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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受伤这件事，阿顾是很不高兴的。但她不是瑶池的主人，并不会插手今天意外的处理。一切意志都以西王母为先。
不过，西王母十分清楚地明白阿顾为何看重楚天。今天倒好，因为一个看似很偶然的失误，可能会提前暴露秘密。这叫西王母如何和阿顾交代。所以，比起阿顾的心烦，西王母的火气要更大一些。
“七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浓重的神威直直地压下来，地上众人只觉似是背了千斤重铁，空气稀薄，连气都喘不上来。
被点名的七羽已经被吓得跪不住，双臂颤抖着，嘴中胡乱应答着。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都怪小仙一时疏忽，才，才叫出了，出了打错……”
“一时疏忽？”西王母眯起了金色兽瞳，“你那三个女儿平日都被锁在后山，又有咒令加持。是什么样的疏忽，叫她们跑去了前头！”
“啊！娘娘！”
七羽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很显然是撑不住西王母直接的神力压迫。
阿顾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挪开了。
她和小西曾经很喜欢这个孩子。比之她六个姐姐，七羽长得最漂亮，性格也最活泼。在她还是个娇蛮俏丽的小孩子的时候，阿顾和西王母会叫昆仑山的百鸟去采集最美的花卉，最闪耀的宝石来装点这个孩子绚丽的羽毛。
因为得到了姑祖与西王母的宠爱，少昊夫妇也十分看重这个小女儿。他们清楚地明白如果按照这样下去，小女儿的地位在整个天界都无人能比。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过多的宠爱的确会招来怨恨与嫉妒。
被偷走了羽衣的意外至今是个糊涂帐。白帝又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儿的可怜遭遇，放弃一个能和玄帝达成更亲密同盟的机会。而且哪怕是出了这件事，西王母和阿顾对七羽的态度仍旧没有变化。在很多人看来，这对七羽来说，其实也并没有损失。所以，嫁给玄帝的人选变了，但最终的结果似乎没有变。
再加上，七羽被接回天庭之后，玄帝正式颁布了那条仙凡不得相恋的天规。又命其孙重黎二神彻底斩断了天界与人间的道路。叫许多好事者知道了，传出了玄帝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美谈”来。
自始至终，受伤害的人也只有七羽一个而已。
她越来越不愿出门，时常听到窸窸窣窣的嘲笑与奚落，看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每天做梦，都只梦到那五年的不堪回首。回想起自己孤立无援时，姐姐们无情飞去的背影。
这些不堪的幻想与记忆，一日又一日地，折磨着这位神女脆弱的心。
阿顾看着她一日又一日的消沉扭曲，也会不由自主的反省：是不是自己和小西给她的宠爱太过，叫这个孩子经不起一点挫折，然后慢慢走入了极端。
如今回想起来，当七羽要求将那个掳走她的凡人推入畜生道受苦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预兆。阿顾可怜七羽的遭遇，所以任由七羽干涉一个凡人的命途，没有加以阻止。
那时的阿顾以为七羽只要报了仇，就会放下心结，然后继续在昆仑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可事实上，阿顾错了。
当她不同意抹除七羽的三个女儿，并主张将她们接回昆仑时，她就已经错了。那时的阿顾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接回对于七羽来说，只不过是旧日屈辱的重现而已。
上古时期，人神相恋是十分普遍的事情。人间许多了不起的人物，身上都流着神人的血脉。所以，对于阿顾来说，那三个孩子并不是什么不能融于世的存在——尽管那个时候，玄帝已经下了仙凡不得往来的天规，阿顾也十分同意这个决定。
或许只是出于一种毫无作用，廉价的怜悯而已。
三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懵懂无知。在胆怯卑微的人类面前，能不能安全地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半人半神的血统在人间能掀起的风波一定会比在天界大。更何况，在阿顾眼里，这样的血统司空见惯，接回瑶池也无妨。
可是……
阿顾挪动了目光，落在了七羽身边。
那里躺着三个孩子的尸体。小小的，静静的，柔弱而无力。
她还记早上看到这三个孩子时候的情景。怯懦而充满好奇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千百年来，七羽严禁她们修行，没有神力的供养，她们的成长是非常非常缓慢的。
和阿顾因为神力流失，化形只能维持在十五六岁少女模样不同，这三个孩子的成长是被禁锢着的。与刚接回瑶池那个时候相比，所有的成长都只是得益于人族的血脉。最大的那个孩子也才不过到阿顾的腰而已。
而现在，这三个孩子因为吞吃了自身承受范围内几倍量的神力，又疯狂打了一架。柔弱的身骨支撑不住这样的变化，在三青鸟送她们回来的半途上，就已经死去了。
消亡的半神女因为闯了大祸，甚至不能入土为安。冰凉的尸首还在面对着上神的质询，不得安宁。
她们在死去的前一刻，有没有喊疼呢？
有没有……
呼唤着从心底濡幕渴望的母亲呢？
“七羽……”阿顾开口了。
她神情冷漠，一如当年。七羽听到这个声音，身形猛地一颤。倏然抬头望去，她觉得自己看到了许多年都不曾再见到的，上神姑祖的真身法相。
“我今天在别有洞天外，见到这三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羽垂下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宫殿都只听到她断断续续，仿佛快要断气一般的声音。西王母大约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不忍又似舍弃一般闭上了眼睛。
