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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是多余，默默缩起脖子飞快地吃完了碗里的玉米片，轻手轻脚地收碗离开了餐厅，不打扰这对夫妻的小浪漫。
他将碗放进洗碗池，打开水龙头，细密的水流淌过手心，冰冰凉凉，还有些痒痒的。
事实上，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过艾俪了，自从初次相遇之后她在他面前进了那扇门，彼得就再也没看见她从里面出来，从早到晚，一日三餐，隔壁的房子里都没有半点人影出入。
若不是梅婶有提到隔壁搬进了一个与他同龄的女生，若不是那房子夜里还会亮起灯，若不是偶尔可以听到里面响起乒铃乓啷的碰撞声与轻微的爆炸声，彼得甚至要怀疑那天傍晚所见的少女的笑容只不过是他梦中的幻影。
她怎么做到两天都不出门的？换了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彼得在心里嘀咕，他关了水龙头擦干净手，转身进入玄关的时候又不自觉地往窗户那边瞥了一眼，窗帘一直没有拉上，可以看清对面房屋的客厅陈设——今天也是空荡荡的。她在屋里捣鼓些什么呢？
如果是他……彼得只会因为一个值得研究的难题而在房间里宅着，而这通常只需要花费他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并且远不如拍照与滑板来得有趣。
——咦？
彼得忽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他又回过头去，仔细盯着那扇与隔壁房屋相对的窗户……好像……有什么在动……
地板突然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这个动作可以说是粗暴，盖在上面的地毯直接被震得一跳，拍在沙发上留下一个灰蒙蒙的印记又落了回去，全神贯注的彼得被这一声巨响惊得差点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却看清了那扇地板的门后面咳嗽着挥散眼前烟雾的少女的脸。
“艾莉！”他惊喜地叫出了声。
艾俪愣了一下抬眼看过来，还没开口，又被那片烟雾呛得连连咳嗽，风吹过来彼得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皱起了眉飞快跑过去，趴在窗沿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是什么东西糊了？”从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地下室，烟倒是很快散尽了，彼得还是觉得好奇，“你在那下面做什么？……总不会是下厨吧？”
艾俪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我在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她把弄脏了沙发的地毯从地门上扯开丢到一边，又将那扇门彻底大开，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已经有点气喘吁吁，拍了拍手呼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彼得，“只是不小心失手造成了短路——顺便一提我厨艺还挺不错的。”
“噢……”彼得还在探头探脑地想往地下室里面看，“说不定——我是说……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艾俪动作一顿，她没回答，可脸上的表情明显从方才难掩的开心变成了警惕，彼得心里一慌，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过界了——他们才只见过一面而已，不应该打探更多的隐私——接下来果然就听到了少女骤然冷淡下来的声音。
“我并不认为你可以提供任何帮助。”艾俪朝窗边走过来，大概是想将窗帘拉上隔绝他的视线，彼得试着再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是艾俪一步步接近，她的眼睛是眼角上挑的那种丹凤眼，收敛了笑意的时候不怒也自带一抹锐气，一触及她的目光，彼得就立刻辞穷地只能闭上了嘴。
“而且，”艾俪停在窗户后面，伸手抓住窗帘边，“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彼得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艾俪今天的态度与初次见面时实在有太大的落差，他本来还以为能与她成为好朋友的……女孩子的态度都是这样大起大落的吗？最开始好像还心情不错的样子…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彻底变了脸色……
彼得感到沮丧，垂头丧气地看着艾俪拉上窗帘——
“埃莉诺。”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吓得艾俪手一抖，也顾不上没拉严实的窗帘，她迅速地回过身去，发丝随着动作在空中转了个圈：“…奶奶。”
彼得想起梅婶对那位恩霍兰夫人的描述，也想亲眼看一看她的“奇怪”装束，于是踮起了脚从艾俪头顶的窗帘缝隙看过去。
“你在拉窗帘吗？”多拉·恩霍兰夫人说，她从一个奇怪的地方直接出现在了客厅，进入彼得视野是只有她繁重的长裙摆的一角。
“您怎么回来了？”艾俪的惊讶表现得很明显，这从她拔高了一个度的尾调就能听出来，因为有所隐瞒，她的语气又弱下去，“呃……我觉得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了。”
“你又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被怀疑，他听见老妇人带着叹息的声音，却听不出一点责怪，她的语气清清淡淡，虽然以彼得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夫人的脸，却已经有一个模糊的优雅的轮廓在脑海中勾勒出来了，“等明天开学之后我就不能常来了，你是想住在一个垃圾场里吗？”
“这些才不是垃圾！”艾俪很不服气，“等我把卡伦的系统调整好……房间的清扫这种简单的工作根本用不着我来操心。”
“你已经折腾那个萝卜头两天了，埃莉诺。”恩霍兰夫人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它能给你提供食物吗？如果我不给你送吃的，你这两天就要饿晕在家里了。”
“不是萝卜头…是机器人。”大概是自知理亏，艾俪只哼哼地嘟囔了几句，“而且卡伦也不是机器人，她是人工智能。”
