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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三儿子,颜氏正色问道:“我倒糊涂了,虽不知老太太因何弃你,毕竟是十来年的主仆情分,想来洞悉你的心思方做主教你偿愿,现又满脸官司——你还想挣个二房么?”
鸳鸯低下头:“公主大奶奶,奴婢虽然笨拙,也知道整个荣国府独您最明白,要说奴婢对琏二爷半分心思全无,那是瞒得了地蒙不住天,可奴婢实心剖白一句,只因奴婢待他有意便一定要跟了去么?”
“我敬重你的志气,否则今日也不必引经据典的阻拦二爷纳侧。”鸳鸯号称贾母的总钥匙,颜氏不后悔算计她,毕竟还有些惜才之心,“琏二爷如今怕也没有闲暇心思用在你身上,若要舍得将来那半截主子的体面,我倒乐意提拔你一二。”
鸳鸯眼睛一亮:“大奶奶的意思是——”
“不着急!”颜氏端起茶盏,“你想明白了只管寻我便是。”
待鸳鸯离开,春兰近前问道:“主子,鸳鸯的岁数与冬梅相仿,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十几年,您要真想栽培她——”
“不打紧!”颜氏微微一笑,“这样的人,图个用力不用心而已!”
再说鸳鸯,除了她的父亲金彩与老娘留在金陵看房子,还有一个亲哥哥唤文翔的做荣庆堂买办,嫂子是贾母跟前浆洗的头,先已风闻上房四位主子议定贾琏承爵,如今知道妹妹定做他的姨娘,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文翔媳妇兴冲冲就来给她道喜,鸳鸯并无好脸色,将她嫂子一顿抢白,羞恼着回家讲给丈夫,文翔只说女孩儿脸薄,并未十分在意。
颜氏最恶家人纳妾养小,凤姐又是惯能吃醋的当家奶奶,各房的丫鬟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前来道喜,鸳鸯却也因此省了许多口舌。
连等七八天,金翔夫妇眼见东小院那儿半点儿动静皆无,对头商量后料到必是凤姐吃醋不愿操办,便以为鸳鸯因此受屈心情不善,反而有意替她谋划一二。
夫妻二人久在荣庆堂当差,自有相与的知己递话,贾母果真不悦,在长媳请安时不免过问,张夫人把朝廷礼制的话回明,复又补充:“琏儿并不敢委屈鸳鸯,而今也叫她比着姨娘拿份例,旁的只好等复了本职再办。”
贾母犹自嘀咕:“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公子哥儿没有三妻四妾,谁要认真管呢?想也管不过来。”
张夫人赔笑:“主子娘娘规矩严明,家里正有体面,指不定何时问起来,万一嗔怪荣国府内帷不修,怕要妨碍哥儿姐儿议亲。”
贾母这才不再言语。
事实上,贾母很快就失去了为丫鬟出头的心思。
初一日王氏进宫请安,将取定宝钗的事儿说给了元春,元春自不认同,王氏面露苦涩:“我是将近五十的人,虽说养下三个孩子,珠儿早早撇了我,你又——,只一个宝玉守在跟前,也只盼着能有个贴心的媳妇罢了。”
元春仍是踌躇:“太太,娶了薛表妹,于宝玉将来的仕途襄助有限。”
“大老爷和大太太不愿意见我们的好,如今府里奴才都看人下菜碟,不是你姨妈帮扶,我连——”王氏红了眼圈,“我们在荣国府是没有立足之地了,现下不想多的,宝玉娶个贤惠媳妇督促着他上进,日后有了前程,我纵闭眼也无憾了。”
元春大是不忍:“依了太太便是。”
王氏这才开脸,悄悄将荷包塞给女儿,复又嘱道:“你不用舍不得花钱,我在外头紧一紧,添上薛家给的,委屈不了你和皇孙。”
元春愈发动情:“太太,你放宽心,总是有我们出头的那一天。”
虽说默认双宝联姻,元春毕竟心有不甘,私下嘱咐了母亲一些诀窍,王氏满意而归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赶的急,写的也零碎,后面应该会修改。
☆、酒后意气受唆动 好风助力青云近
闻悉王氏夫妻母女就宝玉的终身达成共识,颜氏高兴之余还要头疼贾瑚知道此事后的反应:宝钗再出挑也顶着商字,其父薛绍又死的不清不楚,身为荣府当家,他如何会同意堂弟娶这样的媳妇进门?上头又有贾母,结局如何孰难预料。
从后面的事来看,命运女神似乎已经开始朝玉为肚肠雪做肌肤的宝钗微笑。
自打颜氏整肃内宅,宝玉的宅居生活远不及早先逍遥,哪怕是遮人耳目呢,每天都得抱起书做做样子,而后渐渐以交际应酬为名,时常溜出去消遣。仗着上有贾母回护下得晴雯遮掩,连贾政都以为不成器的嫡子略有长进,反倒不似早先那般威逼严教,纵的他直如脱笼雀鸟,十天里倒有七八日是不在家中的。
重阳节夕,颜氏得了许多外庄孝敬的品类菊花,正抱着话本打发丫鬟分送各房,夏莲急匆匆跑进来:“主子,宝二爷被人打了!”
