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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沈知秋见着此幕,被包扎好的右手莫名地灼热起来,提醒他方才是如何的愚蠢,他从来不知方鹤姿身边一直跟着这几个红衣人,原来方鹤姿根本不需要他舍命相救,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方鹤姿居高临下地对着贺离扬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贺离,你还算有点脑子,可惜没能分点给别人,不然现在赢的人可能是你。”
贺离冰冷地瞥他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下三滥的骗子,也敢大放厥词。”
方鹤姿挑着眉,压低了声音,犹如鬼魅夜语:“鹤洲的信物,我找到了,贺离,这次你真的输了。”
贺离神色明显一僵:“你什么意思?”
方鹤姿:“鹤鸣九天,竟是遇血即现。”
贺离:“你想如何?”
方鹤姿笑道:“你已杀不了我,倒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贺离:“你可以走,把剑留下。”
方鹤姿继续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敢让沈知秋再用这把剑吗?”
贺离思忖了片刻,厌恶道:“你带着剑,快滚。”
沈知秋躺在贺离怀中,已是半昏迷状,耳边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听到贺离骂方鹤姿带着剑快滚,便挣扎着朝方鹤姿的方向抬了抬手臂,竭力地动着嘴唇:“别……”
别走。
方鹤姿听到了,大概是以为他要说别把剑拿走,于是轻轻地笑着:“你不肯送我剑,我只好自己来拿,知秋,你别怪我。”
方鹤姿的声音越来越远,沈知秋渐渐听不清了。
他想,方鹤姿这回总算没有骗他,是真的走了。
沈知秋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日夜。
他躺在游茗的房中,周围药味极浓,有一个少年正坐在不远处看书,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醒了,也没露出多少喜悦的神色,只是对着门外平平淡淡地喊了一声城主醒了。
沈知秋认得这个少年,他大概十三岁的年纪,一张脸如雪般秀致,只是身量瘦小,看着只有十岁的模样,正是游茗的小徒弟宁半阙。
宁半阙从小便跟着游茗练剑学医,不免沾染上了游茗的一些坏习气,比如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对除了游茗以外的大人向来没个好脸色。
游茗听见他徒弟的声音,也是稳步踱进了房中,然后对沈知秋一番细查,又把了一回脉,对宁半阙吩咐道:“替我把药拾来,该换药了。”
宁半阙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了。
沈知秋有些支持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知秋的衣服已被换过了新的,仍然是宁半阙守在他床边,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见他醒了,又对着他张了嘴巴:“你竟然还能苟……”
游茗却正好推门而入。
宁半阙欢喜地改了口:“师父!”
游茗问:“你方才胡说八道什么?要说谁苟延残喘?”
宁半阙笑道:“我在夸师父医术精湛!城主是您的朋友,我肯定也希望他活下来呀。”
“也不知道是谁纵得你这个性子。”游茗摸了摸他的头,便放他出去玩了。
沈知秋看着他们师徒玩闹了一番,也不由得弯了眼睛。
游茗见他笑了,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你被人捅掉了半条命,竟还笑得出来?”
沈知秋不愿多提,只是艰难地问道:“贺……贺离?”
游茗:“我去叫他。”
沈知秋这才知道贺离一直在等他清醒。
贺离入了房间,也没有多问一句沈知秋的身体,只是叹道:“我有负你父亲所托。”
父亲?沈剑行?贺离竟然认识他?沈知秋心下大震,眼神紧锁着贺离。
贺离知道他肯定满心疑惑,便解释道:“你父亲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此前他去信于我,说他即将离开燕城,不放心你一人在家里,便说万一有事,让我无论如何帮你一次,我答应了。”
“我初到燕城,便得知那假方鹤姿的事迹,他成了你的朋友,在燕城混得风生水起,也替你树敌颇多,我单独拜见了他,是为着试探他。”
“我曾到过鹤洲,也见过真的方鹤姿,自然一眼就认出他是骗子,便奉劝他尽快离去为好,岂知他面皮极厚,竟然不以为耻,反而加倍高调行事,方鹤姿之名越传越盛,我只好传信鹤洲,请他们派人处理此事。”
沈知秋这才知道,原来那三个穿着朴素,剑法精湛的人就是真正的鹤洲人。
贺离:“此前我一直不知道那骗子目的是何,以为他只是想要借势上位,直到在桃花林,我才知道他想要的是逢秋剑。”
这也正是沈知秋最疑惑的地方,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干哑:“为何?”
贺离:“鹤鸣九天,遇血即现。你应该见到了吧?逢秋剑上的九天朱鹤印。”
沈知秋点了点头。
贺离叹道:“早知道你父亲把它刻到了剑上,我绝不会用此剑伤你,白白暴露了身份。”
沈知秋:“那……是什么?”
贺离语焉不详道:“那是通往鹤洲的信物。”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离。
贺离却没理他,自顾自说道:“那骗子背后有古怪的势力,加上他用九天朱鹤印威胁你,我不得不放他离开,知秋,你别介怀,逢秋剑在你手中毕竟是个烫手山芋,他拿走便拿走吧,横竖剑鞘还在你手上。”
沈知秋这回是彻底听不明白了,为何逢秋剑不能由他拿着,为何剑鞘会比剑还重要?
贺离:“此间真相,你父亲不允许我多讲。”
沈知秋问:“他在哪里?”
