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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护士附和:
“可不嘛,为了这个孩子,邓医生可能连医生都做不成了。”
另一个护士说:
“那不会,最多是把孩子转移到别的医院,但我觉得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这个孩子太惨了,肯定活不成,我听说那孩子可遭罪了,他的月工门破裂,应该是被那个了,你说说,谁那么丧心病狂,对一个那么小的男孩动手。”
月工裂!
我震惊了,倚靠着墙才勉强站得稳,其中有个护士我认识,是邓珩的学生。
她上前来扶我:
“你怎么出病房了,你来找邓医生?”
我抓住她的衣袖问:
“你刚刚说肛门破裂的那个孩子,是谁?”
她害怕的摇摇头,不说。
其余人一窝蜂的散了,在我的逼问下,她才承认:“就是你抱来的那个孩子,他体内多处器官出了问题,加上烧伤严重,活着也是遭罪,可惜我们国家不允许安乐死,不然我作为医生,都不忍心看着孩子这么遭罪,但凡我们医生有办法能救活孩子,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不会放过的,可这个孩子实在是受伤太重,回天无力了,只希望他少遭点罪才好。”
是啊,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
但凡有半点希望,哪个医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从邓珩的办公室门口回来,我呆呆的躺了几天,不吃不喝,不想说话。
王潇潇哭着求我吃一点,那些白粥吃下去,立刻就吐了。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陪小宝一起活着。
但我身体的排斥反应越来越明显,起初是不能吃东西,一吃就吐,吐到胆水都出来了,后来水也不能喝了,一喝下去就觉得浑身难受,我把自己身上挠的到处都是伤口,王潇潇和杨柳月陪着我,哭着,求着。
唐知敏又来找过我好几次,说是跟国外的医生联系了,我随时可以去,还有小宝的病,他也在拜托国外的医生寻找救治的办法,他是想劝说我先出国接受治疗,等国外的医生找到了救治小宝的法子,再让人把小宝送过去。
我不是不相信唐知敏的话,我只是不想再离开小宝。
徐锦把他托付给我,不求我能让小宝有个好人家养着,但求他健健康康的活在自己封闭的小世界里,外面的纷扰杂乱伤不到他。
但我有负于徐锦的交托,我没能保护好小宝。
好几个夜里,我一想到我打开木箱子看到小宝时的情景,我就觉得心脏紧绷着,好像下一秒它就会罢工停止跳动。
因我的固执,夏初临来现身说法好几次,都没说动我。
那天说的话,他说他的母亲很恨我,但他母亲后来知道了小宝的遭遇后,就原谅了我。
为了信服于我,夏初临还带着夏夫人来找过我,十年前的冷血女人,现在的心肠变软了,她握着我的手说。江离,你要好起来,小宝也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跟初临结婚,你们多生两个孩子,等你们老了甚至是死了的时候,让你们的孩子好好照顾小宝,日子终究会好起来的。
也就是那个下午,我对夏夫人十年的怨恨,瞬间消无。
她是那么的善良,善良到为了给我活下去的勇气,不惜接纳我,接纳那个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孩子。
我很感谢她,打心底里感谢她。
自从夏夫人来找过我后,我身体的排异反应好转了许多,能慢慢的喝一些清淡的白粥,也能喝一点温水,奇迹的是,小宝竟然也挺过来了,虽然医生说他不知道能活几天,但眼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器官在衰竭,死亡随时会降临。
那个艳阳高照的正午,我在病房里见到小宝。他睁着一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听到我的脚步声之后,他看了我一眼,眼眶立即就潮湿了。
邓珩说,小宝抗拒很多人,所以病房里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就连病房外的脚步声,都只能轻轻的。
我进去后,邓珩就出去了。
我都不敢去碰小宝,他身上插着很多管子,我听护士们议论过,很多医生护士都不敢接近小宝,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怕了。
病房里空气都像是凝固的,我没开口,静静的看着他。
小宝突然侧过头来对我说:
“姐姐,我不想活了。”
就那一句,我瞬间泪奔,我握着他试图来握我的小手:“小宝别怕,姐姐在这里陪着你,你要坚强,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小宝轻轻摇着头:
“姐姐,杀了我吧,我好疼,好疼。姐姐,求求你,杀了我。”
我也摇着头拒绝他:“小宝,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的,那么多的叔叔阿姨都在尽力抢救你,你一定要勇敢,你是个小小男子汉。”
小宝呜咽着,求我:
“姐姐,我好疼,屁股疼,手疼,眼睛疼,鼻子疼,耳朵也疼,姐姐,我的腿也疼,有小虫子在咬我,小宝难受,姐姐,小宝求你,小宝太疼了。”
我的脑海里闪现着木箱子里的情景,我有些目眩,小宝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姐姐你看。这根管子弄的小宝好疼,肚子里也有虫子在咬小宝,姐姐,小宝求你,杀了我吧。”
小宝的身上,除了那双握口琴的手,其余的地方都是坏的。
我鬼使神差的扯掉了那根管子:
“小宝,你不怕死吗?”
