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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碧城已经恢复了平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舅舅,我求求你,把他找回来吧!他一个人可以逃掉的,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新四军抓住……害死了……”
“嗯,”李默群郑重道,“放心,碧城,舅舅一定给你讨个说法!”
“不止是说法,我想……应该为山海报仇!他那么好……”
他静默了片刻,仿佛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自伤心的外甥女,想了又想,才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碧城,你是在黄埔培训过的,你也是一名勇敢的战士。我想,或许由你来为山海复仇,代替他战斗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吧,别回76号了,留在清乡委员会工作,给舅舅帮忙——”
“舅舅!”徐碧城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刚刚流露出一点点不知所措的神色。李默群就已经抛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你在这里,我手底下的人才不敢松懈,你才能越快地获知唐山海的消息。碧城,你放得下山海也好,放不下山海也好……舅舅虽然不愿你耽误了自己,但也绝不会阻拦你寻找山海!你说的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俞璇玑悄无声息地撅倒在软榻上,慢慢闭上双眼,不忍看这场大戏最终残酷收场的局面。
这个局布得真好!清除了唐山海,免去了被牵连的可能,连徐碧城都被绕在她自己的情绪里,顺着亲舅舅安排好的戏路走了下去。李默群的利益毫发未伤,甚至还能捞一笔功劳,赚一笔苦劳。
徐碧城的思维确实被李默群带着走了,她甚至连休息一下都不肯,非要和伪军的小分队一起去搜索唐山海。李默群仔细安排了各路人手,又叮嘱军官们要听从“唐太太”的指令。一群人在会议室忙得不可开交。
副官们拿来了俞璇玑的行李,她简单洗漱更衣后,就想去会议室看了一眼。无论徐碧城此时有多么不理智,她都觉得应该安慰一下这个姑娘。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徐碧城行色匆匆地带队出发了。或许,对于徐碧城来说,只有亲身上阵,才能打消内心的歉疚与伤痛。
“你怎么出来了?当心吹了风,头痛。”李默群没有跟去,他要坐镇大本营,所以只是在大门口站了站就转回来,看到俞璇玑站在门口,笑着说了一句。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敬爱肉票的绑匪,我觉得我自己比出发前还健康呢!”俞璇玑忍不住出言讽刺。
李默群的笑意总是轻飘飘掠过,一瞬间就恢复了严肃的神色:“你啊!小聪明是有一点,可惜了,”他低声感叹,“还是不懂得藏拙。”
“我藏得好极了!不然,刚刚当着徐碧城,我早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现在也不晚,说吧。”
“我想说,碧城啊,你要给唐山海报仇,何必上山下海地去找?那些被抓回来的新四军俘虏,难道不该逐个审一审?问问他们如何找到地点,有多少内应,劫持了我们到底想要勒索多少银钱?还有那天晚上院子内外守夜的人,也应该抓来挨个上刑,看看他们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李委员长不在,竟然就这样疏忽大意……”俞璇玑说得头头是道,抬眼一看李默群平静无波的表情,也泄气了,“反正大概也都没有用了,这些人是不是都说不出话来了?”
李默群并不回答,他背着手进了会议室,回头一停,示意俞璇玑跟上。会议室里挂着一幅展开的地图,俞璇玑上下瞄了几眼,并不能看得清楚明白。
“别抱怨我把你搅进来。你要知道,所有人里,我只给你透过底了。”
“什么……”俞璇玑待要质疑,却忽然想起,出发那天早晨,李默群的确表达过类似“我不会害你”的意思。她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李默群连这种细枝末节也照顾到了。
“我说你有小聪明,是说你看事情清楚明白。新四军的俘虏,若是碧城要审,还真的会出篓子。那几十个人早就被我收编了,这会儿大概已经跑到几里地之外了。说你应该藏拙,是因为你还不够聪明,你不懂得看人,将来要吃大亏的!”李默群似乎心情很好,要给她上一课:“碧城和山海是天作之合。什么叫天作之合?碧城感性,山海理性,他们在生活中可以互相扶持、取长补短。但是山海不在,碧城就会被自己的感情所控制!她不该去黄埔,也不该来上海,她太容易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地做事,根本不能停下来想清楚每件事的关窍在哪里。她需要的不是‘为什么’?而是需要别人安排她去‘做什么’。”
俞璇玑的关注点却转移了:“你收编了那些人,若是只用这一次,岂不是亏了?”
李默群当然知道她在打探什么,却并不讳言:“当然不止这一次,不过他们遭遇新四军还是第一次,看来以后军火也得多拨些。你知道清乡这件事里,新四军带来多大的麻烦吧?我们好容易清理出一块地区,新四军总是想方设法再打回来。一两个地方打拉锯战没关系,要是每个地方都打拉锯战,军力就会被他们一点点吃掉了。所以我收编了这么几支响马,他们已经无路可走,我给他们指条路——仍旧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只是要穿上新四军的军装,学那么几句口号,能在庄稼汉面前以假乱真就行。军火我出,地点我选,他们只要呆过一个地方,我就知道这个地方新四军再也拿不走了。”
就像是拍摄了电影的导演一定要去首映场享受观众的欢呼和掌声,再机密的计策也总需要那么一点点听众的反馈。李默群语气里的停顿,就是留给俞璇玑“思考”的。事实上,她不必思考就能得出结论:“因为老百姓不再信任新四军了。”
忽然之间,她又想通了更多关窍:“就像这一次一样,左右互搏多来几次,都可以算在清乡的成绩里。”清乡运动搞得好不好,怎么评判?除了经济上的成果,更重要的是清理了多少根据地,打退了多少次进攻,击败了多少新四军以及收获了多少战俘……有了这群乌合之众,李默群的清乡运动就会有取之不尽的成果。
“孺子可教!”李默群笑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不能让你都学了去!”
