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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纯刚想说留宿的事,他却走得果决非常,朝着夕阳落山的地方大迈步而去,只听见他边走边高歌:
雁兮雁兮何时回?
雨已霁兮栖空梅。
赴前程兮无限路,
劝公子兮尽余杯!
果然是个吃饱了就唱歌的疯子啊,解不会词中意的芈纯摇着头回身,却不防病中不能喝酒的晋光噙着笑端起了桌上的那杯酒,想也不想地一饮而尽。
第15章 巧试探执鞭言再会,续征程抱琴议君公
翌日,天一亮队伍就赶着早早准备上路,仆从来帮忙拎走了东西,晋光拉着袍子慢慢走到门口。
要往东去的队伍正热火朝天地装着行李,要往西去的三泽商队也同样忙活起来。三泽偏过头,看着脸色仍不尽如人意的晋光,他自然知道为什么成了这副样子,于是皱眉问道:“先生尚在病中又喝不了酒,昨晚何必为了一个疯子把那杯给干了呢?”
他担忧的样子实在可爱,晋光失笑,应道:“我看那位聂先生倒不像是迷了心智的疯子,像个未逢良主的隐士。他唱的那几句分明就是要我喝酒,我也便尊重他,若是有君侯公子遇上了好生相待,一定是难逢的良才啊!”
“哦?”三泽忽然兴味盎然,“先生看起来很懂养士这一套啊?”
惊觉自己失言,晋光神情闪过一丝慌乱,自己这些天伪装起来从未露过马脚,在这分开的时候面对这憨气的大个子,怎么忘了形差点就把身份表露出来了呢?
“兄长站在这风口上做什么?厢车已备,可以上车了。”正不知所措,幸而芈纯及时出来解围,站到晋光身前,抱歉地对三泽道,“三泽先生,兄长吹不得风,这便上车去了。”
三泽点点头没有再纠缠,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又在后面特意补充道:“希望令尊一切平安!”
替晋光放下帘子,芈纯回身礼貌地一点头:“借您吉言。”
三泽歪歪头,笑道:“那么也祝大熊先生和小熊先生一路平安!”
这称呼让芈纯不禁失笑,随口回道:“三泽先生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三泽笃定的一句让正上车的芈纯一愣,旋即回以笑容,掀开帘子坐进了厢车里。
御者挽鞭,车队缓缓行进起来,站在驿馆门口远望他们朝着初升的朝阳那边去,拂起袍子时才感到晨风微凉,一直目送到终于不见了踪影,三泽才跳上自己的车,驱使着整装待发的车队,背道而驰一径向西去了。
齐国临近大洋,地势低平,大路也是越走越平坦,不一会儿就穿过了蹇州,徐行于渐州的边界。这一路上芈纯难得少操心,尽管没忌口喝了酒,不过晋光的精神看起来倒还好,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厢边,抱着芈风送的剑琴发着呆。
这把琴还是他特意嘱咐放在厢车里随行的,在驿馆的时候就一直挂在他的房间里,却不见他拆开封套来弹过。有时候芈纯也纳闷这位兄长总是扑朔迷离的感情,有那么多人都喜欢他,可他总是冷静而克制,不像是会陷入情伤中的人,或者说得更严重一点,他恐怕根本不会真正爱上谁吧?
芈纯原本替芈风惋惜,可现在,他陷入了迷茫。
迷茫地盯着晋光,倒引来了对方的不自在。晋光放下琴,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忽然想起早上那句让人想不明白的“再见”,芈纯顺口问道:“子明兄觉得三泽先生怎么样?”
“是个有趣的人,可惜我捉摸不透。”他想也不想就这么笃定地回答。
“捉摸不透……那是好还是不好呢?”芈纯不解。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是……”晋光抿唇一笑,“只是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芈纯轻点头不置可否,却也苦笑一声:“子明兄也是教人捉摸不透呢!”
