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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羽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呈给燕侯:“此事干系重大,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燕侯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姜羽:“这是晋侯殿下托臣呈给殿下的信,殿下看了便知道了。”
燕侯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把信封递给姜羽拿着:“起来吧,别跪着了。”
燕侯边走边看,姜羽则慢慢跟在他身后。
燕侯时年四十余岁,正值壮年,即位多年,身经百战,通体自带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气势自然不是姬孟明那等少年能比的。只是他左腿有一点跛,这是早些年燕齐之战时受的伤,但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一般人也不敢盯着国君的腿看。
“孟明顿首百拜燕贤侯殿下,贵我两国,世代交好……”
燕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看完后,缓缓将信纸折起来,转头问姜羽:“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姜羽道:“燕侯殿下说,他受制于赵狄多年,想借殿下之力,除去赵狄,待重掌大权后,许我燕国三座城池。”
燕侯望着平如镜的湖面,柳枝依依垂到湖上。
“你怎么看?”
姜羽说:“据臣此行在曲沃所见所闻,燕国门阀林立,犹以赵、石两家为甚,他们君臣之间矛盾由来已久。赵狄身为人臣,却没有尽到为臣的本分,臣以为,这等人,该杀。”
燕侯说:“可晋侯暴虐之名,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助他杀了赵狄,不免落了助纣为虐的口舌。”
姜羽道:“国君有过,臣子理应进谏,不能规劝,只图一己私欲结党营私,是为不忠,杀之是顺应天理。”
燕侯把信纸递给姜羽,手指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你说得对,但这可不是个好差使,赵狄在晋国根深蒂固,一着不慎,恐怕要被他反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急不得,急不得。”
第35章
“殿下说得是。”姜羽道。
自从回到蓟城,太子和舅舅都像姜羽提到,燕侯想趁齐国人心不稳发兵齐国,他本以为燕侯也会对他提起这件事,没想到燕侯根本没提,反而像荀书一样,操心起他的婚事来。
“姜羽啊,你今年便满二十五了吧?”
“臣是六月初六的生辰。”姜羽说。
“太子比你小两岁,长子已经开蒙了,次子也会走路了,”燕侯转头看着姜羽,“你这次去曲沃也看到了,晋侯才十几岁,也早立了王后,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姜羽这几年被催婚都习惯了,难道是把前世没催的那部分都补起来?
“臣……”
“别再用宁家那闺女来做借口。”燕侯摆手,“宁家那闺女虽然好,你们再情深,此生到底是缘分不够。男大当婚,你早晚是要成家的,你姜氏一族,如今只得你这一个嫡系子孙,总得留下一男半女的,你说是不是?”
“殿下说得是……”
“说得是,就是不听,”燕侯瞪了姜羽一眼,“寡人这两年跟你说得还少么?”
姜羽苦笑:“可缘分也急不来啊。”
燕侯:“寡人也不是要你立刻就找个女子成家,但你得放在心上,知道吗?你要是自己遇不到合适的,寡人帮你挑个中意的,家世不要紧,你为燕国操劳,家里总得有个女主人打理内务。”
姜羽连忙婉拒:“殿下国务繁忙,这等小事,有臣的舅舅就可以了。”
燕侯也只是这么一说,见姜羽拒绝,也就笑了两声,嘱咐了两句,不再多说了。
可姜羽却不由得想起了戚然明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也不知他现在伤好了没有。姜羽前世就是个弯的,对男人的兴趣远大于女人,但像戚然明这样,三番两次跑到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独一个。
戚然明自曲沃离开后,便径直望临淄方向去了。
齐国乃周王朝最大的诸侯国之一,北接燕国,西临晋国,西南与宋国、卫国接壤,南部毗邻日渐壮大的楚国。
戚然明孤身一人,行进速度自然比姜羽一整个车队要快,白天独自赶路,夜里随意找棵树,就能在树下将就一晚。如此不足一月,便穿过齐国边境,来到了国都临淄。
临淄是齐国国都,地处渤海沿岸,是仅次于洛邑、曲沃最大的都城,人口众多,宫殿庙宇林立,街道宽敞。齐国因东临渤海,许多国人以捕鱼为生,因此崇拜鱼文化,图腾也是鱼纹。
这也是戚然明头一次来临淄,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由于国君才薨逝不久,临淄街头稍显冷清,勾栏瓦舍都暂停营业,世家大族严令子孙不得私下寻欢作乐,违者重处。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然而在路过一家酒楼时,戚然明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嬉闹之声。
路过的行人听到,都面露不虞,却没人敢说什么。
戚然明觉得蹊跷,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大门顶部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迎缘楼”。
立刻有个好心人拉住戚然明,低声道:“这位小哥不是临淄人吧?”
戚然明没回答,那人便当做他不是,自顾自地解释下去:“这楼里的可不是一般人,小哥便是要吃酒,也换一家,这家被包了。”
戚然明不解道:“国君新丧,民间不许奏乐饮酒,怎么这家却……”
“嘘!”那人竖起食指到唇边,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拉着戚然明匆匆走开,压低声音说,“这话可说不得。”
“二公子是这么吩咐的,可这家人却不受禁令束缚,你可知这家人姓什么?”
戚然明:“姓什么?”
“姓杜。”
戚然明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并没想起杜氏是什么大家族。
那人一看戚然明表情,就知道他不知道,解释道:“你总知道咱们王后吧?王后膝下有一位四公子,四公子的奶娘就姓杜,王后带她极为亲厚,连带着他们杜氏一家都鸡犬升天。”
戚然明:“不就是个下人?”
