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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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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席上,再也没睁开过眼。


第230章 春月
  乔天涯仰身陷在藤椅里; 唇间咬着根红线; 手指灵巧地编动。丑时的月光很薄,从他的鼻梁一侧滑过去; 让他垂着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寂寞。
  琴搁在桌面上; 盖着绸子; 已经数日不曾碰过了。
  姚温玉醒时没有作声,他侧头看着乔天涯。
  乔天涯就像是骤雨后停滞在空谷里的寂寥月; 清澄遥远。那肆意的风成为昨夜旧梦; 在他身上留下了残影。姚温玉还留着那日的重彩,却早已明白自己走不到他身边。
  这是场无疾而终的春三月。
  乔天涯摘掉红线; 把尾梢收得漂亮。他探臂过来摸到了姚温玉的手; 把那编好的红线戴到姚温玉的腕间。
  元琢隐在垂帷里; 透过缝隙窥探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无声地笑起来,可是怔怔地,枕畔就潮湿了。
  乔天涯没有掀开垂帷,他们间仅仅靠着手指传递温度; 仿佛这就是最有余的亲昵; 再靠近一点就会消失。
  姚温玉始终没有开口; 像是没醒过。
  * * *
  翌日沈泽川来时,姚温玉已经起身了,他对沈泽川微微倾身,算是行礼。
  “昨日病起遽然,耽搁了公务,”姚温玉垂指捡着杂乱无章的棋子; “今日趁着精神尚可,该与府君说完。”
  沈泽川落座,道:“你的病才有起色,休息半个月再谈也不打紧。”
  “病中闲着也是闲着。”姚温玉沉思少顷,说,“柳州港口实为要务,府君有了这里,就好比在厥西有了可以说话的地方。”
  姚温玉和孔岭等人想的事情不同,他看得更远,在如今这水火不容的局势里,比起杀尽大周朝臣,他更愿意替沈泽川收纳贤能。
  “府君以为自己缺的是将领,在我看来恰恰相反,”姚温玉把棋子放好,“日后东边三境最不缺的就是悍将,不论是邬子余还是澹台虎,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待到战事平息,有他们驻守边陲,府君东境无忧。府君日后缺的都是能臣干将,成峰虽好,却不肯离开中博;周桂虽忠,却不能担当大任。厥西十三城历经数年,仍然没有落到世家手中,正是因为此地有能臣江青山。”
  “薛延清能在朝中掀起波澜,储君只是契机,真正原因在于支持他的实干派。这些人品阶不高,却是决定改革能否推行的关键。他们在厥西为民谋利,想要振作李氏江山,重现永宜中兴。他们是远比都官更有气魄的读书人,也是大周最后的良臣。”
  九重天不好上,改朝换代意味着无数读书人要梦断前尘。朝局坏到这个地步,海良宜、薛修卓都没有动过换掉李氏的念头,因为这是堪比弑父的罪行。君臣父子构成伦理纲常,数百年来李氏就是天子,这不仅代表着口中要高喊着皇上万岁,还代表着数代人都在追随一个正统。
  沈泽川如果再踏进阒都,“府君”要击败的就是巍峨屹立的正统天子,他要得到上苍赋予的弑君权才能摘掉“乱臣贼子”的帽子,然而这还远远不够,他必须用适合的方式让李氏遗臣心甘情愿地供他驱使,否则即便打下了万里江山也做不到齐惠连曾经说的天下兴盛。