晋光皱了皱眉,疑惑他为何忽然这么说。
芈纯收敛了苦笑,解释道:“子明兄把一切都看得这么透彻,又何至于被追杀至此呢?”
被这么一问,神情瞬间黯淡下来,晋光微垂着头,低低地说:“事实上,我已经快两年没有单独见过兄长了……”
“哦?”挑挑眉,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芈纯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这点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已经深信不疑,他不止一次救过自己的命,还一直温柔体贴地照料着自己,晋光想,自己也不应该对他再有诸多隐瞒。
“五年前我从京华学宫被急召回晋国,是兄长来信,说齐国大军突然进犯,直逼台城。彼时秦国在西边也是蠢蠢欲动,镇守西边的军将没法征调,朝中无亲信人可用,只能指望着我这个亲弟弟了,所以修书让我务必尽快赶回去。我收到信十分震惊,才连与芈风公主告别都来不及就启程回国。”晋光慢慢说着,伴着厢车行辙的声音,掀开尘封的往事,“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是相国情急之下挂帅出征,击退了齐军。”
“那时的相国……是赵绪?”
“是的,自此一役后,他就不仅是相国了,还被提拔为了司马。”
“一人兼为两班之首,这是用人的大忌啊!”芈纯不能理解。
“是啊!可是兄长信任他,况且彼时兄长陷于□□之中,听不进别人的劝解。”提起这事,晋光就一阵头疼,“花姬是前任晋公的夫人,兄长自即位以来就十分宠幸她,然而烝于前夫人,于情于理都是不伦。齐国大军进犯,打的就是替天子讨不伦的旗号。”
“那时齐公还是姜川吧?”
“没错。”照理齐公川与兄长也是多年老友了,虽然两国历来有边境之争,可竟打着这样的旗号来兴兵,仍是晋光所想不明白的,“兄长有很多事连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情种,其实难以坐好主君之位。”
难得听见他这样评判一向爱戴的哥哥,他们两兄弟还真是性格相反,哥哥是个情种,弟弟就对一切都冷淡,或者正因为前者,才造就了后者也不一定?芈纯心里暗忖,一言不发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赵绪是个得力的助手,所以兄长才如此信任他。三年过去,赵绪简直是摄政,尽管并未表现反心,但我也未免有些担忧,前年趁着春来节令向兄长提了个醒,兄长却没有上心。说来也怪,虽然我还是常住在台城,但自那之后兄长就再也没有单独召我进过宫了。”这么说起来那段时间还真是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晋光越说越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入夏我就听见宫里传丧说花姬死了,没到秋天,兄长的独子晋阳也夭折了,小侄儿只有六岁,我料想兄长一定很伤心,想要进宫去吊唁顺便安慰,可宫里封禁异常严格,我只见到了赵绪,他引着我吊唁毕,托辞说晋公哀伤不见客,让我回了府。”
这是什么用意,芈纯也想不明白,晋国的事就像一团乱麻一样,而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有与之相关的一团乱麻等着自己。掀开帘子看看路右的渐州境,沃土千里,实在让人安心。四国各有各的优势,秦国地大物博,楚国是农桑大国,齐国遍地盐铁,都是富得流油,晋国地处僻北,在四国中虽然最小,靠着冰川,锻甲铸剑却是上乘。其实各自生产,再由商人来负责运输交换就能天下太平,可总有野心勃勃的肉食者想要将别国的物产据为己有,甚至于边界琐事也要锱铢必较。
“此番我成为齐公,一定与晋国停战。”芈纯打着帘子,赌气似的说了这句。
不成熟的话听上去才是最美好的,晋光没有笑他,也没有立刻认同,而是也透过撩起的窗户往外望去,凝望这平安顺遂的异国他乡。
他的目光呈现出一种钦羡,引得芈纯忍不住开起玩笑来:“怎么样?等我成为齐公,我就把这渐州封给子明兄。”
晋光一笑:“你还没有成为齐公呢,此番进公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别急着许愿。”
说到底,他的确没有做主君的准备,在楚国的时候一心想着的就是如何帮助他的世子,从来没有动过取而代之的心思,因而也从来不知道要怎样去做那万人之上的主君。
他的世子……多么遥远的称呼,如今已是被他扔在了相距三千里的远方,车队离公都越来越近,他必须要放弃过去,就此自立起来了啊!
