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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盏才刚翻身上马,腰间的剑鞘便被陆进延敲了几下,“你的功夫本王信得过,此行任你为近身护卫,但可别像上次那样把半条命都搭进去”
说罢,陆进延一展折扇,悠哉进了马车。
☆、第 12 章
数日的陆路行得顺畅,一路上并无险情,只是陆进延嫌马车摇晃颠簸,时常将王妃一人撂在车中,自己打头骑在车队最前。为尽护卫本分,林盏一直紧跟在陆进延身侧。
白天陆进延总兴致勃勃,听见鸟鸣或是行经树林便问林盏可知那是什么鸟什么树,起先林盏还老老实实作答,后来发现陆进延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解闷,便总详装不知,给足了陆进延侃侃闲言的空间。平日里陆进延气息言语间都流露着威严,而这往南的一路下来,林盏倒觉得陆进延脾性里尚存年方二十的年轻与率性。
行至水路该转船舶了,众人纷纷立于岸边,林盏听着他们说这船如何气派,在脑中勾勒了几笔却也怎么想象不出。他八岁就失去光明,对船的唯一记忆便是流放岭南所乘的那艘,当时映入林盏严重的尽是罪犯们的满面凄悲,至于那船的型态与轮廓,已是当真记不清了。
习惯了在外都走最末,人们踏上船板的步伐都已稀稀散散了,林盏却还是没听见陆进延的脚步声。
“等什么呢”是陆进延从身后搭了他的肩膀,“既是本王的护卫就要时刻跟紧,快把你这总往后躲的毛病改了”
在外行走靠的就是周遭人群的声音,走在前面便辨不清路了,林盏不自觉地耸了耸眉,却还是沉声应下。
陆进延半推着林盏的背上船,需脚下小心时他手便收紧,脚下无阻时他便将手舒展地搭在林盏肩头,林盏时而忽地放慢的步伐会把陆进延小绊一下,他便只等他继续往前走,不愠不恼。
船开后陆进延带着他上了阶梯,林盏不知这是在哪,只觉四周微风徐徐,从水面上飘来的气息夹着岸边草木的清香,耳边除了水波翻滚之声,连陆进延的气息都静了许多。
“林盏”
陆进延忽而开口,林盏适才舒缓下来的神经又绷了回来
“王爷”
“到了扬州,便除掉周平”
“王爷是要灭口?”
“在遵阳动手太过明显,出行期间杀了他,对外就可说是在南下途中遇险”
“尚未摸清周平背景,若现在就灭口,恐怕……”
“呵,摸清了再杀,不就成了?”陆进延言语虽然轻巧,但口吻却沉稳笃定,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林盏仍有顾虑,却还是点了点头
“要争权夺位的是本王,你不必事无巨细,有些事按本王说的去做便是”
林盏应下,这时福竹送了茶过来,陆进延端起茶,随即被林盏自桌边摸索茶盏的手吸引。
“疤是那夜留下的?”
林盏先是一楞,左手摸了摸手背才反应过来
“本王一直没问你,为何舍命保护本王,又为何愿一心辅佐本王?”未等林盏开口,陆进延又补上一句,“别再说什么本王是成大事者,假惺惺的”
林盏微失了失神,“这是王爷第二次问在下了”
“你记得就好,大可实话实说,本王度量不小”陆进延看了看林盏的简朴衣着,“谋士来我府中多为然后富贵,可你不像”
林盏双手捧着茶杯,头朝着陆进延,但目光却投向他身后的河面,“在下确有私欲,绝非歹念,可现下实在不便透露”
陆进延哼笑一声,“看来是秘密,你就不怕本王查了出来?”