  “薛延清肃清八城田税,本是好事,但他做得太急了。阒都现在的税赋重头都在八城田税上,他雷厉风行地革掉了丹城潘氏,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继续逼查其余七城,以最快的速度重丈田地;二是缓下速度,给其余七城补交田税的机会。前者要还田于民,可是八城的百姓早已背井离乡远赴中博,他再重录户籍就要耽误今年的耕耘,这样秋后大周三地吃饭问题都要交给厥西和河州来解决。后者田税空亏摊到了八城身上,八城自然要继续摊到百姓身上,苛政猛如虎,如此一来又与先前没有区别。”
  “等到厥西疲于征调,十三城的百姓也该吃不饱了。府君若是以柳州港口为契机,建立东西水路,衔接南北马道,河州和中博就能缓解厥西的负担。”
  姚温玉说到这里,太阳已经晒到了檐下。他捏着棋子缓了缓,说:“府君杀颜何如,想必是早有打算。”
  “河州紧挨着启东,”沈泽川跟着姚温玉下棋子,“此地不纳入囊中,我夜不能眠。”
  颜何如想的都是生意,可沈泽川想的却不仅仅是生意。戚竹音在丹城案里跟薛修卓联手,储君是要给她爵位的,那她日后就是大周的侯爵。启东五郡守备军就顶在中博的南方,沈泽川必须掐住启东往西的辎重要线,河州是其中的必经之路。
  沈泽川话说得直白,戚竹音要是力保李氏,那中博灯州就是沈泽川的要害,他得拿住对启东更加重要河州,才能跟戚竹音时刻坐在一张桌子前。
  “戚时雨年事已高,戚竹音远比别人更适合做统帅。”沈泽川接着说,“陆广白留在离北,就是不想再做大周将。启东留下边郡这个豁口,戚竹音得自己补。阒都想要她成为护驾的兵,可她也得跑得过去。”
  戚竹音或许真的跑得过去,所以沈泽川连路都堵死了。
  “大帅近年都是为钱所困,这次肯出兵青鼠部,也是在审视局势。”姚温玉轻轻咳起来。
  沈泽川便不再提公务,只说:“乔天涯如今要统辖锦衣骑,白昼待在校场,难免疏忽。我给师父写了信,请他老人家来端州照顾你。”
  姚温玉没拒绝,他用帕子拭了口,道:“离得那样远,辛苦师父专程跑一趟。”
  沈泽川看元琢腕间挂着个红绳,随着抬手的动作隐到了袖中。他没有问,看虎奴醒了,正蹭着门往这边走。
  “阒都是故地,”沈泽川说,“我从前听奚鸿轩说,你每年春三月都会归都,明年……或是几年后,可以好好看场春景了。”
  姚温玉知道沈泽川这是在宽慰自己,略微露了个笑,没答这句,而是说:“丹城案既然要结了,潘蔺流放到了哪里去?”
  沈泽川垂着折扇挡住虎奴,说:“孔湫要流放他到槐州去,但他在阒都驿站里绝食自尽了。”
  姚温玉静坐半晌。
  潘蔺年少得意,仕途顺畅,当初在封侯宴上跟薛修易的一番话一语成谶,竟然落得个饿死的下场。他为家世所累,如今终于自由了。
  阒都是故地。
  姚温玉转眸看着庭院。
  却没什么景再值得他回去看了。


第231章 伪装
  潘蔺死时; 李剑霆刚转危为安;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来不及喜极而泣,就被拿进了狱里。储君是中毒; 酒醋面局当即查封; 办差太监全部下狱。福满凭着天琛帝时期的资历; 来主理这案子,对他们严刑拷打。
  “祖宗!”小内宦受不了毒打; 伏在凳子上哭喊着; “祖宗绕命!”
  福满身穿蟒纹曳撤,头戴烟墩帽; 负手端详着墙壁上的字画。
  持杖的太监都是原东厂留下来的; 精于此道; 把内宦打得几欲昏厥。
  “祖宗饶命……”这小内宦泣不成声。
  福满回过头,说:“储君是在你们伺候的时候出的事哪,想要活命,就得给咱家交代清楚。”
  这些伺候的内宦都是天琛帝以后进宫的; 到现在连储君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 根本交代不出东西。
  福满耐着性子; 道:“当日府君吃的、穿的都可以想一想,酒醋面局的人那么杂,指不定就混进几个心怀鬼胎的东西,你们平素跟他们来往密切,怎么这会儿就想不出来了呢?”
  内宦听出点意思,可他不敢妄自猜测; 半吞半吐地还是说不出来。
  福满恨铁不成钢似的甩了袖子,让持杖的老太监继续打。内宦被打得口中渗血,抠着凳子,呜呜咽咽地哭道:“别打、打了!祖宗、祖宗!我说!”