“子明兄。”他现在只能问身边的这个看得透彻的人,“究竟怎样,才能做好一个主君呢?”
何必用这样的问题来为难他这个从来没有做过主君的人?可他既然想要复国,那就证明着也该思考这个问题了,晋光思忖一阵,答道:“推己及人,问心无愧吧。”
芈纯放下帘子,疑惑地看向他。
晋光也不再往帘外看,而是自信地解释道:“生民总有想要珍惜的东西,有时是奋斗多年得来的财产,有时是与妻子儿女安宁的生活,有时甚至只是性命而已。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这些贵族公子没有意识到却早已拥有了的,试想我们失去了这些东西尚且痛惜,何况于底层的庶民?”
芈纯明白了,看着他又重新抱起了搁到一边的琴,有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
子明兄总是表现得如此冷静,是不是也会有想要珍惜的东西呢?
第16章 伤其类俯闻钦差吊,嗣为君立赴天子盟
公都位于齐国腹地的谦州,齐国地处四国中的东极,西北经巽州青木关与晋国接壤,西南以蹇州连接楚国,东临大洋,一海涵下天下七成的盐业,成为最富裕的公国。可以说,齐公这个位置无论横空落在谁的头上,谁都会窃喜,除了根本就不想离开楚国的芈纯。
直到进城之前,他都还在盘算着也许能跟齐公辉说说,直接让那得力的相国田蒙接班。然而公都巍峨的城墙上挂起的白幔阻断了他的这一想法,齐公等不到他来商量了。
安排好晋光在驿馆住下,芈纯匆匆忙忙就进了宫去。田蒙早接到路上斥候的传告,披麻戴孝地站在门口迎接芈纯,见他下得车来,迎上去便拜:“臣下见过嗣君。”
芈纯局促地伸手去扶他,往里一看白茫茫的一片,忙问:“君上他……”
“君上三天前就扛不住了,医者束手无策,昏睡到昨天夜里,忽然直起声大叫了三声‘仲约’,再躺回去时,医者来探,已经没有气息了。”田蒙含着泪,神情凝重地说着,“君上薨逝之前念着的一直是嗣君您啊……”
“我?”芈纯不明白也有些接受不了,看了眼田蒙,抿了抿唇侧身就往里跑。
对于齐公姜辉,他说不上有很深刻的印象,只是在京华学宫见过,不失为一个倜傥的少年。姜辉比晋光来得早,时间却很短,正赶上秋狩,人人都跟着张侯跑,他却单单去锦河边赏秋——说起来,在热爱安安静静的活动这一点上,后来的晋光倒与他相似了。
那时芈纯以为这齐国公子初来乍到的不适应,跟芈狐打过招呼后就驱马跟着去了锦河边,傻乎乎地问:“公子怎么不去狩猎啊?”
姜辉笑笑不答,而是对着一岸金黄,莫名其妙地慨叹了一句:“你能跟来,真是太好了!”
秋日的阳光隔了树荫柔柔地映在他的脸上,芈纯看得呆了,一向以为世上没有比世子更好看的人,可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人是如此地漂亮。
没错,芈纯对姜辉自来只有这样的印象——一个漂亮的少年。听说他回国去之后一直外放,直到齐公淳遗诏把位置传给了他,齐国上下还因此争论过一阵子,可无论如何,在田蒙的辅佐下,他还是把位置坐稳了。后来的事,芈纯不甚关心,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刚袭位主君不久的姜辉,怎么突然就病重薨逝了呢?
巨大而奢华的棺椁停在大殿中间,挂起的白幔隔绝了生与死的距离,那个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