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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不想知道这前因后果,甚至怨恨起查明真相的自己。
因为他实然,比任何人都明白,
任明月已经死了,无论怎样用鲜血偿还,都再无回转。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幸存者的愧怍,而这愧怍,也业已付出了足够代价,牵扯进了足够无辜。
待仇敌伏诛,他又该何去何从?
没等那魔头想个明白,
骆云笙便狞笑道:
“你若不说,就且永远住嘴!”
言罢,
出剑!
剑光如弯月,清冷,淬冽,纤细而刁钻。
就在这瞬,沈无常蓦地觉出一丝异样——
骆云笙武功不如自己,怎会贸然出手?
另一厢,骆家别院
顾小公子好不容易从那絮絮叨叨的人群中解脱出来,心里惦记着那魔头,匆忙带了早饭去赔罪。
一开门,却没见半个人影,只有书信一封。
信上将骆家与百利银庄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顾风流看罢,知道那魔头恐是兴师问罪去了,一脸子无奈。
但凭沈无常的武功,顾风流是不担心安危的,正打算暗中使个伎俩支开守卫,走了两步,却猛然心底里打了个突。
骆云笙既然能够装出那么一副莽撞模样,
想必心思极细,做事极滴水不漏。
隐藏了三年之久的秘密,府上人来人往也毫无知觉,如今被他就这样拆穿了,
未免太容易,太顺遂,太疏忽……
禁地小楼,河边栏杆,箱子木板,
难道都是提前布下的圈套?
可骆云笙究竟为何要自毁长城,暴露身份?
不得解,但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腾在顾风流心中,他忽然觉得这骆家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但内里却有十二分的波诡云谲。他与沈无常之前探听到的,或许不过冰山一角,而剩下的,才是真正,
致命的杀机!
“锵!”
金铁相鸣,四溅开火光如流星。
沈无常使一把龙鳞匕首,格下骆云笙刺来的长剑,左手趁势打出一枚透骨长钉。不等那骆家少主变招反击,便倒纵身形,退出三丈开外。
骆云笙挥剑抵挡,见沈无常负手而立,不敢妄动,只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魔头。
沈无常也看着他,但目光里无悲无喜,似一尊亘古石像,深邃而沧桑。
那骆家少主见他沉默不语,忽有些心虚,道: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沈无常沉默半晌,哑声说:
“十恶不赦之人,本就不需要原因。”
骆云笙闻言耸然动容,他从前只知那魔头杀人一个不留,如今却发现,这等心狠手辣并非只对他人而已。暗道这人昔年号称“四冷公子”果然没有假的,那“冷眼冷面,冷心冷情”也绝非空话一句。
“你……”
沈无常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龙鳞匕首掷出,尔后又摸出六把精铁飞镖,一线破风。
骆云笙手挽剑花,想截住飞刀去路,却不料那魔头出手霸道无比,登时如剑挑千钧一般,直震得虎口发麻。他心下大骇,慌忙剑尖一指,将匕首引落在地,方要提剑直刺,却见那六枚精铁飞镖杀到,暗道不好,脚下急踩八卦九宫,挂破一只袍袖,好歹是堪堪避过。沈无常却不等他喘息,一掠而起,施展那独步天下的踏雪轻功,乱鸦铁扇直取他咽喉命脉。骆云笙侧身闪避,冷不防一点寒芒自右耳擦过,若他身法再快上分毫,便要将那头颅打个对穿。这手暗器发得快绝天下又悄无声息,且那魔头竟能一心二用,双手配合巧妙无间,实在令人胆寒。
骆云笙见状,急退数步,他身手并不弱,心思更是灵巧,但在沈无常面前却占不得一丝上风。那魔头步步紧逼,铁扇与飞镖纷至沓来,令人眼花缭乱,三十招之内竟不容他递出一剑。
沈无常见他斗志全无,正要打出那寒星镖来予他最后一击——
突然,
警报骤起。
骆家少主听见那声音,蓦地抬起头来,
“沈无常,你的死期到——”
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扑哧”,
一柄飞剑势如白虹,穿透衣衫,没入骨肉,好像切的是块水磨豆腐一般。
那骆家少主瞪大了眼睛,目光却涣散异常,他喉头滚动,浑身抽搐,张嘴拼命想吸入最后一口空气,但终究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骆云笙死了。
沈无常愕然看着眼前场景,难以置信自己追逐多年的真凶就这样命丧他人之手,忍不住暴喝:
“谁?!”
就在这时!
一个黑衣人翻窗而来,脚步如飞,眨眼间到了面前,一伸手抽出长剑,将它扔在地上。
霎时间,鲜血迸散,如花如雾如海!
沈无常本按了长钉在手,却从未知道一个人竟能流出那么多血来,冷不防被溅了满身满面,终究是迟了一步,眼看着黑衣人扬长而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竟然快写完了……(躺平
☆、叠雪连云
警报迭起,
声声惊魂,
好似催命不留情。
顾风流听见那声音,骤然明白过来:
骆家一事,从头到尾,皆是个歹毒又巧妙的骗局。
设局者刻意引沈无常查百利银庄,查禁地小楼,为的便是让他找骆云笙复仇,尔后拉响警报,在江湖众人面前,坐实那魔头乃追魂门主。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那活阎罗说的话,果然还有几分道理。
但顾小公子却无暇细想,他着急沈无常安危,五内如焚,恨不得生出千百只手来救那人于水火之中。那院外摩肩接踵,脚步声,金铁声,呐喊声乱作一团,密密匝匝地敲在顾小公子心上,差点要打碎他三魂七魄。
怎么办,顾风流,怎么办?
