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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门娇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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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着头,依旧说不出话。
    其实,恐惧在我心里占据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伤痛——为可怜的曼芝,她嫁到渠家还不到一年,一朵花样的女子就遭遇到了如此摧残!而对渠绍祖这样的败类,我已然绝望,连恨他的余地都没有。而日本人——我无法想象!
    “都已经过去了。想哭,就哭吧——”他把我靠在他的怀里。
    被他轻轻一拥,我的冰冷的身体似乎唤回了几分热流。我用力的微微抬起了头,看着他——看不懂,道不明。只有一股眼泪憋在眼眶。
    靠着他的肩膀,许久,我才放声哭出来,泪珠滚滚,湿遍脸颊,沾湿了他的衣领。不知这样哭了许久,只觉得两只眼睛如同活水的泉眼,流淌不息。
    这时,吱扭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能够感觉出一个人站在了不远处的门口——但没有走进来,只是站着。
    我发觉了气氛的不对,但没有气力抬头,只是竭力扼住了哭泣。
    “二少爷,您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个女人?您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那个细嫩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文沁。
    文沁虽然已经跟在元存勖身边很久,但和林秀娘等人一样,依然使用这种毕恭毕敬的称呼。不过,此时她的这份恭敬只是对于元存勖,对我就不一定了。我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文沁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向我的后背。
    “你出去。”元存勖非常冷静的说出三个字。
    我只能感觉到元存勖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然而他抱着我的姿势一点没有变。不过,我还是转过身来,拭干了眼睛,只是并没有看向文沁——我知道她在生气、吃醋,但不知该如何解释。
    文沁见我如此,以为我故意端着架子,示威于她,顿时蹙眉嗔怒道,“二少爷,您为了她和大少爷闹翻,为她付出您应得的家产;可她呢,她什么情也不领!您怎么可以——”
    听她的语气,很显然是在替元存勖打抱不平。我能理解她的气,却不能接受她的愤——女人的心真复杂,不仅装了自己的过去未来,还得装着所爱之人的前世今生。
    “这里没有你的事。”元存勖厉声说道。
    “王槿初小姐,我知道不该和你这样说话,可是今天我想问个明白——你刚刚抛弃了我哥哥,害得他不顾死活硬要上战场;现在你又来这里找二少爷,你、你对得起我哥哥文澍吗?”
    原来她的这股怨气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冷峻的看向文沁。我此时的举止确实让她有所误会,但是她不能以文澍来刺激我——她可知道,我心中对文澍是多么愧疚和惦念!
    文沁不会看到这一面的,因为我从来不会把心思展露人前,故意装出什么慈悲的模样。所以,她以为我是狠心的。对此,我依旧无法解释。
    似乎被旧恨新仇一起逼住了似的,文沁义无反顾的走上前,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霍然用力的抓住我,似乎就要与我厮打起来。
    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挣脱自己的手,这时,身边的一只胳膊一扬、一抖,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甩了出去——文沁的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文沁死死的盯着元存勖,却没有丝毫恨意,只是不解——不解。片刻,她才哭出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跑了出去。
    “去看看她吧,外面这么乱——”我低声说道。
    元存勖看了我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我看到他叫来了一个男仆,大意是说去把文沁送回家云云。不等他回来,我便快步离开了。

☆、第百五章 狗与毒蛇

短短几天时间,日军便占领了上海全城,以大和民族非人类一般的高效风格,设立了管理上海市的各个部门,从秘书处到警察局,一概不落。他们脚跟才落稳,便已经打起了沪上富商的主意,发出通知说要遵循中国人轰轰烈烈过大年、欢欢喜喜闹元宵的习俗,到正月十五的时候在舞月楼举办一场交谊舞会,特别邀请沪上有名政客、商人及学者等。对于重点人物,还点了名。