“哇喔！”彼得忍不住出声了，声音不大，却足以把艾俪吓得浑身一颤，她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将他的存在抛之脑后了。
“你怎么还在这？！”艾俪恶声恶气地瞪着他。
“你自己制作了一个人工智能？”彼得一脸兴奋，答非所问。
“这位先生是……？”没人理会恩霍兰夫人的疑问。
“AI的全称？”艾俪忽然问。
彼得被问得一愣，嘴巴却下意识回答了她的问题：“…Artificial Intelligence？”
“19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分别是什么？”艾俪又问。
彼得脱口而出：“能量的转化和守恒学说、细胞学说、进化论。”
艾俪的眼睛明显都亮了起来，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伯努利方程？”
彼得的大脑已然恢复了正常运转：“p＋1/2ρv^2＋ρgh=常量。”
一脸莫名其妙的恩霍兰夫人完全被晾在了一边，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同时开口：“……流体速度加快时，物体与流体接触的界面上的压力会减小，反之压力会增加。”
“哇喔。”艾俪缓慢地感叹了一声，笑嘻嘻的，“你想见一见我家卡伦吗，彼得？”
彼得喜形于色，连连点头刚想转身，又犹疑着看了少女一眼，想到方才艾俪突然转变的态度，他还是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弱弱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吗？”
艾俪扬了扬眉毛：“欢迎！”说着她往后退开一步，张开双手耸了耸肩膀，那个架势似乎是在邀请他直接从窗户爬进来。
彼得笑出声来，他当然不会顶着恩霍兰夫人探照灯一般的目光注视下真的翻窗户爬到隔壁家——艾俪从窗边离开之后他终于看清了这位夫人的样貌，她的脸庞就如她的声音一样冷淡又不失严厉，紧皱起眉瞪视别人的时候，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他绕进客厅又从正门出去，简单应了一声梅婶的问候，转而敲响了邻居的门。
敲了两下，门自动打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充斥了整个房间的温和女声：“欢迎来到恩霍兰家。”
“哇喔…！”彼得再次感叹，艾俪从玄关探出头来，招手唤他进去，笑容灿烂得让人觉得仿佛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
谈起自己的得意之作，艾俪毫不吝啬语言与彼得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目前的卡伦已经能帮助主人处理各种事务，就像艾俪说的，只要再稍微升级一下卡伦的系统，整座房子里的所有电器都将在她的掌控之下。
“简直就像是贾维斯！”彼得说。
“贾维斯？”艾俪一愣，随即连忙摇头，“不不不…那可是全世界最智能的超级程序，卡伦还差的远呢……”她垂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机，唇边漾起一抹温柔，“那是我和卡伦的最终目标。”
他们聊天的途中恩霍兰夫人一直坐在沙发上，悠然地喝茶看报，这时才抬起头来瞥了两人一眼：“不…年轻人喜欢的东西真是稀奇古怪。”
彼得隐约感觉她想说的并不是“年轻人”这个词，也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身旁的艾俪一脸骄傲的回应：“这可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是我们好几百年积累下来的，科学！”她连头都没回，又继续跟彼得说话，“其实我是想做一个机械臂——这样卡伦也能控制一些非电器——但我不太擅长这方面…差点爆炸。”
“噢！”彼得瞬间提起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当然，我说出来就是想让你看。”艾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不久前那个凛然地说着“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家伙不是她自己。
彼得忍了笑意，跟着艾俪进到那个差点发生爆炸的地下室，简直要惊呆了。
“这……”他环视了一周，惊讶得眼球都要跳出眼眶了，“这真是太酷了……”他失神地喃喃，整个皇后区最好的学校也不一定配有这样的实验室。
艾俪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过一旦投入研究，彼得就顾不上在意周围的环境了，两个人头碰头地苦干了好一阵子，排除了短路的障碍之后，彼得又提出自己的建议对某些零件进行了重新组装。
机械臂终于成功运作了起来，艾俪开心地直转圈，手机里传来卡伦适时的赞叹：“你们真棒。”
艾俪停下转圈，她直直望着彼得的眼睛，语气是十二分的真诚：“你真棒。”
她夸得那么认真，似乎有细碎的光点落进了她的眼睛，彼得甚至不敢与她对视，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头顶上确实有光芒洒了进来，是恩霍兰夫人拉开了地门。
“我要走了，埃莉诺。”她站在上面，附身看着地下室里黑乎乎的两个人影，“如果发生了变故记得及时联络我。”
“我知道。”艾俪仰着脑袋，扯着嗓子喊得有些艰难，“我觉得您也应该配一个手机，这样我们之间联系起来才比较方便。”
“不需要。”恩霍兰夫人幽幽地丢下这一句，人像是走远了。
艾俪无奈地扁了下嘴，很快又兴冲冲地戳了戳彼得的手臂，“你知道吗，她所就职的学校竟然严禁携带一切电子设备！”
“是吗……”彼得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强装淡定地应和她的话题发问，“那他们怎么通信呢？”
“用猫头鹰！”艾俪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与时俱进！每次我有事想找姐姐，还得翻过大半个城市去他们的邮局……”
头顶响起巨大的一声咳嗽。
“她还没走……”艾俪心虚地立刻闭了嘴。
若是换做平时的彼得，他是一定会感到好奇并追问的，然而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艾俪那一连串的话就像是击中了一团棉花，没激起他任何的疑心。
“艾莉……”他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女孩扭头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彼得听见自己咽了咽口水，终于提起了今天看到她起就最想说的那个话题，“明天就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