“若真被王爷知晓,届时悉听王爷发落”
“呵,平日里总低头垂眼,可却是实打实的倔脾气”陆进延呷了口茶,一双狭眸透过热气落在林盏清俊的侧脸上,“但就凭你身上的这股又倔又韧的劲儿,本王信你”
夜里,众人都睡了,林盏披衣起身。
水路很长,他要在这船上度过数个日夜,起码应该先熟悉一下周遭环境。
听着四下无人,林盏这才把身后的盲杖拿过握在手里探路,竹杖点在甲板上发出笃笃声响。这是艘大船,分为上下两层不说,连厅堂都设得有秩,林盏从下层的船头走到船尾,收了盲杖站定,仰着头说:“王妃,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沈瑛垂头看了一眼林盏,不慌不忙道:“今夜明月格外白亮,似是把这山川河流都照得清冷了”
林盏听了,目光朝远处投去,“如此美景林某却看不见,实在可惜”
耳畔河浪一波接一波地翻涌,沈瑛香馥淡淡,而林盏却嗅到了一触即发的杀气。当日在小巷拦截沈瑛,她未多抵抗便立刻屈服,林盏料她多半是在隐藏。
林盏悄然按上剑柄,沈瑛也在此时开了口:“你们要把铭云关到什么时候”
“王妃供出幕后主谋那天”林盏一展轻功跃至二层,站定,与沈瑛只有一臂之遥,“在下以为王爷已经告诉过您了”
“诡计我见得多了。我和盘托出又如何,铭云的命不还是在你们手上。”说罢,沈瑛信手将手中的玩物丢入河中,已转身走了数步却又回身,轻蔑一笑道:“对了,林大人,其实今夜乌云密布,一点月亮的影子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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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风和雨顺,抵达扬州的时间比预期的早了整整两日,陆进延并不急着到景王府去,反而稍事乔装了一番,与一行人先投了店。
林盏进了自己那屋后把行囊打开,摸索着桌柜把衣裳物件摆放妥当,刚一转身想坐到床上去脚下便被绊了一跤。才刚起来,随行的丫鬟和小厮便来敲门,说是王爷吩咐把房中挡路的物件都挪开。
林盏站在门边,听着丫鬟悉悉索索地拿什么,忙谢过拒绝,待二人退下后他再一摸,果然,方才自己摆好的东西不知被丫鬟移到何处,林盏苦笑,又是一番摸索,期间不免碰掉了些东西,以至于陆进延直接推门进去时,看见的是趴在地上张手四摸的林盏。
林盏马上站起行礼,陆进延笑了笑,“没事,接着找。”然而林盏并不知道陆进延此时也蹲下身来,他往床底一探正好与陆进延双手交握,惊得一下抽回手去。
陆进延显然没有林盏那么慌张,他不紧不慢地把那个小物件从床底下掏出来,拂了拂尘土放进林盏手心,拇指从他掌心扫了过去。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细皮嫩肉的……”陆进延说着把林盏的右手也拉了过来,却霎时语塞——林盏左手细软,右手粗糙,简直不像是长在同一个人身上的
“在下双目失明,许多事情有赖触摸,平日里持刀握剑只用右手,就是怕左手生茧便摸不清东西了”
没想到是这么回事,陆进延心中略酸,尴尬地咳了一声,“走,跟着本王出去逛逛”
陆进延只带了林盏一人出行,时下将近黄昏,天边夕阳给烟柳画桥镀了层金色,瘦西湖扬着碧绿水袖,袅袅婷婷。
“扬州就是比遵阳漂亮”
林盏应了一声,他看不见景,只听着街边店铺林立,行人络绎,偶尔还有孩童跑跳欢闹的声音。
“先找柳氏酒家,本王还记得那儿的蒸羊肉”
林盏又应一声,他本不喜欢这样热闹的环境,杂声乱耳,人多了路也不好走,但听着陆进延垂涎欲滴,便低头笑了笑,任由陆进延拉着他的胳膊在人流中大步穿行。
酒店里虽满是客人但却不耽误上菜,不多时蒸得喷香的羊肉便端上了桌,薄厚恰好的肉片佐以料汁,入口甘而不腻。陆进延趁林盏吃菜的功夫剥了糖蟹放入他碗里,眼睛盯着细切如堆雪的鱼肉,心想林盏看不见如此精致的摆盘,有点可惜了。
