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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何为良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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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年月里,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去弥补她,她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再多的关心,他们之间也已经有了隔阂。
  败给韩信的那一刻,他后悔没有听她的劝阻,后悔逞了一时之能。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她在他的怀中昏迷过去。
  他费尽千辛万苦,耗尽所有内力,带她上了岸——然后只身,对着敌军的千军万马。
  灌婴骑在战马上,得意洋洋:“俘虏龙且还不受降?”
  “我是楚国的龙且将军,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他龙且,一生戎马冲锋陷阵,不负西楚不负君王。
  韩信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睛。
  “弓箭手,放箭!”
  离弦的箭羽从四面八方向他飞来,尽数射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他早在水里就用尽了力气,他从来都不会游水,若非为她,他恐自己都上不了岸。
  鲜血顺着铠甲一直滴落到了地上,一滴,一滴,一滴……
  风声渐起,他连呼吸都觉得钝痛,他感到生命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可他上扬的唇角一直没有改变,他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容颜,似要把她一点一点地刻进心里,生生世世都不忘记。
  时间又仿佛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着他,拼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抱着他一生的挚爱,护她周全。
  他俯下身子,习惯性地想去抚摸她的头发,想像以前那样,替她轻缓梳理,柔绾发丝。
  他想一辈子都陪在她的身边,陪她看从繁花似锦看到满城白雪,陪她吃糖糕喝烧酒,还要陪她一起看着不疑慢慢长大。
  日子若是能这样细水长流,该有多好。 视线渐渐地朦胧,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他发现,他一点也放不下她。
  他动了动唇角,喃喃道:“疼……保重。”
  他只说了三个字,对她,又像是对自己。
  恍惚之间,他想起初到桑海的那一年,春日里,他看到过一朵开得热烈张扬的花,灿烂得叫人一刻也移不开眼。
  后来他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花,他只是途径了她的盛放。
  多年以后,亲身参与过潍水之战的将士们已经老去,他们在谈起那场战争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齐王韩信,也不是太尉灌婴,而是那个年轻的龙且将军。
  他们在谈论他的时候,仍会感慨,仍会唏嘘,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那样风华绝代的少年,带着一生的骄傲与荣光,湮没在滚滚的潍水河畔。