“可她是王后的下人。小哥,你是齐国人么,咱们齐国人谁不知道,得罪谁,别得罪王后,那话怎么说来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后要问话。”
“下次再见着这家人,绕道走,知道么?”
“知道了,多谢大哥。”
别了这个好心人,戚然明陷入沉思。他来齐国,就是来找王后的,刚好碰到这家人,说不定他们能让自己见到王后?
杜家,奶妈……一个奶妈就敢如此张扬,看来这位王后,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也难怪敢派人追杀太子了。
可怜齐侯一代枭雄,当年南灭祁国,北伐燕国,大大扩张了齐国的领土,四海之内谁人不怕?周边诸如宋、卫这等小国,闻风丧胆,忙不迭地向齐国献贡示好,生怕齐侯一个激动把自己灭了。如今这一世英名,却在晚年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脑子里闪过这些东西,戚然明掉头走回到迎缘楼门口,抬步便往里走。
“哎哎,干什么的?”店里一个小二眼尖,看到有人要进去,连忙跑出来拦着。小二眼珠子一转,见戚然明一身衣裳料子还算好,却已十分破旧,加上他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气场,看着不像一般人,许是落魄的贵人,语气放缓了些,说,“迎缘楼今儿被包了,客官要住店,上前边儿去,前边儿有一溜的酒楼。”
楼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传来女子的娇笑和惊呼。
戚然明面不改色,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只是能不能麻烦小哥通报一下,我要见见楼上那位公子。”
小二狐疑地打量了戚然明两眼,猜测眼前的人是不是落魄前跟楼上的贵人是旧相识,客气地笑了声,说:“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戚然明颔首道:“有劳了。”
今儿个是杜卓新纳的一个小妾的生辰,杜卓才把人娶进门,正是新鲜的时候,竭力想哄人开心,便不顾禁令,擅自在迎缘楼摆了几桌,给小妾过生日。
正喝得开心,突然有小二敲了门,杜卓不耐烦地回头问:“什么人,打扰本少爷喝酒?”
店小二一脸讨好的笑意,擦擦额头的冷汗说:“杜公子,楼下有位公子是您的熟人,说想见您。”
杜卓不记得自己还请了别人,眉头一皱,问:“那人长什么模样?”
店小二道:“瘦瘦高高,就是脸色不大好,像是得了重病。”
杜卓迎来送往的都是些公子哥儿,只是那些朝廷大臣的儿子们看不上他,他就只好跟些低级官员的儿子们混在一处,那些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并没有长得像戚然明这样的一号人。
“爷……”恰巧小妾又柔声在他耳边说,“别管那些人了,咱们喝酒。”
杜卓读书打仗不行,斗蛐蛐儿整个临淄没人比得过,但比起斗蛐蛐儿,美人才是他第一大爱好。
闻言脑子一热,全身心都给了怀里的人,不耐地摆手:“滚滚滚,本少爷不认识那等人,什么病痨鬼,本少爷是什么人想见都能见的么?叫他也滚。”
第36章
店小二脸色僵了僵:“是,是小的弄错了。”赔着笑出去了。
到了楼下,被杜卓臭骂一顿的店小二对戚然明已然没有了先前那么客气,但语气还算好:“客官,杜少说他不认识你,正忙着,没空见你,你请离开吧。”
戚然明微微蹙起眉头,倒不是想找麻烦,只是有些苦恼该怎么才能见到王后。
店小二见戚然明皱眉,以为他是落魄到无处可去,可他自己不过是个店小二,无能为力,劝道:“杜少忙着给他新纳的小妾过生辰,客官若实在想见,不如改日趁杜少没事的时候再来,他经常来咱们这儿的。”
戚然明略一点头,说了句多谢,便离开了。
既然不能找杜卓带他去,那还有别的法子。毕竟这国家也不是被王后一人给把控了,如今得到朝臣们支持的继位者,不是二公子么?王位空悬,人心难安,谁都想抓住对方的把柄。
于是,戚然明从迎缘楼退出来后,径直去了临淄府尹,向府尹举报有人在国丧期大摆筵席,饮酒作乐。
临淄府尹是忠实的二公子一派,一听说这件事,便喜上眉梢,直接带了人去迎缘楼拿杜卓。
着紫袍金甲的官兵浩浩荡荡排开两列,从府尹大门出发,气势汹汹地望迎缘楼而去,街上无关人等一一退散,见官府去的方向是迎缘楼,都猜到是有大事发生。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其实并不关心谁能坐上王位,只关心自己今年收成如何,只希望国家能早些安定下来。但如杜卓这一类的纨绔,一向是被广大百姓所厌弃的,因此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闪开,都闪开!”打头的官兵驱散迎缘楼前的人,都不用刻意听,往迎缘楼门前一站,就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嬉闹声,顿时怒不可遏,“去,把那纨绔抓下来!”
店小二一看这架势慌了:“大大大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打头者将他一推:“官府拿人,没看见么?!你这小店,知情不报便罢,竟还纵容这等纨绔在国丧期间肆意玩乐,来人,把这酒楼也给我封了!”
“大人!别!”酒楼的老板跑出来,一看也吓到了,“噗通”跪下来,可官兵们并没有理会他,直接冲二楼去了。
楼下的动静早已惊醒了杜卓,他有些慌,又迅速冷静下来,抱紧怀里的美人,竟还有功夫怜香惜玉地安慰一句:“没事,别怕。”这才转头向门外看去。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