贺离抿紧了唇,三缄其口:“我不能说。”
贺离为沈知秋摁了摁被角,眼中流露出一点柔软,沈知秋曾认为他是挑拨离间的小人,对他多有排斥,可是现在种种都说明了贺离才是对的,他更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对自己有着一片慈爱之情,念及此,沈知秋愧意顿生。
贺离:“那骗子不过虚情假意,如今目的达到,想必也不会再来;那三位鹤洲来的先生也算是查明了真相,已经离开燕城去追捕那骗子了。”顿了顿,“我本就是流浪剑客,如今诸事尽毕,我也该走了。”
沈知秋知道他去意已决,只得衷心向他道谢。
贺离走了,那一晚沈知秋在昏迷中梦见了方鹤姿。
方鹤姿仍是长袖飘曳,一副气质高华的模样,站在桃花林里,笑容如初雪消融。
沈知秋听见自己对他说:“十五,你别走了,我会保护你的。”
方鹤姿眨了眨眼,狡黠地笑着:“真的吗?”
沈知秋:“真的。”又怕他不信,只得急忙忙地强调着,“你是我的朋友啊。”
方鹤姿便低头温柔地笑了,“好,我不走了。”
……
这确实只是一个梦。
但是沈知秋睁开眼的时候,方鹤姿竟然真的坐在他床边。
方鹤姿温柔地用指尖描摹他的眉间,见他醒了也没有收回手,只是轻轻为他整理了一下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方鹤姿的笑容清浅,一如往常:
“醒了?”
沈知秋觉得这比梦还要像梦。
但是他毕竟已经醒了。
沈知秋:“你回来做什么?”
方鹤姿彻底暴露了身份,燕城人不会甘愿做一个骗子的信徒,何况逢秋剑已经在他手上,沈知秋实在是想不到他回来的原因。
方鹤姿笑道:“来看你呀。”
沈知秋瞪大了眼,似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骗你的。”
方鹤姿挑了挑眉,笑意一瞬便收敛了起来。
“我来……送你一程。”
听了这样可怕的话,沈知秋的表情反而缓和了下来。
方鹤姿见他视生死于无物,倒也有些讶异:“你不想问我为何要杀你?”
沈知秋淡淡道:“你若不说实话,我又何必问。”
“这一次我会说真话哦。”方鹤姿眼角眉梢间的仙风道骨之气一时之间消失殆尽,只留下了一点肃杀的血气,还有几分的无情,“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
沈知秋冷硬地说道:“即使你骗了我,我也不会杀你。”
方鹤姿弹了弹他的额头,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知秋,你真的很蠢,你该不会以为想杀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吧?”顿了顿,“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注定要死,我宁可你是死在我手上。”
沈知秋已经无力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得沉默以对。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宁半阙。
沈知秋惊道:“你来做什么!”他怕方鹤姿也要杀宁半阙灭口。
宁半阙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双眼目如点漆,黑不透底。
方鹤姿愉悦地笑道:“知秋,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游家的?”
沈知秋忽而灵光一闪,惊异地望向宁半阙,便只见他走到了方鹤姿身边,难得安静地立着。
沈知秋:“游茗呢?”
他没想到宁半阙竟然成了方鹤姿的人。
宁半阙面无表情,仿佛自己提及的不过是个陌生人:“他睡着了,是我亲自下的药。”
沈知秋想起游茗今早跟他炫耀过,宁半阙要给他熬汤喝。
方鹤姿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淡道:“我该走了。”
宁半阙便走上前来,给方鹤姿递上一个木盒,木盒里只有一小颗黑不溜秋的药丸,方鹤姿便捻起了那药丸,轻柔地塞到了沈知秋的嘴里,那药丸入口即溶,味道甘苦。
“你放心,这次不会痛了。”
沈知秋知道他又在骗人,因为他浑身都在发痛,尤其是心口那处,痛得他几欲昏迷。
最后的清醒里他问方鹤姿:“你到底……”
可惜他没能问出口,方鹤姿也不会回答他。
沈知秋在濒死之间,还是想起了方鹤姿,他言笑晏晏的脸,他冰寒入骨的剑,前者能令天地冰雪消融,后者摧枯拉朽只余荒芜,沈知秋站在他筑起的世界里,喜悲都只随他,生死再不由己。
沈知秋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朦朦的亮光。
那股亮光渐渐散去,鼻间还萦绕着一股子药味,是游茗的房间。
游茗在他床边,神色疲惫,见他醒了,也没能勉强自己露出个笑容。
沈知秋不知自己为何没死,但见游茗还活着,他也不由得喜悦起来,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唇间挤出:“你……没事?还有宁……”
“我和你一样,睡了一天一夜。”游茗苦笑道:“阙儿他走了。”
沈知秋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见游茗不愿多提,他自然也不再多问。
沈知秋又问:“宓临呢?”自桃花林后,他就没见过他。
游茗紧锁着眉头,凝重地答着:“你受伤了,宓临便暂时替你管着燕城,昨日燕城出了些事,宓临他实在忙不过来……”
沈知秋抿着唇:“燕城出了何事?”
游茗不语。
沈知秋:“……你带我去见宓临。”
沈知秋是习武之人,又有内功护体,有游茗搀扶着他,竟也能下床缓慢地走动了。他一出游家,已是夜幕低垂,却能见远方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焦朽的味道。
那是一场大火,照得燕城的夜空亮得见不到星辰。
大火最盛处,是他的家。
游茗:“昨日有几个穿着红衣的怪人四处纵火,沈家先烧了起来,后来火势越发大了,蔓延成了一片,宓临带着人扑了一天的火……”
沈知秋知道,那是方鹤姿的人。
他们找到宓临的时候,宓临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