  年岁已高

  很多人都说要陪我,可是他们后来都走了。
  “……好久不见。”
  他递来一碗药。
  不冷不烫,我一饮而尽,味道不好,但我不怕药苦了。
  我也知,良药苦口。
  “龙且在哪里?”我擦了擦嘴角,将药碗放回了他的手里。
  “阿真,你睡了整整十天。”张良轻声道。
  “……十天。”
  “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
  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碗上,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抖落两扇清晖。
  良久他一字一句道:“龙将军,战死不降。”
  我干笑了两声道:“张良,我们都是老熟人,不要说笑了。”
  我想从他脸上找出半点玩笑的踪迹,可是他的眼神却沉寂了下去。
  我强装的镇静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下渐渐剥离。
  战死不降?
  战死不降!
  我的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我晃晃荡荡从榻上爬了起来,然后又摇摇晃晃地向窗边走去。
  外面不是什么好天气,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不大不小。
  有股冷风吹面而来,我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真,你身体没好,莫要再受了风寒,”张良轻声道:“……龙将军也希望你平安地活着。”
  直到此时,我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我们有七年没见了。
  七年里,我吃好喝好,过得比项羽都好。而他……不仅身子瘦了脸色黄了,连头发都干枯了,这不会打结么?
  “三师公,我想回家。”
  “……好,过阵子我带你回家。”
  “过阵子是过多久?”
  “战争很快会结束的。”
  “龙且也这么说。”
  鼻子狠狠地一酸,眼泪霎那间就滚出了眼眶。
  “……可是他没有做到。”
  他曾信誓旦旦,可是最后他食言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终张良妥协,带我去见了龙且。
  我也终于面如死灰。
  龙且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冰棺里,面色红润,头发依旧红得像是燃烧的火焰。我甚至觉得,我从来没有看过龙且这么安静的样子。
  ……是啊。从来都是他看着我,我没有看着他,更别提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韩信用水寒将龙且冰封了起来,张良甚至说,以后你若是想念龙将军了,我可以带你来看他。
  我问道:“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他吗?”
  张良摇头道:“这里太冷,你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
  我又问道:“那小龙会不会冷?”
  张良沉默了很久,道:“阿真,只要你记得他,他就不曾死去。”
  这话,打死也不像是张良说的。
  真的不像。
  ……但是也像。
  他说话永远都是客客气气,很有道理,却又带着疏离。
  “龙将军救了你,我很感谢他。”张良背过身说道,“阿真,我只要你活着。”
  “我一直活着……”
  而且怎么都死不了。
  我比谁活得都久。
  娘亲死了,老爹死了,墨鸦死了,晚歌死了,师父死了……现在龙且也死了,可我还是活着。
  “若是当初我没有放你走,那你便不必置于这种危险之中。”
  “说的好听,还你放我走?是本公子的智慧胜你一筹,才从虎口脱险的。”
  “阿真,你做什么!”张良转过身,看到我一脸的悲愤。
  我哆嗦道:“陪葬啊。”
  “起来!”
  “我不!”
  我拍掉他的手,咬了咬牙道:“合棺吧。”
  “龙将军拼死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给他陪葬?”张良冷冷道。
  “我欠他太多了,怎么也还不了了。”
  “阿真,只要你记得他,他就不曾死去。”张良将我从冰棺里扯了出来,然后合上了棺。
  他一路走一路拖,我最终是被他拖了回去。
  我的哭声也越来越大,哭着还没忘撕下张良的衣服擦鼻涕。
  “咳咳。”有人在门口咳嗽,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只听他叹道;“我刚死了妻子,你又死了丈夫,要不我们凑合一下?”
  一听这话,我立刻火冒三丈,将手里擦鼻涕的布往他脸上甩了过去。
  他轻松地将鼻涕布挡下,似笑非笑道:“子房兄至今也没娶妻,你也可以选择和他凑合一下。”
  “不知陈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张良面无表情地问道。
  “子房兄不要这么冷漠,我可是来替你送儿子的。”
  “……”
  他说的是不疑。
  不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白胖子的的确确是不疑,正睁着哭红了的双眼看着我。
  “人我已经送到了,那就不打扰子房兄一家三口叙旧了。”陈平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良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候不疑,他已经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目标是——张良?
  张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甚至眼睛都没眨。
  我伸手握住了不疑手中的匕首。
  鲜血顺着匕首蜿蜒而已,滴落在地面上。不疑呆住了,他的眼泪也一下子就出来了,只是他不敢大声哭,甚至连动也不敢动。
  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打落他手中的匕首,最后却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
  “娘,你……疼不疼?”不疑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我点头,轻声道:“当然会疼。”
  我伸手另一只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那你……为……为什么要……呜呜……”
  不疑终于哭出声来。
  我抽出匕首,仔细端详着伤口,伤口处还在流血。
  “很疼。”
  我无比认真地对不疑说。
  “娘亲只是被划了一刀,就觉得很疼了。可是不疑,当初有人为了救你的命,忍受了七七四十九刀,你说他是有多疼?”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个温柔的男子为了救不疑的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那么刀……他有多疼呢?
  我拖着不疑的手走到张良的身旁,张良道:“阿真先处理一下伤口……”
  话音未落,我已经撕开了他的袖子。
  “你看,这些都是因你留下的。”我捏着不疑的下颚,强迫他看着张良的手腕,“你说,他疼不疼?”
  “你说啊,张不疑,你说啊!你给我说!”
  “我不叫张不疑,我叫龙不疑。”不疑止住了眼泪,倔强着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张良,“我这一生,都是龙不疑。”
  “啪。”
  这一巴掌,算是打碎了不疑对我所有的信任。
  这些年来,他所有任性无理的要求,我和龙且都全部满足他。
  没人敢打他,甚至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我小的时候,我老爹就没给我好脸色,打骂是常事,更糟的是还有刑罚。
  “你竟然打我,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不疑被我打肿了脸,还流了鼻血,他一看到鼻血就激动起来,然后伸手把整个脸都抹红了。
  “……我早就想打你了。”
  “姬真,我和我爹两条命,都比不上他吗?”不疑一脸悲壮地指着张良。
  我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轻声道:“你爹死于战争,死于所有人对他的期望。他是为了西楚而死,因为他是最优秀的将军,所以不能投降。而这场战争,并不是张良引起的,你太大看他了,他充其量也是替刘邦打工而已。而且……”
  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不疑,出主意道:“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就去杀韩信吧,他是主将,不了,你太弱了,还是交给我吧。”
  “娘,你杀得了韩信吗?”
  “并不能。”韩信不是纸糊的。
  “那你——”不疑欲言又止。
  我摸了摸他的头,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永远都做不到的,但还是非做不可的。”
  “做不到为什么还要做?”不疑不懂。
  “那你为什么就那么狠心,想要一刀捅死他呢?”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偏过头去看着张良。
  他比早晨又沧桑了不少,脸色苍白,形容消瘦。
  我想起了回忆里那个眉眼清秀意气风发的少年。
  再也无法把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阿真,你的手——”
  我的视线又移到了我的手上……呵。
  我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向不疑身上倒去。
  若在以前,我定然舍不得他作肉垫,而今天,我真的是想让他知晓疼痛的滋味。
  张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和不疑,我见状长叹了口气。
  “你总是把他保护的这么好,可是他却是想要你的命呐。”
  眼前一沉,然后弥漫上来的是无边黑暗,我往前走着,走了很久,有一束亮光。
  光的尽头,是一身儒裳的张良。
  未尽的天光里,他的容颜渐渐模糊。
  我动了动唇角,喃喃道:“疼,保重。”

  生亦何欢

  那年她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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