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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她是我娘?”江顾白不由握拳,低声询问。
江楚生一愣,忍不住放声大笑。那声音微显放纵,并不像当初暗牢中的嘶哑。
江顾白听他大笑就觉得恼了,他这会儿心神不定,言语都无法和从前一般严谨,偏生江楚生还要这样,叫人生气。
“你怎么会以为那人是你娘?”
江楚生咬牙道:“若她不是我娘,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江楚生止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武当的秘事,云道子的爱女为何失踪,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
“我看你也是真的不知。”江楚生笑了一笑,却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不过,他虽不准备说下去,一双黑眸深锐的眸却盯在江顾白的脸上。
江顾白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发问,然而,像他那样的人,顺他的心意岂非叫自己生气?
往日里江顾白也许根本不会这样和江楚生计较,然而事关身世,他竟也赌起气来,少见地,想与江楚生梗下去。
江楚生看他这副模样,往日沉静皆变作赌气倔强,黑亮亮的目中执着而又执拗,瞧来像个坚强的小兽……很漂亮的小兽。
他笑了,他忽然笑了,笑中,却又有别意,与先前的笑很是不同。江顾白看他目光闪烁,好似盯上一个看中的猎物一样,背后寒毛竖起,一阵战栗。
“你……”皱起眉头,江顾白竟想开口叫他不要再用这种眼光看他。
江楚生收敛了些那带了侵略的眼神,道:“你若不想听,我便不说了……”
江顾白捏了捏拳头,竟似冷静了下来,他实在不该因为江楚生三言两语就这么激动,而且,江楚生不说,原本是他吃亏。
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你说吧,我想听……”
江楚生有些讶异地挑眉,似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平静下来,沉吟半晌,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说。”
江顾白目光猛然锐利,几乎像要跳起来打他。
江楚生哈哈一笑,好似看他变脸才是乐趣,“说笑而已,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的,至于报酬……”他意味不明地笑,“说不准以后一起讨了,更好。”
江顾白急于听他后话,却不在意这句。目光稍显急切,抿唇看他。
“……云道子的爱女,是因为救你才失踪的,说是失踪,早已死了……”江楚生目光诡异,瞧得令人心中发毛,顿了顿,续道,“你……该算是武当恩人之后。”
“我爹?”
江楚生道:“你娘。”
一个渔夫,如何能够救武当?
“我娘是谁?我的意思是,她的名讳是什么?”
江楚生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给我半分好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得那么清楚?”
“若我娘有恩于武当,她也会是武林中人,既然是武林中人,怎么会和一个渔夫……”
“这个么,爱情,本来就是种奇怪的东西,是么?”江楚生古怪一笑。
江顾白哪里会信?只觉得江楚生故意不说,又有算计,“你想要好处,什么好处?”
江楚生的眼上下打量了他,道:“你是不会给我续上经脉的,是也不是?”
“当然是!”
治好江楚生,等于放虎归山。
“你也不愿意把我胸口的铁链除去,是也不是?”
“是!”江顾白皱起眉。
“那你会自荐枕席,上我的床么?”
江顾白忽然站起身,目光与脸一同沉下。
江楚生笑道:“我想也不会,既然如此,顾白,我便告诉你好了,你母亲,唤作阮清……”
阮清……
江顾白无意识地重复这两个字。
“二十年前,阮清在江湖上,是个名人。”江楚生不紧不慢地道,“我想,你现在差人去打听,还是能够打听得出来的。”
他好像很希望他去打听。
江顾白看他良久,似乎想看看他有什么诡计,江楚生面色如常,甚而比往日还闲适几分,很是自在。江顾白明知道他在打坏主意,然而他若想知道阮清的事情,少不得得按江楚生的步子走……
当初他若是没有心软,听江元白的话将他毙命掌下,江楚生要保命,定也会以此事要挟……
“我若是调查阮清,除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很可能还会知道些别的事?”
江楚生诧异地看他,“你自然会知道些别的事情,哪有人搜集情报不搜集得全一点的?”
“想必调查出来的那些东西,你也早就知道。”
江楚生微微垂首,但笑不语。
江顾白看他如此便知自己所猜不错,握了握拳,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故弄玄虚?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也就是了。莫非你还设了什么陷阱,想叫我踏进去不成?”他自己去查自然能查到什么,但是,江楚生也有可能弄些别的情报,叫他错想。而且,此事有极大弊端,容易打草惊蛇……他不是江楚生亲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现在江楚生失踪,他挑这个节骨眼上调查当年之事,怎么想怎么都不妥。
江楚生微微摇头,叹息道:“你这样也太没耐心。”
江顾白抿了嘴唇。
“而且不自己去查,全听我说,你不怕我骗你么?”江楚生笑了,目中似有调侃。
“你现下先告诉我,往后我自己再去找人查证,这么做,既节省了时间,也不必怕你骗我。”
江楚生摇头,道:“这事对你有利,对我却没有,”
“你现下困在这密室中,还需要什么利益?”
江楚生抬头,目光幽暗,扯唇一笑,竟是肆意,“我年近三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里又没有好酒,又没有软玉温香,我心中不舒坦,自然不愿旁的人舒坦……”
江顾白道:“等你四肢好了,我会给你拿酒来。”
“那床伴呢?”
江顾白皱了眉,“你都这样了,还要床伴?”
