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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逐泓指尖一点他的楚腰弯刀,缓缓退后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该授小王爷最后一段刀法了。”
沈庭央跃下城墙,手持着如水长刀,一身飒然,全无方才的娇懒,向父王行起势礼。
他们面对面站着,脚下是沧桑沉默的古长城,峻岭横亘大地。
这是千军万马的古战场,权柄、荣耀深深烙刻在每一块砖石上。
沈庭央却天然地不怀半点野心,心中只撷取风中花香鸟鸣、日月珠玑。没有不朽的千秋功业,只有喜怒从衷的平生快意。
“我儿心性若此,应与那位白思上意趣相投。”沈逐泓微笑道。
沈庭央眉心一动:“白思上,这名字有些耳熟……”
“嘘——专心。”沈逐泓向他眨眨眼,“刀剑有所不同——剑身处处为锋,可刀背如脊,刀锋只立半身,你进、退的意志也皆要加倍。”
沈逐泓的昆吾剑在手中毫无障碍地演示刀法,他一遍遍与沈庭央拆招、并招、变式。
“刀脊不可退,锋刃不留余地。”沈逐泓低沉的嗓音道。
沈庭央感到突如其来的凛冽:“杀意太重了。”
“刀剑嘛,本就是拿来杀人的。”沈逐泓内力引递过来,帮他稳固心神,“父王从不让你沾血,但有安身的锋芒,才可立命。”
楚腰刀法一贯承袭开阖驰野、惊鸿如游的大气象,这最后一段刀法却极其别致,仿佛满蕴柔情,手起弧落间,似有芳菲纷落。
可刀影中绝非灼灼桃花,而是细密杀机。
沈庭央立刻明白,这刀法是父亲改过的,其中有昆吾剑的剑意。
“小王爷,试招!”沈逐泓动作方敛,又换刀法为昆吾剑法,劈山斩海的气势霎时笼罩长城烽堠。
沈庭央目光深凝,左手持刀,右掌辅于刀背,在城墙石壁上借力一跃,雪衣银甲如轻云,堪堪连接数剑。
整套刀法在心中过了数遍,许多关窍连通,他瞬间大为开悟。
崇宁王武功霸道无往,出入千军万马如过无人之境。沈庭央却是舒卷自在的一朵花,凝结锋芒时才崭露致命一击。
四时气象,刚柔无极。
弯刀环腰而过,沈逐泓手抵昆吾重剑,引着楚腰刀光杀出一道阔长的弧,顺势而收。
“知道爹方才想什么吗?”沈逐泓收剑,笑着看他。
沈庭央气息还未平:“怎么?”
“将来必不把你拘束在朝堂中。”
沈庭央向来没有同龄人那些平定天下、功赫千秋的兴趣,闻言心里动容。
“如今的你呢,跟你母妃盼的一模一样。”沈逐泓一身铠甲,神情却很柔和,“当年王府悉心养着一株牡丹,归烟十月怀胎时梦见了你,说是和那花一般的矜贵自在,可谓一生美满,此后便一直这么盼望。”
不要他功成名就,也不要他名垂万世,只愿他如人间富贵花,一生无忧。
沈庭央听得入神,苏归烟生下他就离世了,关于母妃的一切,都只能凭借想象。
沈逐泓取出一枚独山玉扳指递给他。玉质彰彰,大小合适,上有凹槽,挽弓搭弦正好:“从檀州带回来的,喜欢不?”
沈庭央爱不释手。
他指节上扣着玉扳指,抬弓一试:“爹,每次你回来都送我东西,我该送你点儿什么呢?”
“有你就够了。”沈逐泓拉着他沿着城墙慢慢往回走。
古长城上远眺,山峦绵延至平原,云压得极低,掠过流动的光影。
沈庭央一时出神,脚下被碎石绊了一下,沈逐泓轻轻一拉就扶住了他:“神思飘渺,我们小王爷想谁了?”