小宝对我笑了,虽然这个微笑很狰狞很恐怖,但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想到的是解脱,这种痛苦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太残忍了。
我想帮他,我控制不住的想帮他。
小宝咧嘴对我说:
“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是个好人,姐姐帮我,小宝谢谢姐姐。”
我流着眼泪拔着他身上的管子:
“好,姐姐帮你,姐姐陪你,姐姐和你一起去找妈妈。”
拔掉所有管子后,我把残缺的小宝抱起,在病房门口看了很久,发现这儿没人赶来后,才悄悄的从我躲避债权人的时候选择的最隐蔽的路线。带着小宝逃出了医院。
067。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陪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带着小宝一口气跑到了湘江边,暮色渐晚,云兴霞蔚的天边挂着即将要彻底沉下去的太阳。
我也不知道小宝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指着天边对他说:
“小宝,这一次我们生命里的太阳,将永不再升起。”
小宝的那双眸子里带着一丝期待,他的语言很匮乏,听到我的话后,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口里喊着:
姐姐。
我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应该是想去看一眼自己的亲姐姐的。
但我不能带他去。
我见识过了唐攸宁的产后抑郁有多严重,小宝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想徐曼再有事。
不多时,那半轮太阳就彻底掉下了天际线,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温热的江风徐徐吹来,我的手心里全是汗,车来车往的城市,暂时还没有夜跑的人,不过江边终归是热闹的,远处传来广场舞的声音,应该是早早吃过晚饭的大妈大爷已经开始在江边聚集了。
我听到江水轻轻扑打岸边的声音,很久以前,我在凌晨三点多的夜里坐在江边听过这种声音,盯着一波一波涌过来的江水看久了,人就会有些控制不住,会想要和江水融为一体。
如今再听到这种声音,和当初的想法有些偏颇,当初是很害怕自己会沉沦,现在却觉得这种感觉是一种解脱。
小宝在我的怀里蠕动了一下,我低头看着他:
“小宝,怕吗?”
小宝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很真诚的对我说:“小宝不怕,姐姐怕吗?”
我很害怕。
我怕沉入江水中的时候,小宝会后悔。
我也怕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总之在那一刻,我所有的冲动都似乎平息了,理智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归。
但小宝却闪着泪光问我:
“姐姐,死了小宝是不是就不疼了?”
我看了看他的身子,有些地方已经被我抱出了血水,他却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不哭不闹。
一个八岁的孩子承受着全身溃烂的疼痛,却依旧咬牙坚持不哭。
我的泪水唰的落下,替他轻轻吹了吹:
“小宝,这里疼吗?”
小宝的小手从我脸上挪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鼻子,嘴,耳朵,然后再指了指自己的身子,带着哭腔说:“姐姐,小宝哪里都疼,很疼很疼。”
我再一次坚定的想要带着他一起走,虽然我知道他听不懂我的话,但我还是笑着对他说:
“小宝,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一起离开这个充满了疼痛的世界,也许江水会呛着你,但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你怕不怕?”
小宝双手替我擦泪,他身上那股药水的味道淹没了一切。
“小宝不怕,姐姐也别怕,好吗?”
我点点头:
“好。”
天真的黑了下来,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发现我们了吧。
手机里的电话微信一直不断,让我感到意外的事,这个时候,我竟然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声音很特别,所以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打开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发给我的短信,短信内容是,宋安戈骗了你,他很健康,体检报告在你的微信上,打开就能看到。
我打开了微信,太多的信息入目而来,唯独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陌生人,发了一张原图给我,我点开来看,确实是宋安戈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所谓的胰腺癌晚期,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没病!
他骗了我!
我以为我跟他是一样的,都是经历了绝境之后还不愿意轻易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同类人,但我没想到,只有我自己是个可怜虫,还自以为是的同情着别人。
我想,这应该是唐攸宁的攻心计吧,她想彻底摧垮我。
我愿意成全她,如果我的死能让她放下对我的仇恨,放过我身边所有的人,我愿意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不可否认,宋安戈很健康,我在为他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为自己的盲目同情感到可悲。
但我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任何愤然感慨。
我抱着小宝在江边坐了很久很久,强忍着心中的万千愁绪给小宝讲了所有关于他姐姐的故事,小宝听不懂,只是一直喊疼,他每喊一声,我的心口就紧绷一些,我只希望,死亡不仅仅能结束我们痛苦的生命,还能带给我们一个全新的开始,如果人生真的有轮回,但愿下辈子,小宝能投胎到一个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人家了,我也不会再遇到像陈沉那样背弃婚姻的渣男。
这辈子痛苦太多,下辈子但愿轻松一点。
夜跑的人开始出来了,不远处有人在垂钓,也有人从江边走来,欢笑着而过。
暗黑的夜里,没有人发现生不如死的我们。
我把手机放在岸边,手机一直在响,有王潇潇打来的电话,宋安戈打来的电话,杨柳月打来的电话,邓珩打来的电话,太多太多的人都在找我们。
我知道,只要我接听任何一通电话,我就会失去所有的勇气。
我也想给妈妈打一通电话,告诉她,我爱她。
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