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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倒也命大,被人连剐带捅了十几刀,竟是没伤到要害处。虽说失血过多,可在场的几个汉子都是治外伤的好手,又是带了上好的伤药出来的,三两下就止住了血。
等忙活了一阵后,众人才在院中勉强找了块地方,铺了些衣物,坐了下来。马素素一个女儿家,便也没让她下车,就歇在了车上。
“公子刚刚说他是读书人,可一个读书人怎会被官府追捕到如此境地?”等胡十九拿来了粥米,烤上了干粮,奚邪才想起来问了这一句。
“我也好奇的很,等他醒来再问问吧。”
张子初一回头,只见胡十九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那书生,倒有些反常。此人一向对除了自己任务之外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可当他提出要先救治此人之时,对方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反倒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来了这居养院。
“张公子。”马素素在车中冲着他招了招手,“这院里人杂,蚊蝇又多,你把这个佩上吧,也可睡安生些。”
奚邪见她递出来一个艾草香囊,不免调笑,“这是不是就叫……皮采艾兮!不过马姑娘,你这未免也太偏颇了些吧,我们几个就不闻不问了?”
“呸,你们皮糙肉厚的,怕甚!”马素素被他说的面上一嗔,顺手放下了车帘。
“是彼采艾兮。”张子初用袖子挥了挥地面,也不嫌脏,直接在奚邪和路鸥身旁倚了下来,“你们揶揄我就罢了,马姑娘是女儿家,面子薄,可别拿她来开玩笑。”
奚邪和路鸥互瞧了一眼,噗嗤一笑,“怪不得某人说,张子初乃是竹修地身子柳造地心,平日里满嘴仁义礼教,却又是天生情种,总忍不住想要去怜香惜玉。”
“……我有吗……那,某人还说了什么?”张子初摸着耳朵无奈一笑,想也知道这个所谓某人是谁。
“某人还说啊,张子初每每惹得小娘子们芳心大乱,自己却置身事外故作清白,当真令人生厌。”
“……”
“还有还有,好像还说过公子在酒楼中曾有两个漂亮的红颜知己,叫什么……哦对,流萤夜舞,杨柳折腰。”
“……”奚邪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王希泽说过的这两句拗口的句子,却见张子初起初微微一愣,后又似想起了什么,由抿唇变成了轻笑,又由轻笑转为了朗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俯下身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流萤和杨柳,是两个舞姬的名字。张子初甚至已经记不起这二人的容貌了,却清晰地记得那个荒唐至极的晚上。
那一日,王希泽神神秘秘地在孙羊正店订了个小阁子,约了他们几人前去。
张子初到了一瞧,好家伙,桌上不仅布满了看菜,桌旁还候着七八个陪酒娘子,个个面若桃李,盛装相邀。
“公子有礼——”娘子们齐齐行了个福礼,让一群小子顿时乱了分寸,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放了。
冯友伦最是得劲,挤眉弄眼地冲着人家傻笑,却见身旁几人在张子初的带头下不约而同地拱起手来回了一揖,赶紧学着换了姿势。
“你们干嘛?这里又不是学堂。”王希泽在冯友伦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顺势拎着人到桌旁落了座。
“来来来,既然今日到了这里就别拘着,劳烦姐姐们把好酒呈上来!”
王希泽吆喝一声,娘子们便巧笑着围了上来,布酒的布酒,行菜的行菜,酒菜飘香间还夹杂着女儿家的脂粉味儿,闻着让人鼻尖痒痒的。
娘子们见这群小郎君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心中自是欢喜的紧,各使足了看家的本事搔首弄姿。可一番折腾后,桌上几个少年却是仍然正襟危坐,只敢用眼角悄悄来瞟她们。
“王希泽啊王希泽,你胆儿可贼肥啊,这若是被你大哥知晓了,定要教你屁股开花。”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冯友伦故意开口寻衅道。
王希泽唇角一抿,顺手砸了个鸡腿过去,“你这厮,就不能想我点儿好,亏我成日里惦记着你们,来这里喝酒也不忘将你们捎上。”
“得了吧,我看你是想别万一出了事儿,好拿咱们垫背哩!”冯友伦与他拌嘴间,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狠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连连。
“呀!这东西辣得生津!”
“乡巴佬,这可是店里最贵的货色!”王希泽笑话他,故作老练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一下子酒气上了面儿,熏红了半张脸。
几人都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家里又管得严实,哪里曾沾过什么酒腥。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字怕也只敢掏个鸟窝,斗斗蛐蛐儿,玩的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今次偷来楼子开荤,也多亏了王希泽这混世魔王。
“小公子再饮一杯吧。”一只柔荑大胆地拂上了范晏兮的肩膀,可范晏兮却木讷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那劝酒的娘子明显有些尴尬,但她不知道的是,范晏兮二杯下肚,此时已经头昏眼花,双目迷离了。只见他忽然瞪着一双朦胧的狐眼看向了身后的佳人,结结巴巴开口问道,“你,嗝——你会下棋吗?”
“嗯?下棋?”
酒过三巡,阁子里的气氛却是怪到了极致。
王希泽托着腮看着角落里被范晏兮拉去学下棋的娘子,漂亮的脸蛋已然皱成了一团。王希吟更是干脆,嫌对面乐伶曲儿奏得难听,夺过了人手里的琴就开始摆弄起来。冯友伦又是个外强中干的,被人家姑娘碰一碰手便羞得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寻了个当口溜出去了。
最惨的大约还是张子初,翩翩君子,性子温吞又不擅拒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女子围在当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递过来一杯酒便喝下一杯,却让她们劝得更凶了。
王希泽瞥了眼他那处,暗自端起酒杯数了一圈,却发现围在张子初身旁的娘子竟比自己多了两个,心中顿时有些不爽。
“来来来,子初兄怎能漏了我这杯。”王希泽使坏地推开了她们,亲自递了一杯酒过去。
张子初本能地想伸手去接,一抬眼见是王希泽,连忙摆着手道,“别闹了,再这么喝下去,当真要醉了。”
“她们给的你便喝,我给的你就不要?张正道啊张正道,亏你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要不是今晚来了这儿,我还真没瞧出你这见色忘义的本性来!”