☆、话不投机
徐碧城一无所获,沦陷区的伪军同样一无所获。没有日军主力掠阵,伪军也只敢偶尔骚扰根据地,连新四军部队出现过的地方,都会尽量回避。李默群没有安慰徐碧城,甚至还不断给她分配新的任务,支应得她根本停不下来。身材瘦削的徐碧城越发消瘦,有的时候她从俞璇玑身边走过,几乎只能带起一阵微风——像一个失去了魂魄和肉身的幽灵,能随时从任何缝隙中无声无息地穿过,化为一缕袅袅青烟。
俞璇玑同样也没有办法获得唐山海的消息。如果李默群的人找到唐山海,一定会当即“处理”掉这一条骄傲的生命;如果李默群的人没有找到唐山海,他或许能猜出唐山海投靠新四军根据地这种可能,但是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只要这个人从此断了音讯,就再也没有人能用“熟地黄”来威胁他了。
巡视工作不慌不忙地又拖了半个月,直到秋收结束,他们才慢悠悠踏上回程。俞璇玑担心联系人发现她离开这么久会有所忧虑,但是她没有机会也没有办法通知联系人同志。李默群不仅给徐碧城安排了无休无止的工作,也对俞璇玑经手的账目查得越发仔细。或许是南京那边有了新的指示,李默群暗示俞璇玑可以把帐做得“外紧内松”,俞璇玑决定回上海就挖一个洋行的记账员过来,最好是老资格的,以免款项和业务增加后应付不过来。
李默群到底还是把徐碧城留在了清乡委员会,徐碧城感动得拥抱了舅舅。俞璇玑装模作样地张望站台上的风景,顺便理了理飘扬的头发——这段时间都在乡下,没有时间好好打理,回上海后又要有一番忙碌。
仍旧是宽敞的专列,只是这次没有了徐碧城和唐山海的陪伴。俞璇玑在客厅里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李默群走出去,正要小睡片刻,李默群又背着手踱回来,坐在俞璇玑对面开始看书了。他读的是曾文正公的家书,俞璇玑不好在“上司”面前偷懒,四下看看,也只有她来时看的那本《孙子兵法》还扔在手边,捞起来翻了翻,仍旧觉得无趣。
“读兵书可有感悟?”大概是听她翻书翻得太快,李默群随口问了一句,他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自己面前的书页,却也良久没有下文,似乎留出时间给俞璇玑思考。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俞璇玑只是正好看到这一句,就读了出来。她本来只是应付,却见李默群放下手里的书本,推了推眼镜,靠坐在沙发里,像是很期待她的言论……这大概就是逼上梁山的感觉吧!她沉了一口气,缓了缓:“我觉得孙子反反复复在说一个道理,就是一个人、一支军队乃至一股政治势力、一个国家,都要让自己变得不可战胜,有了把握之后再去各个击破——或者说决战。因此才有了后面这句‘胜可知;而不可为’。我很有同感!我们现在打的是一场必胜的正义之战,但是决战之前要积蓄力量……正……正……正所谓,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她不怕被任何人听到,别人都会觉得她是站在伪政府立场上的。只有为伪政府工作的李默群才知道,她真正的立场和这番话底下的含义。
俞璇玑说得很浅显,李默群听得很认真。他没有生气,干着脸笑了笑:“总结得好!可是你知道吗?大多数人都坚持不到希望降临的那一刻,也许只是前一秒大家就怀着最深的绝望死去了。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即便胜可知,又有什么用呢?”
俞璇玑刚要反驳,李默群又接着说:“我给你讲个历史故事吧……你们写书的人,可能也读到过这段历史,不过未必在意过里面的一些细节。曾文正公其人,一辈子打了无数败仗,有人说他只打过四次胜仗,打下了武昌、九江、安庆、南京。能有这些成绩,足以彪炳史册。
但是,他的这些成绩,并不全靠他自己的能力。打南京的时候就很辛苦,久攻不下,守城的将领也很厉害,专门研究克制他的种种战术。怎么办?他们总要找一条攻城的计策。最终,他们使用了一种旧的技术,是要用一根竹子作为引线,引爆地道里的炸药。地道原本是用来攻城的,可惜被太平军发现有诈,只好废弃了。但是地道的功能仅仅是让士兵进入城内吗?想要进入城内,地道就要通过城墙,而这一次炸药被埋在城墙之下。一经引爆,墙毁城破,攻入南京,指日可待。掌握这种技术的是一个贵州来的挖煤人,那么曾家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呢?原来,当年太平军打下南京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挖煤的人挖掘地道破城的。”
他停了一停,问:“是不是很神奇?”
“挖煤的人看来寻常的工艺,用在攻城上就有奇效。工农阶层的力量还真是不容小觑呢!”俞璇玑虽然不知道李默群为什么好为人师起来,但这不妨碍她把所有的话题都掰向自己的立场。
李默群的心情好得惊人,他不疾不徐地说:“神奇的不是这种技术,神奇的是人……同样一个人,太平军来了便是功臣良策,湘军来了也把他视为破城首功。同样做一件事,为谁去做真的有区别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