“没有床伴,来个暖床的人也好,这里夜里孤寂,身边没个人睡着,总觉得阴冷,你说是要陪我,每日里却从不留宿……”
“且不说这屋子晚上不冷,便是冷了,这被子不算薄,你的内力也还在,也许无法大周天让全身更暖,但是抵御些寒冷,也是够了。”
“我冷的不是身体,是心。”江楚生低低一叹,“人的年纪大了,对许多事情的想法都不免改变,你若找个人陪我睡——只是单纯睡觉而已,我心中一舒坦,便也什么都告诉了你。”
江顾白淡淡道:“不好。”拒绝得十分肯定。
江楚生分明在邀请他同塌而眠,古怪的是他已知道他不是断袖却仍撩拨,很有几分不对劲。
江楚生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既不肯,便不要想让我亲口告诉你,反正江教主神通广大,调查个阮清,莫非为难了你?”
江顾白闻言,心中却是一动,他之所以不愿意去调查,一来不愿多做奇事惹手下人怀疑,二来江楚生定有所图必有陷阱,他实不愿意明知如此还要上当,第三,他心中期待世上有人是他亲眷,心中渴望,行动上不免情怯,要去调查阮清,他心中也是又期待又害怕,很希望江楚生现下便告诉他阮清的事情。
然而,江楚生都已这样了,难道他还要怕现在的江楚生吗?
小心谨慎应该,然而过度小心,却束手束脚,叫人可笑。
心中几转便已想通,江顾白微微一笑,道:“罢了,我便随你的意,去调查她吧。”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踏进陷阱便是。
江楚生闻言也是一笑,面色古怪,不知是开心还是失望。
第六章
却说江顾白当着江楚生的面应了此事,踏出暗室,却在天元居内久久沉思,他要调查阮清,这事却无法假他人之手,纵使要借他人之手,也不可多露破绽,不能贸然行动。现下他做这事最大的问题,便是江楚生。
江楚生留在那暗室中,本身已是隐患,他若不在教内,更是不行。而且江元白当初夺位仓促,并未准备长久占据中元教,中元教元老人物大都立场难辨,哪怕江楚生失了武功也有可能站在江楚生那边。以防万一,他必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好。下头的坛主能怀疑他一次,就能怀疑他第二次。
沉思半晌,却是下了个决定。招来龙周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
两人面上恭敬,均是称是,然而走至自己房内,心内惊惧,一头冷汗,却是不提。
江顾白花了四五天时间将中元教上下事务打点好,招来周管事询问,周管事道:“左右护法各大坛主已知道此事。”
江顾白点了点头,便又招了人来,准备了极大一辆马车与极大的包袱。
“你准备做什么?”江楚生的手脚已愈合得大半,虽然没有完好,但是已能站起提物,只是动作之间,疼痛隐隐,而且久动伤到骨头,更要花时间愈合——江顾白竟选这个时候,把他身上融入墙壁的铁链取出,绕于他身藏于衣内,而后……将他抱出室内,抱到一辆大大的马车上。
江楚生分明看见龙周两位管事与许多侍从垂首恭送,虽未抬头,只怕他这副情状已落入他们眼底。
“我没办法……”将人安置在了马车中,江顾白神情竟很是平静,“我怕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只好把你带在身边。”
江楚生的目光很不好,看起来想要杀了他。
这几天江顾白都没怎么去找他,除了送药擦身时短暂留一会,均是走得又早又快,他以为江顾白准备安排人去查阮清了,却没料到他来这样一手。
江顾白心中一动,以为他方才将他那么抱着……被人看了一路,觉得丢脸,“没关系,我已告知全教上下,你受了伤,武功受损经脉断碎,他们知道你腿脚不便,不会取笑。”
江楚生瞳孔微缩,道:“你告知了全教上下?”
江顾白点了点头,移开眼:“我不但告知了全教上下,我还要带你去找神医,笑医虽已隐居,但他有个徒儿医术高明,找他也是可以,我听说他四处游历,最近已到荆州一带,正好,武当山也在荆州一带……”
江楚生闻言,半晌没说话,眯着眼睛盯了江顾白,忽然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江教主好手段,好谋划!”
江顾白忍不住露了笑容,竟是生辉,垂下眼睫,道:“多谢夸赞。”
江楚生不由哼了一声。
他的事之所以难办,无非因为江顾白的教主之位来历模糊,而他这个前教主又消失不见,很有可能被江顾白囚禁了。江顾白虽不是对他下毒手的人,但若他不放了江楚生,还关了他,传了出去,教内自起风波。
江顾白此番作为,将暗事放到明处上来讲,情理道义,无不符合,何况有了这个名头,他不但能放心出来,还不用担心手下人造反。他亲自调查,便也不容易将事情泄露,而且打着为他找药的旗号,更是“重情重义”。
但是,此法虽好,其中险处也叫人觳觫,江顾白本可算谨慎之人,敢如此做,却是胆色非凡。
“当初,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聪明的人?”江楚生的目光已变得有些放肆,他先前传信出去,告知各大坛主自己的消息,江顾白这么一做,倒让他之前所做均化成无用功,纵然有几分用,却也用处不大。
江顾白淡淡道:“你日理万机,雄才伟略,目光都盯在中原众派,想必周围的人,能得你青眼难之又难……”
“可你现下便得了我的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