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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旧梦[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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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张子初一行刚出现在庵寺门口,就引来了周遭的瞩目。这里果真如那杨仓吏所言,过往皆为女子,沿街所卖的也大多是胭脂水粉,丝袖衣裙,甚至一些更为隐私的东西。忽然间来了三个大男人,还在女人堆里摆起了画摊,自然格格不入。
  张子初却是怡然自得。只见他有条不紊地铺下了纸卷,捻起了毫笔,专心致志开始作画。
  初时,只有偶尔路过的小娘子会驻足观望,也不过是冲着张子初一副好样貌来的。可随着他笔下的画卷越来越多,直至在街边铺成了一串儿,便渐渐引来了更多女人的围观。
  “呀,这画的是什么,怎么还一卷连着一卷。”
  “瞧来是有些新奇,好像还是个故事?”
  张子初知道她们大多不识字,但若要看起画来,却并不显得吃力。他指着地上的画卷冲她们耐心解释道,“此画需从右往左,自上而下,一幅一幅连着去看。”
  妇人们在张子初的指点下,很快看懂了画中玄机。她们边按照顺序去看地上的画,边互相讨论着,有什么不明之处便开口向张子初讨教。
  “呀,竟还是对痴男怨女的故事。”
  “比说书客讲得还精彩哩。如此有趣,这画叫什么名堂?”
  “嗯……此画叫漫画,取自流水漫漫,绵延不绝之意,或称连环画亦可。”张子初随口胡诌,同时下笔愈快。
  奚邪和路鸥看着他笔下生成的那一幅幅灵动惟妙的画卷,才发现他俨然画的是赵方煦和隐娘之事。除了赵方煦告诉他们的那些,张子初还在适当的地方添油加醋,将故事描绘得更加凄楚动人。
  从相知相许,到私定终身,再从就官赴任到遭人暗算。最后隐娘挺身救夫,死于奸人乱刀之下,无不描绘得让人身临其境。
  可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张子初画笔一收,停了下来。
  “小郎君,接下来如何了?”画摊旁的妇人抹了抹眼角,急切问道。
  “诸位预知后事,请明日再来吧。”张子初微微一笑,将地上的画卷一一卷了起来。
  “公子明日还来这里作画?几时前来?”妇人们瞧得意犹未尽,七嘴八舌地问。
  “辰时。”
  张子初自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他依旧准时到了这庵庙前,也是二话不说,就地为画。一开始,看画之人就比昨日涨了五倍,等到了午时,更是十倍不止。最后连着街巷里,也已被女人挤得满满当当,画里的故事更是口口相传,越传越快。人人都想来亲眼睹一睹这凄婉可歌的漫画故事,更想亲自瞧一瞧这画技卓绝的作画之人。
  张子初也不理会周围越来越大的喧嚣,只开始画隐娘尸身被悬于门,赵方煦为救妻身重伤濒死之章节。
  直到最后,冤情不白于世,以至芳魂不散,化作孤魂,夜夜哀歌。
  “你们瞧,这女子像不像咱们衙门上挂着的那一个?”其中一个妇人忽然问道。
  “是啊,何止是像,简直是同一个人嘛!”
  “小郎君画的可是那女子?”
  “画郎不会就是故事里的那丈夫吧?”
  面对这些疑问,张子初不答,任由她们去猜。
  不管是不是,精湛的画技加上凄楚的情节,装订成叠的画册很快在街巷中流传开来。这些画册每本只卖一文钱,无论贫富皆可一睹为快。
  救美向来是英雄,何曾夸言小娘子。感性的妇人们爱惨了这画中的奇女子,更同情极了这对苦命的小鸳鸯。一时间,张子初的画册几乎是人手相阅,口口相传。
  等到第三日,张子初却不再去那静闲庵前作画,直接将画摊搬到了衙门对面的这条街。张子初说,他今日是来这里正经赚钱的。虽然奚邪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因为张子初之前的画连买纸钱也没赚回来。
  此时街市上,张老汉的素包,刘小全的面店,花蛤辣子摊紧邻着严婆婆的豆腐坊,一切看似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若是天天在这街市上走动的人来瞧,却能一眼发现当中多了一个眼生的画郎。那画郎自个儿在衙前架着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张开的白幡上写着“绝世书画,天下第一”八个大字。桌上摊着大大小小的画卷,正旁若无人地舞文弄墨。
  “哟,绝世书画?好大的口气啊。”路径的两个乡绅被张子初这嚣张的招牌给引了过来。
  “就是,怕是汴梁的张子初也不敢如此自夸吧,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站在张子初身后的路鸥听闻这话差点没喷出刚灌进嘴里的一口水。他抬起头来,只见张子初转回笔尖信然一捻,“二位还没看过我的画作,又怎知我不如那张子初?”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画出什么惊天之作。”其中一人说着低头看了眼张子初手上的画卷,一眼看完,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还没研究出画技卓劣来,只单看他所画之内容,便能让人大惊失色。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幽兰仙子,踟蹰山隅,画得竟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先别说这画摹得与真迹有几分相像。早在太宗之时,此画就已被收入宫闱,当今世上见过这幅画,能仿摹出这幅画的人,怕也寥寥无几,何况眼前这书生竟然手无摹本,凭空而作!
  二人探过头去,见张子初正捻着一支细毫在题跋下方描一缕红章,顿时又愣住了。私造假印他们见过,这般用手画印倒是头一回见!