颜氏都没反应过来,就着手上的书顺口溜了一个字:“啥?”
夏莲想笑又不敢笑:“宝二爷被诚亲王世子打了。”
“金晟?”颜氏倒不是十分意外,“小霸王一个!成了家都不稳重。”
诚亲王世子金晟原本还有一个年长七岁的胞兄,幼时一病夭折,作为硕果仅存的嫡子,马太妃与诚王夫妻自然爱如珍宝,小时候也算无法无天,刚与武师傅学了点儿皮毛就逼着与表姐过招,颜氏轻蔑地瞥一眼小胖墩,半点情面不留地拎着他的脖子直接将人提了起来,太宗皇帝哈哈大笑,康桓亲王一面呵斥外孙女一面叫戴权把金晟接到地上,这件事儿直接酿成了金晟的心理阴影,此后狠命演练骑射,就盼有朝一日洗雪前耻,虽说后头未得如愿,却也歪打正着变成了皇室内名列前茅的青年才俊,成家时娶的又是石皇后胞兄、一等承恩公领禁军都统石保的亲闺女,前途无量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明显是多余的。
夏莲只好挑明事态的严重性:“宝二爷的腿骨被打折了,荣庆堂正乱着,太太已经赶过去了。”
“怎么回事儿?”颜氏本以为是王孙公子龃龉口角,宝玉纵然吃亏也必有限,哪里能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搁下荣国府不提,此时的诚亲王府也是一通大乱,自家主子借着酒力暴揍荣国府公子,随侍恐吃瓜落,赶早回给世子妃知道。世子妃亦是受惊,再见丈夫酒劲儿上头只管蒙头宽睡,左右权衡后只好跑到上院转述婆婆听闻。诚王妃气得直拍桌子,一叠声问道:“他人呢?”
世子妃小声回道:“睡了!”
诚王妃怒极反笑:“他还能睡得着?”
世子妃心说:“人家不但睡得着,睡的还香的很呢。”
“带我去看看!”诚王妃一面走一面抱怨,“这些个奴才,个个都该打死,不是说去赴南安王府的堂会么?好端端的怎么动上手了?”
世子妃只知大概:“听说是顺王爷新得佳酿,号称“三盅醉”,只道先上头后麻脑,酒席上带与众人凑兴,原是一人一盅,他偏逞强多喝,顺王爷不依,悄悄把恒王世子的杯子换去,这才过了量。”
诚王妃忙问:“可有妨碍?”
世子妃解释:“您放心,伺候的小厮说顺王爷曾经亲试,喝下三盅睡一对时便无妨碍,晟哥喝了两盅,怕要睡到明晨了。”
看到儿子的睡相,诚王妃相当无语:“请太医了不曾?”