将要吃完时小二端上一壶酒,说是后厨送的,林盏与陆进延碰杯喝下,眉毛拧在一起——这扬州的酒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反而又辛又辣,回味起来,竟还颇为熟悉。
林盏心中微生疑惑,但陆进延没给他询问的时间,付过钱后拉着他去买千叶酥,举着点心边吃边逛。也多亏了他,林盏把林慕清想让他带的东西买了下来。
“前面好热闹,去瞧瞧”林盏被陆进延扯了一把衣袖,才刚欲迈步却忽地停住,长臂一伸将陆进延拦在身后。
只见一行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快速经过,街上行人纷纷躲闪,前方卖艺处本围了一群人,一下子全散了。
陆进延皱眉,扭身朝身后的摆摊大爷问:“出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例行巡逻罢了,”大爷摆弄着摊铺,从容道:“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军爷骑马巡街,横冲直撞的哟”
“扬州何时也这般戒备森严了”
“这都两个月啦”大爷摸了把胡须,摇摇头说,“扬州历来安定,哪有什么乱子,也不知道这帮官府老爷怎么想的”
陆进延不再说话,转而看向林盏,他也定定地站着,面向官兵远去的方向,眉心紧耸。
☆、第 13 章
扬州北临都城,南有冯旭带领的精兵驻扎,被上下环抱着多少年来没出过乱子,而今却有兵士披铠甲往返巡逻,此般反常扫了陆进延的玩兴,一路沉默着与林盏回了客栈。
各自回房前,陆进延想到林盏下午一人趴在地上找东西的模样,想差人去他房里伺候,林盏谢过,却怎也不肯接受。
再次见识了林盏的固执与要强,陆进延摇了摇头,“好吧,你若有需要,尽管叫人便是”
说罢才刚转身,却被林盏从身后叫住
“王爷,可否帮在下多点一盏灯”他的手摩擦着桌沿,桌上正燃着一根蜡烛,寻常人的举手之劳于林盏而言,却是十分危险。陆进延见状大步迈出房中,三两下便将烛台点满。
“有劳王爷了”林盏淡笑,“在下看不见东西,但仍有光感”
“明白,谁不喜欢亮亮堂堂的”陆进延看着林盏本无光泽的眼底映着赤金的烛光,自己心中也也暖了起来,“本王回房了,你一个人小心些,哦对了,这个给你”
听着脚步声远了,林盏才把陆进延走前塞到他手里的纸包展开,是糕点,放在面前嗅了嗅,是红枣与桂花的香气。他没有入夜进食的习惯,却也还是掰着吃了几口。
客栈外打了二更的声音,林盏熄了灯,把腰间的长剑摘下,端放在桌上。
他在等。
如果今夜等不到,那便再等,在扬州的这些天里,周平或沈瑛总会有所行动。
果然,在一片出乎寻常的寂静中,门板开合的声音蓦地传了来。随后的脚步声微乎其微,林盏甚至要费神捕捉。
脚步在他屋前消失,看来是想在动陆进延之前,先对他下手。
即使早些时候让丫鬟在香炉中添了迷药,沈瑛在撬门之时也是谨慎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便被冰冷的刀刃贴上脖颈。沈瑛无暇畏惧,手中匕首直冲林盏腹上刺去,动作之快让林盏闪身不及,静夜中传来衣服破裂的声音。然而沈瑛在无光的环境中与林盏打斗分明是占尽下风,双刀也敌不过他迅如游龙的剑法,沈瑛被林盏逼得后退数步。最终双方对峙在二楼栏杆边上,沈瑛抵着身后的圆柱,被逼得无路可逃。
分明是不想杀她。
“到了这份上还不杀我?”沈瑛冲着林盏瞪圆双目,可他连眼睛都不屑睁开。
沈瑛怒极,此时横在她身前的长剑忽而收了一下,林盏似是听了什么声响才刚把头偏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