  “先生好技艺啊!”两个乡绅未曾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法,越看越是沉迷,不由啧啧称奇。
  “这一幅,莫不是阎立本的步辇图?”另一个乡绅很快在他的画摊上拾起了另一张佳作,紧接着又看到了下头还放着张萱的仕女图、韩滉的五牛图、米芾的枯木山水图等等……
  古往今来,大家名作,无论是实景还是虚意,鸟畜还是花草,都可信手拈来,无不摹得入木三分。
  “这一幅,我出三两银子同先生买下了。”其中一个乡绅有些激动地说道。
  “诶,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我出五两!”
  二人的争辩很快吸引了更多的看客,有人认出他就是前两日在静闲庵作漫画的那书生,一时生意更火。画摊前开始人头涌动,摩肩接踵,竟还有人指定,要他亲自摹一幅张子初的佳作卖予自己。
  路鸥在一旁看的是哭笑不得。他本以为张子初失了那个京城第一才子的头衔会步步维艰,却不料他竟还能靠着自己的名头以真仿假赚回银两。
  这要说出去,谁肯信呐。
  “不得了了,那些女人真是疯了!”奚邪扯着嗓门儿往回跑,却一下子没找到张子初和路鸥。等他好不容易从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找到了原来的画摊儿,才张大嘴巴挤了进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奚邪一眼瞥见桌上白花花的银子,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你就等着趴下给公子当驴骑吧。”路鸥嗤笑了他一句,转而问起正事,“衙门那头如何了?”
  日头渐上,衙门口已聚集了好些身影。她们大多是提着菜篮的妇人,为人母者,为人妻者,为人女者,大多都是看过或听过的张子初画里的故事而来的。
  画摊上的画很快被一抢而空。张子初与奚邪路鸥匆匆收拾了画摊,跟随着众人来到这衙门前看热闹。
  张子初也没想到女人们的动作会这么快,本依照他的猜想,至少也得等上两三天的。大约,故事在女人嘴里也总传得特别快。
  “靠她们,真能救下隐娘的尸身来吗?”
  “你又在小瞧女人了。”张子初理了理袖子,问道,“你觉得,男人和女人孰强孰弱?”
  “自然是男人。”
  “那作奸犯科者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公子不能这么比较,女人力薄,自然也较为安分守己。”
  “既然力薄,她们又为何比男人更爱多管闲事?”张子初指着衙门前的女人们问。
  奚邪张了张嘴,无从回答。
  “其实,那日还是你提醒了我。”
  “我?”
  “你说马姑娘妇人之仁,又岂知这个‘仁’字才是女子生来最弥足珍贵的东西。女子水做,上善若水。所谓丈夫,以成大事为由随意牺牲他人性命,其心可乎?就如同他们总看不起女子的软弱无知,却不知阳至刚则损,阴且柔乃容。依我看,‘妇人之仁’不但不是坏事之本,反而是成事之机。”
  还未等奚邪将这番话听个明白,只见县衙大门一开,众多衙役簇拥着一个绑着左耳,衣着光鲜的男人出了来。那男人扁平面,倒吊眼,浑身洋溢着一股子跋扈,是百姓们司空见惯的嘴脸。
  “那个就是种渠。”路鸥小声提醒。
  “我知道。”
  “公子知道?”
  张子初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男人,薄唇一抿,“他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干什么干什么!都围在这儿作死啊!”种渠一大早被吵醒,心中不爽极了,“都给我散开,不然就棍棒伺候!”
  “种主簿,这女人的尸体已在这衙门上挂了好几日了,敢问她到底犯了何事?死了还要受此侮辱?”其中一个看起来读过些书的妇人挺身而出,率先问道。
  “关你鸟事?一介妇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却跑到衙门前说三道四,成何体统?”
  “既说体统,那民妇敢问,光天化日,悬女尸于衙上,不蔽衣裙,驻足观望者甚之,此又何来体统?”
  “是啊,太不像话了。”
  “这女人也是可怜,听说她与她家郎君是遭人陷害才落到如此地步的。”
  “是啊,我还听说,这几日衙门前夜夜能听到女人哭声,诉说冤情哩。”
  “放她下来吧。”
  “放她下来!让她入土为安!”
  妇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推搡挤攘之下,种渠不得不重新退回了衙门之中。他身旁的衙役想要对这些妇人动手,但闻声而来的捕快迅速制止了他们。
  “种主簿,这是怎么回事?”方捕头一看这状况,大吃一惊。
  “反了,这些妇人简直反了,给我拿下她们!”种渠两日前刚差点死于一个莽汉之手,现在又要被这些愚妇人欺上门来,这口气教他怎生咽下。
  “不可!众怒难范,主簿若如此行事,定会激起民怨。”
  “刁民闹事,我难不成还要姑息?你这个捕头是怎么当的!”种渠见方捕头竟想拦他,顿时搬出了县君来,“你可别忘了,老县君有令,在新任县丞到任之前,衙门可是我来主事!”
  “就算是您主事,又怎可对妇孺出手?”方捕头一回头,只见几个衙役竟已趁机撂倒了两个妙龄女子,占起她们的便宜来,怒眉一横,提刀走了过去。
  “谁敢再动手试试!”刀背哗啦一下砸在了那两个衙役的身上,方捕头趁机扶起了地上衣衫不整的姑娘,将她们交给了身后几个大娘照顾。
  “你们看,我就说他不像坏人。”张子初指着方捕头说道。
  “……”
  “这群畜生,就晓得欺负女人,我们自己将那尸身抢下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所有妇人都争相朝着尸身涌了过去。
  她们有人蹲下身来作成人梯,有人攀爬而上去解那尸体,加上在方捕头的带领下,所有捕快都护着她们,连刚刚跋扈凶恶的那些衙役也一时拿她们没辙。
  “拦住她们!给我拦住她们!”种渠急得在门里大叫,却见自己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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