沈庭央有点不好意思:“谁也没想。”
沈逐泓哈哈大笑,稍一俯身就把他拦腰扛上肩头,轻松地跃上城墙,转眼又落在长城内的小径上。
沈庭央天旋地转地挂在父王肩膀上,也跟着笑:“爹,咱们其实已经过了北疆边境。”
“无妨,若遇上巡防的东钦铁骑,权当遛马。”
旷野风过。广袤的群岭绵延开去,云层乍破,阳光鎏金般铺洒在平原上。
群鸟朝出暮归,万物生息有时。
沈逐泓把他直接放到西风马背上,翻身跨上一旁的照夜白,回头端详他片刻,笑着道:“小王爷,你是我的命。”
沈庭央心想,爹你嘴甜得太过分了。
碎金般的阳光镀在铠甲上,沈庭央轻轻一抖缰绳跟上去,低声道:“你也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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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逐泓
他们取近道离开庆云岭,四野辽阔,近午的阳光和煦温暖,远方长草坡下有牧民在驱赶羊群。
父子二人并肩骑行,西风和照夜白都是战马中的名马,并不贪恋春草的嫩芽。
海东青翱翔于上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鹰唳,西风也警觉地抬起头,旁边这匹照夜白年轻一些,更是躁动地挪动四蹄。
“附近有东钦游骑。”沈庭央伸手安抚旁边的照夜白,推测道。
“没错。”沈逐泓随手将面具抛给他。
沈庭央听话地戴好面具:“爹,咱们越境了,碰上东钦人,说不定会被找麻烦。”
沈逐泓气定神闲,向海东青发出哨令,似笑非笑道:“越境的是咱们,该是咱俩找他们麻烦。”
沈庭央哭笑不得,已经做好准备:“听说东钦游骑很难缠,要一路杀回去吗?”
“那倒没必要。”沈逐泓遗憾地看向儿子,“有爹在,你还担心这么多,看来是爹做的不够好。”
“不不。”沈庭央立刻把弓箭挂回去,表示对父亲十成十的信赖,“只是想给父王打下手。”
“借‘还霜’一用。”沈逐泓朝他勾勾食指,接过长弓,笑道,“鞍前马后,杀人夺颅,此等琐碎小事,自当为小王爷效劳。”
只谈笑间,四面八方已经现身几十铁骑,他们沉默,森然,黢黑铁甲罩身,悄无声息从长坡下围过来。
——东钦游骑。
他们是背弃王军的游荡者,不被东钦王朝接纳,只能在草原上凶残屠戮、四野掠夺。
沈庭央攥着马缰,看一眼父王好整以暇的背影。
三十步之外,对面一名首领模样的人抬了抬手,四周铁骑才停了马。
那首领披着一身旧皮袍,脸上刀疤纵横,冷冷看过来,沙哑的嗓音以匈奴语说道:“崇宁王,这是你的儿子?”
“他叫沈庭央。”沈逐泓淡淡地回以匈奴语,“阿楚塔,这么多年了,游荡得像个亡魂,还要为东钦王朝做事?”
周围游骑发出躁动不满的呼喝声,被阿楚塔一个手势制止:“沈逐泓,你的胆子一向很大,跑到这儿,似乎一个随从也没带。”
他话音一落,铁骑们蓦然抽刀,像是要扑向猎物,却又格外忌惮沈逐泓。
沈逐泓横架长弓,一刹那三支连珠快箭,游骑应声跌落马下,海东青飞扑俯冲,利爪掠着数人鼻尖划过,威慑一圈,才稳稳停在沈逐泓肩头,锐利的目光盯着敌人。
沈逐泓的声音低沉下来,霎时有股令人臣服的威压:“两日前,骚扰大燕北境鸣沙镇、屠掠百户平民的,正是尔等。”
游骑瞬间寂静一片,他们对沈逐泓的畏惧经年日久,一时间并不能消散。阿楚塔语气谨慎:“你是来报仇的?”
