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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五勒停马车,苏齐接着跳了下去,站在地上东西张望几眼,便向一家略显殷实的民宅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从里头出来,苏齐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包袱,一个汉子满脸堆笑的跟在后头,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一直把苏齐送到院外,抬眼见苏齐向一辆豪华马车走去,不觉一愣,慌忙钻回了院里。
苏齐再次钻进了车厢,里头一阵窸窸窣窣,不大会儿工夫,就见苏齐和赵胜都穿着一身寻常百姓衣裳掀开帘子钻了出来。
公子这是玩得哪一出?没等许五闹清楚出了什么事,赵胜已经跳下马车踏板,满脸古怪笑容的看向了他。许五一阵心虚,背上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许五。”果然,赵胜开口就是很客气的口吻,“你到我平原君府已经有三年了,我也没让你休息过。今天正好没事,你歇上一天。明天再来伺候。”
许五顿觉纳闷,可一声“公子”还没喊出口,一旁站着的苏齐早已经摸出了一把圜钱塞进了他的手里,笑容可掬的道:“这是公子赏你的,你先把马车赶回府去,要是不想回家,拿这些钱去寻些乐子也不妨,公子和我自然会帮你瞒着你婆娘。”
“嘿嘿,瞧苏都尉说的,我家那婆娘管得紧,小人哪敢去寻什么乐子?”
许五憨厚的笑了两声,脸上竟挂上了一抹酡红,他低头向手里看去,却不由喉头发紧,那可是一二十枚钱呐,家里的两个小子个子又长高了,身上衣裳总是节节加长确也对不起他们,苏都尉之赐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想到这里,不被公子信任的那一点不快顿时被许五抛诸脑后,他嗫嗫的问道:“那公子要是用车……”
“你不必管了,我们自会想办法。别废话,快走。”
苏齐没等许五说完就接上了话,说到最后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很有些凶神恶煞的味道。
这位爷可不是好惹的主儿,许五吓了一跳,但是再一想也是,公子他们穿着一身百姓衣裳,要是再坐宗室的马车,还不得吓死人?况且他一个赶车的车吏,又去争哪门子宠信?还不如落些实惠的好。想到这里,许五慌慌然应声诺,赶紧挥动马鞭再次掉转了马头向来路赶去。
“公子,许五他会不会……”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苏齐颇为不放心的说道。
“不会,许五是老实人,肥义被害的事早已吓破了他的胆,他如今不过是赚些钱养家糊口罢了,没有那个胆量的。”
不让他跟着,其实不过是不想让他一个老实人牵涉进庙堂的争斗罢了。看着远去的马车,赵胜默然的想着,他突然之间感到自己很孤独,为了赵国的安危和自己的未来,他就要与李兑对着干了,然而放眼诺大的一个赵国,除了苏齐,却再难找出一个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人,不然的话他又何必走出这么前途未知的一步?
前面不远就是肥府正门,但赵胜却没有过去,在大宅墙外便折身迈步走进了那条向北的小巷。
正文 第三章 奇女(下)
赵国偏居边荒,很多地方还保持着物物相易的传统,但是邯郸作为近十万户的大都邑,钱币却早已广泛流通。有钱的地方就会有固定的交易场所,而肥义相邦府后街就是这样一个集市,每天里人声喧哗,好不热闹。没办法,谁让这里宽敞,而且府里头原先权势熏天的家主又死了呢。
肥府后门处摆着个油炸焦酥的摊子,小小的锅子里沸油滚滚,热气腾腾,旁边的板桌两头则堆着一块粟面和几个炸好的焦酥。因为刚下过大雨,路上行人不多,摊主看着生意不好,便眯缝着眼靠坐在墙根下,没精打采的打起了盹儿。
申时已过,太阳已经不算很毒,但是摊主却感觉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的,睁开眼一看,只见两个人站在了他的摊子前头。
来钱儿了!
摊主扑腾站起身来拍拍衣裳忙笑脸相迎,可是当看清楚那两个人后,却不由犯起了嘀咕:面前的两个人都是一身布衣,但是怎么看怎么透着别扭。
他们其中一个是个不到二十岁模样的年轻人,身材修长高挑,英俊的脸上很是白净,怎么琢磨都透着股和市井格格不入的味道;站在这古怪年轻人身后右侧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粗莽汉子,黑脸虬髯,浑身疙瘩肉,虽然邯郸多的是强壮的人,说起来这汉子也没什么奇特,但是一件小小的布褂包胸露臂的裹在他高壮的身躯上,那叫一个紧,只怕不是他自己的。
这两位……摊主心里害怕了起来,但是接着又释然:咱不过是个卖焦酥的,他俩是干什么的关咱鸟事?想到这里,逢迎的笑容又爬到了摊主的脸上:“两位来几个焦酥?都是热乎的,入口就化。”
“这位大哥误会了。”那个年轻人笑得很是客气,年纪轻轻的居然透着股先生气,“我们是来打听人的。”
“打听人的?不认识。”
摊主顿时没了精神,向后退了一步又想坐下身去打盹,谁知那个壮汉突然长手一伸,隔着摊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猛的向上一提,他立刻只能用脚尖着地了。
“你,你做甚!”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遇见了强人,摊主顿时冒了一头冷汗,刚要大喊,就听那年轻人厉声道:“苏齐,不要胡来!”
壮汉好像很听年轻人的话,闻声便松开了手,黑黑的脸上也堆起了笑:“嘿嘿嘿,兄弟,我们要两个焦酥。现在可认得了?”说着话,他已经将一枚圜钱递到了摊主的鼻子下头。
“认得了,认得了。”摊主慌忙两手接过了钱,攥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两位打听谁?”