良久，七羽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停了下来。她似乎是冷静了。直起身来，骄傲的背脊挺直。当年她从那段不堪忍受的经历中走出来时，也是这样昂着下巴，高傲矜持，与之前的天之骄子没有任何区别。
“是我，”她说。
凝翠的眸子里皆是冰冷。
“是我解开了她们的令咒，并让她们出现在上神的必经之路上。”
“至于目的，呵，”七羽冷笑了一声，有些嘲讽意味地盯着上座左侧的西王母，“想来娘娘应该是非常清楚的。若无娘娘的授意，我也不会这么做。”
“我乃白帝之女，帝子之后，身负天降神血。即便是……”她咬着嘴唇，脸上露出无比愤恨的表情，“即便是留着一半卑贱肮脏的血统，这三个杂种也比那些靠着吸取龙脉清气才能成仙的废物强。”
说到这里，七羽曼妙妩媚的眼神扫过上座二人，娇俏的笑起来。
“这不正是献给上神姑祖滋补神力的……最佳贡品吗？”
说完这段话，七羽的表情变得尤为挑衅。她大概已经决定破罐破摔，将隐藏了数千年的不忿与怨恨悉数倒了干净。那种柔软与让人怜惜的神态在她身上消失。可以说，这样骄横的态度，才是瑶池众神门熟悉的那个七羽。
西王母与阿顾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这段话而有一丝动容。但是跪着的其他人已经恨不得晕过去一了百了。这些话不是他们该听的，一个字都不该。
良久，西王母动了动手，“你们下去吧。”
“是……”
除了七羽和蹲在王母脚边的三青鸟，其他人的神情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们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有序地退了下去。
看着他们无甚表情的脸，七羽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七羽，”阿顾的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你知道这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吧？”
“我当然知道，”七羽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是啊，我们也没有瞒过你什么，”阿顾感叹了一声，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想来，你也知道，就凭刚才你说的那些，我就留不得你了。”
“哈哈，上身姑祖手掌天地众神生杀，这我当然知道。留不得就留不得吧，这种屈辱的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
“不想过？那你想怎么死？”西王母眼睛眯了眯眼睛。
“说起来，我的确有把这三个孩子送给阿顾的打算。现在因为你的疏忽，这计划不能成行。不如就由你代替你的女儿献祭，如何？”
没想到西王母真能说出这番无情的话，七羽脸上一白。强烈的怨恨重新爬上她的面颊。她盯着西王母与阿顾，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她们不是我的女儿！这三个杂种！这三个早该去死的杂种！不、是、我、的、女、儿！”
第39章 章 三十九
再憨厚的面容，沾染了欲念都会变得丑恶。
响在耳边，那个男人急促而贪婪的粗喘声，七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被那个卑贱的人类囚禁在破败的屋子里，被逼着生育子嗣的痛苦。整整五年，五年来的恨与不甘，似兽爪撕扯着她的心。
还有每一天那个男人外出劳作时，围绕在这所茅屋外不怀好意的窥视目光。男人的，女人的。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污糟的打量，将这位在天界高高在上的神女拖入了泥潭。每一晚，每一天，她都生活在噩梦之中。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开膛破肚，掏心挖肺，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那不堪回首的五年，失去了羽衣的七羽饱尝生育之痛。那个男人也十分警惕，任由七羽如何打探与寻找，他都没有透露一丝丝羽衣的下落。而在第三个女儿降生之后，那个男人痴迷的目光中终于染上了不满。
七羽知道，她必须要逃走了。
觊觎神明的代价是可怖的。这三个女儿纵然貌美，但智力却十分低下。和同龄的孩子们比起来，简直可以用迟钝来形容。
村子里嫉妒的女人看到这三个孩子痴笨的模样，不由扬眉吐气起来。聚在男人的家门口，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悉悉索索地说着闲话。说到高兴处，还发出整齐的尖利笑声。
而那些有着小心思的男人们，也会在和那个男人一起外出劳作时，借着由头有意无意地嘲笑着这个男人。然后就能提到被他关在家中不让出门的七羽。仿佛这个样子，就能占到一些平日只能看一看而不能接近的便宜来。
那个男人也感受到了周围人隐隐的恶意，越来越烦躁。七羽坐在如牢房一般的窗子前，看着这个男人站在院子里闷不吭声地砍柴发泄，嘴角冷笑。
三个孩子虽然反应迟钝，但还是能分清什么是好意，什么是不轨。村里的孩子们得了父母的纵容，无休止的欺负叫她们越来越不愿意出门。每天都只在自家院子里玩，只爱待在母亲身边。
纵然这位生育了她们的母亲并不喜爱自己的孩子，但与外面那些扑面而来的恶意。她的无视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与善意。
唯一一次母女之间的和谐共处是一次意外。男人从山中打猎回来，捉到一只羽毛艳丽的鸟雀当做晚间的食材。被拔除的羽毛被三个女孩收集了去，编成了一串漂亮的项链送给了母亲。七羽因此十分难得地对女儿笑了笑，温柔地抚摸了孩子们的面颊。
男人看到妻子终于愿意亲近女儿，倍感欣慰。也因此忽略了漂亮的鸟羽映入妻子眼睛时，闪烁着的危险而诡异的光芒。
从那之后，孩子们总是叫嚷着要去寻找最美的羽毛，送给母亲做礼物。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