  福满没理会。
  内宦吞咽着血沫,说:“那酒醋面局……还有那司苑局……都有些不认得的新面孔……”
  福满这才侧过身,轻声哄道:“你都来往?”
  内宦使劲摇头,没敢应这句话。他抬眸,试探着福满的脸色,小声哭着:“我不认得。”
  “你不认得,怎么知道他们是哪个局的?”福满有心引导,“总得有个人告诉了你,你才知道。”
  内宦说:“殿里看、看门的……”
  “啧,”福满弯下腰,“看门的能挨着储君吗?平时是谁伺候的储君,谁就最了解哪。”
  内宦不敢大喘气,顺着说:“平时都是风泉伺候……”
  福满朝他轻轻拍了下手,道:“这不就结了。”
  * * *
  这案子落到福满手里,是定然查不出真凶的。他受韩丞的指使,在李剑霆殿内塞了人。毒跟酒醋面局没关系,问题出在当日李剑霆用膳的筷子上。储君倒下去的时候殿内乱作一团,福满早让人偷梁换柱,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福满出了堂,还没有走出院子,就看见几个抬轿的男人站在外边的槐树底下候着他。刑部督办的官员刚走,福满心里警惕,撩起袍子,笑嘻嘻地跨出去:“这是哪位贵人找我?知会一声就是了,何必特地来请呢!可巧了,我这会儿还要办案子,脱不开身啊……”
  那帘子打开,韩丞冷笑几声:“几日不见,狗东西就跟你爷爷拿起了乔,怎么?我还请不动你了!”
  又是这狗日的!
  福满乖顺地弯下腰,道:“奴婢当是内阁那帮老东西,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查案,心里正烦着呢,没承想是您哪。瞧您说的,奴婢见了你,就是什么,欸,乳燕投林!”
  他装傻充愣,知道韩丞就吃这套。
  韩丞果然面色稍霁,没跟他再纠缠这事,摔了帘子,道:“跟着来。”
  福满走一路骂一路,都憋在心里。待到了地方,看是韩丞的私宅,就知道铁定是要问他储君案的事情。他进了门,还没来得及奉承,就见里边明晃晃的全是刀子,当即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扑通”一声跪下去。
  “瞧你这胆子,”韩丞提壶倒茶,没让福满起来,说,“还想学潘如贵?你也配!”
  “不配,那肯定不配!”福满撑着地,勉强赔笑,“奴婢就是个贱人,哪能跟老祖宗比?不敢有那份心。”
  韩丞把茶壶搁回去,说:“我让你药死李剑霆,你下的是什么毒?”
  福满背上渗着冷汗,不能犹豫,他按照心里想过千百遍的那样,说:“奴婢按照指挥使的意思,下的是‘疾追’。”
  “那就怪了,”韩丞嘲讽道,“这药能毒死几个壮汉,却毒不死一个女人?”
  福满觉得后颈凉嗖嗖的,那是真刀子,已经抵到他跟前了。他面上的肌肉抽动,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变脸哭道:“您这话是诛奴婢的心哪!奴婢哪敢跟个外人谋害自个儿的爹?再说那薛延清跟孔湫几个都瞧不上阉人,把奴婢当牲口使唤。奴婢真下的是‘疾追’,那筷子还留着,不敢马虎。”
  福满哭到一半,拭着泪。
  “奴婢也纳闷,真是绝了,那可是‘疾追’,储君竟然吐了几回就好了,这可不是见了鬼!”
  韩丞面色铁青,李剑霆的死活关乎局势走向,他连八大营都拿出来了,赌的就是储君必死,岂料李剑霆没事。丹城案现在没结定的意思就是要继续追查,没有潘氏,下一个就该轮到赫连侯费氏,七城人人自危。
  “下毒一事,你可跟旁人提过?”
  福满连忙说:“奴婢哪敢!”
  “你最好不敢!”韩丞猛地掷掉手中的茶杯,“这事情就是你办砸的,现在也得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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