沈逐泓将还霜弓挂在鞍侧,按剑笑道:“崇宁军已收拾掉你大半人手,本王不过陪儿子来散心,路过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阿楚塔,那些人是东钦王朝派给你的,本王不与你计较,只提醒你,不要投错了人,帕赫丹昂身上,没有半点仁慈。”
阿楚塔沉默了一会儿,提起斩马。刀:“你儿子戴着面具,但必是个漂亮的孩子。”
这是挑衅,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打算与崇宁王硬碰硬了。
沈逐泓侧过头对沈庭央微微倾身行了个优雅的礼:“有劳小王爷帮个忙。”
沈庭央尚不明白要帮什么忙,但相信自己与父亲默契无间;心里并不慌张。
阿楚塔一个号令,游骑瞬间逼上前来,海东青登时发出怒唳。
沈逐泓悠然对儿子说:“草原游骑的战术与狼群如出一辙,前倨后围,斩马射人。”
“小王爷觉得,他们错在哪儿了?”沈逐泓问。
沈庭央笑了笑:“咱们并不是羊群。”
“正是此理。”
沈逐泓拔剑,竟吹了个响亮悠扬的匪哨,剑扛肩头,一夹马腹,照夜白昂首长嘶,如有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冲向前去。
沈庭央集中全部注意力,错开半个马身跟着父亲。沈逐泓手中的昆吾重剑阔锋无往,甫一错身便“锵”地一声将阿楚塔的斩马|刀重重撞开,翁鸣声震得人耳内生疼。
阿楚塔在马背上回身,提刀破风横挥,沈逐泓的剑擦着刀身爆起星点火光,手腕雷霆万钧般一压,将阿楚塔逼得连连后退。
沈逐泓有如切瓜砍菜一般,将数名游骑杀落马下,突出重围,没有回头,冲沈庭央打了个响指。沈庭央立刻注意到有游骑悄悄发信烟,于是几乎倒挂马身,一荡便从地上掠了几颗石子,弹出去将信烟截落。
沈逐泓一骑当先,所过之处无人碰得到沈庭央衣角。昆吾重剑沾了浓稠的血,他勒马回身,目光如冷铁扫过,不发一言。
沈逐泓不紧不慢地换为反手持剑,阿楚塔冷冽的表情顿时一颤——这是警告,他将以最快的手段杀尽他们。
阿楚塔忽然意识到一个错误,不该拿沈庭央挑衅崇宁王。
沈逐泓回头看了看沈庭央之后,却毫不犹豫收了剑。
他对阿楚塔淡淡道:“你的命,今日起,就是他给的。”
阿楚塔心神剧震,看向沈庭央,握刀的手骤然一紧,又缓缓松开。
最终做了个复杂的手势,乃是愿赌服输之意。
沈庭央怔了怔,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朝阿楚塔微微颔首。
游骑沉默地停在遍地尸首间,沈逐泓调转马头,带沈庭央绝尘而去。
“见了血,心里难受?”沈逐泓问。
“……不大习惯。”沈庭央说。
沈逐泓:“边境附近的东钦牧民、大燕子民,死于他们手下已有上万。无国无法,不仁不义,今日的血,是结束他们的罪。”
沈庭央心里平静许多,想了想,问道:“东钦游骑连他们东钦人都不放过,为何没被两国边军联手剿灭?”
“问得好。可知死在他们屠刀之下的,是燕国人多,还是东钦人多?”
沈庭央想了想:“东钦人不多于五百,几乎全是我大燕国人,甚至有数名边城官员。”
“正是。”沈逐泓点点头,“又可知游骑之前,还有过什么人?”
沈庭央似有所悟:“是莫浑刀匪,不认国,不伏法,与游骑如出一辙,且杀人更甚。”
沈逐泓看着他的神情,笑容和煦:“想明白了?”
沈庭央彻悟:“杀了他们,还会出现更残暴的游骑,燕国北境势必又一轮生灵涂炭,如今阿楚塔反倒更为可控。而东钦可以利用他们做许多王军不便做的事,便于推脱关系,免得挑起战争。”
“正是。”
沈庭央忽然想明白很多事。
沈逐泓道:“世间纷争,无非人心欲念,各有立场,你要一一看清。”
旷野风过,涤荡尽世间浊气,只余浩浩清霁。
沈庭央望向父亲。
沈逐泓:“看清他们,更看清自己内心的道。守你所守,不囿于钻营,破身外局,不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