没发现苏齐看上去粗鲁,对付这种势利的人倒是真有办法,赵胜笑道:“大哥看见乔端没有?”
“乔端?”摊主仰着头想了半天才道,“乔疯子么?下雨之前还见他在这躺着,下了雨便没见了,你们要是找他,那就去西门打听打听,听人说他在西门外的沈庄住着。”
“西门外沈庄?多谢大哥。”赵胜失望的看了看摊主,转头对苏齐道,“咱们走。”
“哎哎,两位的焦酥……”
摊主见赵胜他们抬腿就走,连忙提醒,可是那两位却连一点停留的意思也没有。摊主抹了把汗,暗暗叫了声邪门,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两个古怪人找一个疯子。不过白白赚了一枚钱实在是好事,摊主也就不想去操那份闲心了。
乔端,沈庄。赵胜毫不迟疑的沿着街大步向西走去,他身后的苏齐连忙紧跟上去,略显迟疑的问道:“公子要去找乔端?”
“对。”
“可,公子,天色已经见晚了。城外不比邯郸城里,荆棘遍地的,又刚刚下了雨,只怕是难走,再说万一要是找不着……公子,咱们不如先回府歇息一夜,明日再来找也不迟。说不准乔端明天还得来这里。”
苏齐不知道赵胜为什么要找乔端那个疯子,本来作为贴身侍从,公子要去哪儿,他一步不离的跟着就是了,没必要也没权力追问原因,但是苏齐肩负护卫重任,眼见天色渐晚,公子却为了一个疯子要出城,不免心虚起来。公子出城本来没什么,可天一黑要是耽搁了回城,万一出个岔子只怕自己担待不起。苏齐生怕有什么闪失,忙小心翼翼的建议了起来。
“回府?”
赵胜苦笑了一声,他现在确实很累,但是又不能回府,如今他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再不加紧行事,后边的情况难以预料。
“天色晚了怕什么?路不好走又怕什么?当年列位先君开创基业的时候披荆斩棘,只怕要比这难上百倍。我赵胜虽然不敢比他们,但是这点路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赵胜把话说到这里,苏齐不敢再争了,他虽然不知道赵胜把列位先君搬出来纯属顺口胡诌,但是要说到走路,他却知道赵胜绝不是夸口。赵胜虽然身为公子从小长在宫里,但是并不是那种柔弱之人,他的父亲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征战一生,对几个儿子也要求甚严,长公子赵章不到十五岁就已经开始独自领军,赵胜虽然比不上大哥,但也是自小习弓矛、练骑射,这点路途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肥府离邯郸西门不远,两个人在集市上前买了些果脯,又从一个猎人手里买了只獐子,打听了沈庄的具体位置后便出了城门。守在城门口的是几个低级士卒,领头的也不过是个中士两司马,他们哪里会想到从面前走过的布衣年轻人竟会是平原君公子,自然连正眼也不会看他。赵胜正盼着无人询问,便信步走了出去。出城走了五六里路,前边蒿草丛生的野地里现出了一个的庄子来。
这庄子不大,十几户篱笆小院错落的偎依着一座小丘。夕阳西照下,野径上农夫荷锄晚归,家家户户草屋顶上早已炊烟袅袅,一派恬然祥和的景象。进了村,苏齐便拦住了一个农夫相询,那农夫虽然脸现诧异,但还是伸手向村中不远处的一个小院指了指。
赵胜和苏齐顺着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小院里正中栽着一颗枣树,挨着篱笆处辟出一片小小菜园,里头种着些葱姜葵蒲,靠北则是四五间苫草铺顶的土坯小屋,虽然寒酸简陋,但是却收拾的齐齐整整。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赵胜暗叫一声庆幸,点点头向苏齐略一示意,举步向那院子走了过去。苏齐顺从的跟在赵胜身后,但是却偷偷撇了撇嘴嘴,他实在是想不通,公子就算是再礼贤下士,也不至于对一个疯子这样看重吧。
柴门虚掩着,小院里一派宁静,赵胜推开柴门走进院子,隔着枣树看见大开着的屋门里一个纤弱的少女正蹲在灶前扇着火,那灶上的陶锅里热气蒸腾而出,氤氲飘荡,将少女裹在其中,竟有些亦真亦幻的感觉。
“丫头。”
苏齐手提果脯,肩上扛着獐子当先走到了门口向那少女招呼了一声,他是赵胜的贴身侍从,可谓是身兼数任,自然也少不了充当马前卒。
那少女闻声抬起头向赵胜和苏齐看了过来,眼中略略闪过一丝迟疑,但接着却又转头继续去忙手中的活儿,只是轻声说道:“屋里乱,也没地方插脚,东西放门后头吧。”
少女嗓音清脆,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赵胜和苏齐不觉对视了一眼,又转头向她看了过去,只见这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模样,一头乌发整齐的披散在肩上,虽然身上衣裙多有补丁,但是却身姿曼妙,面容清丽,一双明眸更是澄澈无比,只不过稍显黄瘦了些。人说山野藏秀色,本来也不足为奇,但是这少女却实在有趣了点,苏齐不觉咧开大嘴呵呵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你怎得知道这些东西是给你的?”
少女对苏齐的嘲弄丝毫不以为意,站起身掀开锅盖续了些水才道:“小女子家并非在村口。况且现在已经是农夫晚归的时辰了,外边多的是人。两位要是打听路,又何必到小女子家里来呢?”
“呃——嘿嘿嘿嘿,好一张利嘴。”
苏齐大是尴尬,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少女,笑了几声后不敢再吭声了。
苏齐一介武夫,与这样伶俐的女孩打嘴仗哪有不吃亏的道理?赵胜忍住笑施了一礼道:“请姑娘通禀一声,我们是来拜见乔公的,有些事想向乔公求教……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