世子妃回道:“方已打发人去了。”
诚王妃又唤随侍的小厮细审,这才知道事情经过。
与大多数王公子弟相同,金晟也喜欢听昆腔,近两年京城名角张皓月新□□出一个叫“小长臻”的旦角,颇受权贵们赏识,此番被顺亲王从雍亲王府借了来捧场,众爷儿们自然不愿错过良机,都抢着要点曲目。
依着次序,顺亲王与恒亲王世子后面就该轮到金晟,不意等了半天不见他登台,下人去瞧了后来回:“荣国府二爷正拉着小长臻说话,连妆都没卸的。”
这样的事儿除了宝玉并没第二个人办的出来。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明明一无是处,偏又天生好命,根据知名不具的消息,连帝后都将其列为女婿人选。好好窝在家中贪花自在也罢了,非得出门招摇过市,谁知道戳了多少阴暗人士的肺管子。
瞅到主家去送金是,金明打了个哈欠:“七哥,是戏子不给你留面呢还是荣国府的宝二爷不把你放在眼里!”
金晟吃了酒,教堂弟一激,拍桌子就站起来:“他算哪门子二爷,不给他三分颜色瞧瞧哪里使人晓得爷是哪个?”
顺亲王是长辈,情知金晟酒力封顶,坐在主位上圆场:“多大点子事儿值当计较,这佳酿厉害,老七多喝了一盅,快先歇着罢!”
西宁王府外孙、武翼都尉仇士良的幼子仇紫学假意附和:“王爷说的是,荣国府不比旁家,世子爷不要酒后意气,赶明儿是该后悔的。”
金晟一脚踹开身前的桌案,提着拳头就奔后台去了。
宝玉要能服个软还罢了,偏又讲“小长臻连进两场,气力有所不及,很该体谅辛劳教他歇一歇”的话,金晟也不瞎,进来时分明看到他拉住小长臻不放的画面,如何会管许多,扬拳就将宝玉捶了个朝天花。
宝玉是有小厮随侍的,慌忙上前劝解,仇紫学故意道:“世子爷,你可仔细,他们家奴才厉害,淑妃娘娘的内侄儿是您的前车之鉴。”
漫说贾家的奴才,纵是权倾朝野的大学士贾瑚,随便拉个taizu子孙教他戳一指头试试?御史要不参死他都辜负了“风闻无过”的特权!再有金明几个刻意遮挡,下人们连代替主子挨打的资格都被完全剥夺。
宝玉受不住皮肉之苦,吱哇乱叫的嚷着老太太讨饶,金晟愈发瞧他不上,力道随之加重三分,等徒隗赶到时半条命便已交代在了当场。
顺亲王后脚过来一瞧,立时顿足大叹:“老七,你闯大祸了!”
“凶犯”但觉乏累,迷瞪俩眼要睡觉,徒隗求助顺亲王:“王爷,您可得给下官做主啊!”
“我自己都摘不干净,还予你做主!”顺亲王指画,“先把贾家公子抬回去,拿帖子叫两个太医,将老七也送王府,请三哥自己定主意!”
好好的升迁堂会让金晟搅的大乱,金明等人都觉称意,告声罪后陆续退席,徒隗瞪着小长臻直要冒出火来:“将这惹祸的戏子乱棍打死!”
班主赶忙说情:“主子,还求您看雍王府面情,等小的回了王爷,讨不得他的便宜。”
既有雍亲王陪绑,徒隗明显松了一口气:“滚!”
“不省心的孽障!”诚王妃十分抓狂,“王爷呢?赶紧把人找回来。”
早先忠廉王指使手下痛贬贾珍(忠廉王:我是冤枉的!),鲁国公主找上门兴师问罪,好好的大青贤王一日之间名声扫地,间接埋下了六爷党败落的伏笔。论关系,贾瑚与贾珍已经到了四服,同宝玉却是一个祖父的兄弟,荣国府尚未分家,金晟的酒后乱来摆明是与贾家结仇,万一上达天听,皇帝怎么着也得给齐鲁公主一个交代。
守着酩酊大醉的金晟,夫妻婆媳一齐头疼应对举措。
再说荣国府,贾母瞧见孙子的惨状当场翻了个个儿,掐人中灌参汤急救一番,好容易缓过气来,太医又回宝玉的断腿兴许难得尽愈,王氏接着力闭息倒仰,荣庆堂又是一阵忙乱。
张夫人问明原委,气得面如金纸:“宝玉纵有错处,好歹是国公爷的孙子,诚亲王府竟然如此羞辱贾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贾赦亦是震怒:“我这就去写折子!”
正在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