“希泽……休要胡说……”
“那我这杯酒你喝是不喝?你若不喝,今夜就别想出这阁子!”王希泽抬起腿,砰地往那凳子上一踩,故作生气地将酒杯递到了对方唇边,在姑娘们的哄笑下硬给他灌了下去。
张子初呛得连连咳嗽,双颊被酒气染得酡红,衬着如玉的面庞,相得益彰。未咽下的酒液自唇边溢出,顺着脖颈勾勒出透明的痕迹,瞧来无端有些暧昧。
周围的娘子们见了更是眼睛一亮,争先恐后地拿出帕子要往对方怀中撵,甚至将王希泽也一并挤了出去。
“流萤?杨柳?”王希泽往后踉跄了两步,见本待在自己身旁最漂亮的两个舞姬也一并凑到了对方身旁,不由咋舌。
莫不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们果真更喜欢张子初这般的。
“啧啧啧,看来我这两枚银子,今晚是送不出去咯。”王希泽说着故意将手里的银子颠了一颠,瞬间吸引了众多娘子的目光。
他就不信,张子初还能比这实打实的银两更惹人欢喜。
果然,他手里的银子一出,好些姑娘都回心转意地重新围了上来。
“公子今晚想要做什么,奴家都奉陪到底。”流萤和杨柳二人也重新折回了身来,一左一右勾住了他的臂膀。王希泽得意地挑了挑眉梢,刚要伸手将二人揽住,却见冯友伦砰地一声推门而入。
“不好了!别玩儿了!大哥带人杀过来了!”
“你说什么?”王希泽猛然转过了头去,只听见噔地一声,希吟手中的琴弦也同时崩断了开来。
“我亲眼瞧见的,你大哥带着好些人从大堂进来了,正往楼上一间一间搜呢!”
“他发现你没?”
“应该还没,不过他们已经把所有楼梯口都守住了。”
“该死!”王希泽这下子也慌了神,他先打开通街的窗户瞧了瞧,发现这里太高,根本逃不出去,后又打开一道门缝往外瞧了一眼,果见几个面熟的厮儿已经寻上了楼来。
“怎么办?若是被大哥逮到,可真会让咱们当场屁股开花的。”冯友伦急道。
“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王希泽咬着拇指在房里踱了两个来回,只见王希吟和张子初也不约而同地盯向了自己,仿佛笃定了他能想出什么鬼主意似的。
此时,大约只有角落里专心下棋的范晏兮,没有觉出这千钧一发的氛围了。
“该你了。”范晏兮提醒对面的小娘子。
“可是公子……”
那娘子转回头,看向阁子当中神情焦虑的几人,手中的棋子刚要随意落下,就听范晏兮又道,“下棋时应当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你这一步走错,又要满盘皆输了。”
“……”
王希泽凤目一瞥,瞥见范晏兮身上不知何时搭了条女人的帔子,偶尔落子满意时,还将那帔子攥在手里摆玩片刻。他眼一眯,忽而计上心来,“流萤,杨柳,你俩快脱衣服!”
“脱衣服?在这里?”
“可是……这还这么多人瞧着呢。”流萤和杨柳不知所措地互瞧了一眼,显然对于王希泽这个要求有些难以从命。
“谁脱了衣服,这银子就是谁的。”王希泽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银两,冲着众娘子高举了起来。
娘子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哗啦啦就开始脱起了衣服。
阁子里,一时薄衫乱舞,衣带翻飞,若是教王希孟瞧见了这番景象,怕是要气得直接把他们绑回太学,少说在夫子像前跪上三日。
“哎,你们干嘛!谁让你们进来的?”
孙羊正店外是罩了栀子灯箱的。晚间阁子里,大多都传唤了歌女酒妓,有些已经衣衫不整地同客人在酒桌间纠缠起来。此下被几个忽然破门而入的陌生人一吓,姑娘们大多尖叫着飞奔了出去,只留下愤怒的酒客正待发作,却又被面前男子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来人虽是一个文士,可腰上却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鱼袋子。
“在下入错了阁子,扰了各位雅兴,失礼了。”王希孟再一次彬彬有礼的从阁子间退了出来,一双眼犀利地巡在四周。
这个时辰的酒楼中,可谓是座无虚席。从楼下廊子到楼上阁间,皆是人满为患,若要从当中找出那几个小子,怕也要费些光景。
“等我下完这一局先。”张子初他们拖起范晏兮的时候,这厮还慢悠悠地捻着棋子。
“下什么下,大哥就要杀进来了!”
“唔……你记得,下一步该走那里。”
坐在他对面的娘子眼睁睁瞧着人被连拖带拽架出了内阁,猛松了一口气。若是再这般下下去,她可当真受不了了,这还不如去陪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流氓客呢。
“呀——”阁门一开,衣衫不整的姑娘们再一次鱼贯而出,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往楼下涌,一时姹紫嫣红,应接不暇。
站在阁子外,昂着头目不斜视的王希孟万万没想到,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他布下天罗地网的同时,那几个混小子竟然已经混在女人堆里逃下了楼去。
“希泽兄,这样行不行啊,哎哟。”
“别回头,提着裙子跑。”王希泽冲身后提醒了一句,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