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此时却两手颤颤。沈无常武功虽高,却身中桃花火剧毒,必然敌不过众人围攻。况且那魔头是个一等一认死理的,最不怕玉石俱焚,若动起手来,绝无认输服软的道理。
越想越乱,惹得一腔子心绪如麻。
那顾小公子也知道这样不是个办法,狠狠咬了下舌尖,暗啐一口:
“你慌什么!那魔头只你一个朋友,你不帮他,还指望他去烧香拜佛不成?”
是了,
善与恶,都要放两旁的,
生或死,都要在一起的。
打定主意,顾风流连忙一挽长刀,施展轻功,片刻间来到小院门前。
那房门已被骆云笙砍下,无遮无拦,破碎的木板犹伏在地面,如那苟延残喘一般。
院中乌压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个个兵刃出鞘,神色紧张,仿佛对面是刀山火海。
顾风流拨开人群,凑上去,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那房间好像是用血染成的,四壁屏风,桌椅方砖,到处是粘稠流淌的猩红颜色。血腥味弥散在空气里,浓得令人作呕,仿佛吸进呼出都是一缕缕消散的生命。
沈无常就站在一片血海之中,脚边是骆云笙未寒的尸首,尸首那双瞪大却空洞的眼中,依旧留存着死前的讶然与惶恐。那魔头负着手,清冷了眉目,手上一把乱鸦铁扇,扇上“孤星照月”四个劈巢大字。
有人认得那扇子,大喊道:
“千手魔头!”
但他却听似未听,自顾风流从人群中走出那一刻起,目光便粘在那刀客身上,徐徐闪动,蒸腾起一种拼命压抑的苦楚。
顾风流也看见了他,两人相隔不过五步,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在这种时候,顾小公子才会悲哀地发觉:
其实谢惊鸿说的一点没错,他与沈无常,本就是天壤之别。而这天壤之别,并不是生死相拥,血肉交融所能衔接的。
但他却不能放手,不敢放手,不愿放手!
四目相对,唯有沉默。
先前堂上那胖老头却忽然开了口,声音中怒气纵横:
“沈无常,老夫只问你一句,为何要杀骆家少主!”
那魔头闻言,缓缓转过头来,却无话可说。
人不是他杀的,又该怎么解释原因呢?
而他也不想解释,因他早就对这善变人世绝了望,更不希冀任何温柔的宽容原谅。
众人见他哑然,以为是不知悔改,暴喝一声,义正词严,
“今日我等便要为武林除害!”
话音落地,喊杀震天,十八般兵器齐出,直奔沈无常项上人头。
那魔头苦笑,暗道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还是要被人喊打喊杀。但即便如此,手上还是多了六把精铁飞镖,毕竟千手魔头是从来都不肯坐以待毙的。
就在这时,
人影一闪,顾风流横刀在众人面前,朗声道:
“眼下情况未明,不如将他暂且收押,从长计议……”
众人闻言,登时炸开了锅,吵吵嚷嚷,
“这算是哪门子的情况未明!”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等这魔头将人杀光了才算完吗?”
“诸位稍安勿躁……”
那胖老头听罢,转身双手一按,又看向顾风流,神色阴晴不定,问:
“顾公子,这千手魔头杀人无数,你做什么要袒护于他?”
顾风流却灿然一笑,
“他是我朋友。”
沈无常闻言,五脏六腑都温暖又痛苦起来,他狠下心肠,抢白道:
“哪来的后生小子,谁和你是朋友!”
那胖老头见状,也知里面大有玄机,叹一口气:
“顾公子,你这朋友,可不认你做朋友啊……”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既然沈无常不领情,就最好趁早收手,免得徒增了一世骂名。
但顾风流却好像听不懂一般,挺直了脊背,又说:
“不管他认不认得我,我都认定他了!”
此言一出,在场哗然。
薛无情从那人群里钻出,皱着眉头劝他,
“你何苦来?”
顾风流却把脊背挺得更直,脸上无畏无惧,
“但求诸位宽限一个时辰,若顾某人不能找出真凶,甘受三刀六洞之刑!”
那胖老头气得直跺脚,心说这顾小公子向来精明,几时这样死心眼了?但那离别刀客向来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绝无背叛之理。此时此刻,他也只好祈求真有那所谓“真凶”,免得中原武林白白赔上一个青年俊才。
他叹气:
“唉……看在往日情面,老夫便信你一次。”
“多谢前辈成全!”
顾风流言罢拱手,眼中一片坦荡,无畏无惧。
他面前虽有刀光闪烁,虽有道义大旗,虽有成百上千众口纷纭——
但沈无常在这里,
便就够了,便可以虽千万人而往矣,管他生死论评。
那在场众人,见他眼神灼灼,蓦然都有些恍惚,仿佛那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自己,不过是一群以多欺少的小人。
但他们谁也不敢开口,只好面面相觑,彼此低下头颅,扪心自问:
所谓对错,岂非一己之虚谈?
骆家别院,
空气凝重而寂静,酝酿着风暴的讯息。
沈无常坐在那刀客对面,久久凝视,久久沉默。他那苍白的手指,颤抖着从衣袖里伸出,忽然捏起了桌上的白瓷茶杯,尔后却又轻轻放下。
顾风流见了,登时好像摧心折骨。
使暗器者,手稳是第一要义,但那魔头此刻,竟连一盏茶都端不住了。纵然他脸上无悲无喜,这十指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