的粥粥选择了放下。
虽然元凶另有其人,但缠绵了近十年的背叛痛苦也是结结实实地折磨着他。不原谅也不怨怼,算是对故人的愧疚之心最好的回应。
“现在,你可以拿出你的筹码了,”戚容晟轻咳一声,“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真相呢?”
作者有话说:
海星对数据来说挺重要的,如果大家有多余的海星可以投给我吗!感谢感谢!!评论也求一下!
第41章
月光从仓库顶部狭小的天窗渗入黑暗的空间,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秦路明的神情掩在即将褪去的黑夜中,周遭沉寂得可怕,像是酝酿着暴风雨的前夕。
平复心情的庄芜从戚容晟怀中探出半边身子,尽量用平常心面对陌生又熟悉的秦叔叔。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庄芜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穿透屏幕,温暖地笼罩着他。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也许秦路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和煦。
选择信任的契机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但倾覆却要用数不清的绝望失望为代价。
看到庄芜略含担忧的眼神,秦路明微微地笑了一下,像终于放下了忧虑的重担,神态平和而释然地开口道:“小戚先生,有样东西我本想甩到戚定明那个狗东西头上,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清他做的孽事。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也许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更有价值。”
“叫我戚容晟就行,”戚容晟顿了顿,“秦先生把这样东西交给我恐怕不太合适,即使戚定明,先生,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况且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到底是长辈间的矛盾,上一辈的恩怨由你们亲自解决不是更好?”
“如果能这样解决,我们何苦拿难以舍弃的东西做筹码?”
“你还在逃避什么?”秦路明声线渐冷,“听说你在国外躲了将近十年,你以为不听不看不去了解就能完全撇清高高挂起吗?”
“……”
“原本我还觉得你算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是你这幅懦夫的模样让我怎么安心看着粥粥跟你一起生活?”
“……我没有!”
被出场的庄芜困惑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黑乎乎的秦路明,又转过头看向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戚容晟,视线来回转了个圈,依旧没勘破这两人对峙间的风起云涌。
“秦叔叔,戚哥哥到国外来是看病的,你凶他干嘛?”到底心里的天平偏向了戚哥哥,庄芜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又小声扯着戚容晟的袖子嘀咕,“你别生气嘛,秦叔叔他就是个大别扭,关心的话说出来比教训人还奇怪,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有了这么一个沟通小能手,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
戚容晟假意不动声色地朝秦路明瞥了一眼:“嗯,我都听你的。”
在秦路明眼里,这种小学生式的挑衅当然十分幼稚,只是戚容晟眼里的得意真让人不爽快啊。
而大人,自然是最擅长给小孩子添堵的神奇生物,只听秦路明笑道:“粥粥的记性真好,那你还记得叔叔带你吃过的那家小吃店吗?”
戚容晟立即警觉起来,只见庄芜立刻有了兴趣,眼神微亮:“是卖炒年糕和粢饭团的那家店吗?”
美食,人类的好友和天敌。
“真棒,就是那家,”秦路明继续耐着性子拐小孩,“前段时间路过那里时发现店面翻新了,不过东西还是原来的味道。只要你回来,叔叔就带你去重温美味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好啊……诶,不行!”
戚容晟同学生硬的抢答跟庄芜同学纠结的回答撞到一起,好在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好啦,逗你呢,”秦路明最终弯了弯唇角,不过笑意未达眼底,“但有件事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回国吧,”秦路明压下突然涌上喉头的一阵血腥气,“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是小戚还是粥粥,你们都没办法逃脱上辈人的纠葛,唯一的应对法则就是——”
“回溯。”
真正地走进往事的阴影,去了解那些来龙去脉。
也只有敢于触碰心底最后一层保护,才能让伤口重见天日,慢慢地愈合,抚平。
想到这里,秦路明轻声低叹道:“回来吧……孩子们……”
你们就是那些肮脏往事最大的受害者与见证者,你们才最有资格讨回公道。
这一晚庄芜睡得很不好,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又离奇地梦到失忆时期做过的梦的场景。
那个熟悉的窗台,那只熟悉的麻雀,只是少了熟悉的站在院中树下冲他招手的那个人。
不见了。
麻雀“唰”地从掌心掠过,飞向更远的地方。
庄芜猛地从梦境中惊醒,温热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上,踏踏实实的触感渐渐使他的呼吸平静下来。
小心翼翼地将头转向面对戚容晟的方向,黑暗中头发摩擦过枕头的微弱沙沙声都显得放大了无数倍的清晰,光是转头这个小动作做完,庄芜都有些冒汗的感觉。
戚容晟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面部神情略微紧绷,完全不放松的郑重。
庄芜鲜少有看到他睡颜的时候,一来前期是他懵懵懂懂的傻子,照顾孩子的家长总担心地不能合眼,而他则睡得昏天黑地,二来后期戚容晟敏感得像个雷达,专门探测庄芜小朋友状态的那种,永远比他先睁开眼睛。
为什么不高兴呢?
戚哥哥也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庄芜大致在心底有了答案,然而无论是戚容晟不定时发作的躁郁症还是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是阻碍回国的绊脚石。
可是,戚容晟是想回去的,他敢肯定。
而他自己呢,庄芜咬了咬嘴唇,他其实也是想回去的吧。
在梦里找不到的人只能去现实找,如果不能找出当年的真相,也许他这辈子都梦不到爸爸了。
他不想放弃。
庄芜慢慢地再靠近一点戚容晟,悄悄地把头抵在他肩窝手臂相交的位置,然后将手臂轻轻地搭在戚容晟的后背上。
就像完成了一个拥抱,庄芜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不知从哪里看过的一句话。
“梦里见到的人,醒来就该去见他。”
不过他的意中人,就在他咫尺的眼前,不用奔波就能看到,就能获得安心。
吾心安处才是吾乡。
他决定了一件事。
等一醒过来,他就要认真恳切地看着戚哥哥的眼睛,用最坚定的语调告诉他。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看在我卡文到这个时间点还坚持更新的份上,还不给我评论和海星吗(眨眨眼)?
第42章
相邻几个时区的基地早一步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张有成按往常的时间来到办公室,先拿起水壶接上半壶水,然后信步走到他的宝贝兰花旁边,边哼着小调边动作轻缓地浇水。
澄澈的阳光给兰花细长舒展的叶片镀上一层光晕,碧嫩的底色微微映着光,像极了矜持娇羞的闺阁小姐。张有成眯起眼睛欣赏着,忽然神色一变,不可置信地拨开一丛叶片,手指颤巍巍地托起夹在中间的某片疑似病变的叶子。
不是虫蛀,也不是浇水过多造成的沤烂,明明是在完全严格的养护方法下,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冒出一片开始萌发焦枯迹象的坏死叶片。张有成用颤巍巍的手指把叶片放回原处,另一只手上的水壶洒了几滴出来,差点滑到他。
他赶紧找通讯器联系花匠老师傅,接通前的等待时间里,各种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