    这样的年,恐怕是沪上乃至全中国老百姓最难过、最难熬的一个年。这样的元宵节,自然也是刀架在脖子上一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元宵节。
    我扫了一眼通知,王麟元的大名赫然在上面。
    用脚趾头想了想,这样的通知一定是那些随日军入沪的汉奸文人写的,搞不清楚实际状况;可是这个人能列出这么多名字,又不可能靠意想,自然有人在旁帮忙。
    王家总得去一个人,那么选项只有一个,我。谁让二叔三叔等人都已经弃我们长房而去呢?此刻诚然是孤家寡人了。
    母亲和大嫂很担心,问我能不能不去——苏曼芝的阴影已经深深烙在了她们的心里,像噩梦一般。然而她们也知道,没有别人可选。虽然德元和明曦已经从学校回来,但是更不可能让他们去——他们还是孩子,是王家未来的希望。
    我惟有请她们放心,保证说一定会保护自己,平安回来。其实我对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信心。
    舞会之日已到,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报到。小杨把我送到楼下,就被日本兵赶了出去。方圆三里以内,不许停车。
    幸好三里以外,就是王家公馆。在家附近,我少了些许害怕。
    来人不少,多是富商名流,有不少面熟。有的人脸色阴沉,有的人喜笑颜开,有的人一语不发,有的人滔滔不绝的对着日本长官奉承——虽然他们并不一定听得懂中国话。
    自然看到了元存勖,他和林秀娘正在和两个高级军官模样的日本人喝酒,有说有笑。像他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自然到哪里都吃得开。
    我力求明哲保身,签了字,便找了一角落坐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然而舞月楼上下的门口处走站满了日本兵,任何人插翅也难飞出去。
    不但不能飞,恐怕我还要被俘——因为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元存劭走过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日本人。我显然已经躲不掉了。
    “王小姐,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这位是山本长官——新任警察局局长。”
    我站了起来,抽搐了一下脸部肌肉,权作一笑。
    山本,不就是在渠家大院欺负了曼芝的那个恶棍?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变成西方的宙斯神,把一根雷霆杖抛出去砸死眼前这两个人!可是,我只觉得心里在发狠,双腿却在发软,后背的一根根骨头都在打颤。
    山本伸出手来邀请我跳舞,用蹩脚的汉语对我说,“希望王小姐赏脸。”
    元存劭在一旁帮腔,道,“王小姐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舞跳得非常好。”还模仿日本人的腔调拽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英文,比划着说,“verygood!”
    我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但是却不敢看向山本。元存劭不过是一只人模人样的狗,可是山本,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是吐着信子、涎着毒汁的蛇!
    然而,我终于还是伸出了带着银丝薄手套的手,搭在了山本的白手套上。
    舞曲响起,人兽共舞——
    一曲终了,山本操着浓重的口音赞道,“王小姐果然非常优秀!”
    我虚伪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想逃走。那一刻,如果近前有一扇玻璃窗,我也许会毫不犹豫的跳出去。
    第二曲开始时,山本又来邀请我。我表示很累,不想再跳。山本忽然变了色,厉声道,“你不肯接受我的邀请,你们王家的茶庄,统统封掉!”
    我看着他,为他的阴晴突变感到吃惊,但没有说话。
    他盯了我半晌,忽然咧开嘴,露出几颗金牙,笑道“跟王小姐开玩笑的!你坐一会儿,第三支我再来找你。”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到一旁一脸奸笑的元存劭,便已猜出这是一个什么局。
    我答应过母亲和家人,要明哲保身,平安回去。所以山本回来时,我虽然满心厌恶,却依然含笑,没有迟疑,再度起身——
    第百六章受制于人
    到第五支舞跳完时,两只脚几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很多人都已经坐下休息,喝茶聊天,这些多半是和某些日本军官、秘书等有些私人交情的;自然,也有不少识趣的人已经回家,没有靠山的话赖在这里也只有甘受罪。
    诸位来客已经知道,这场交谊舞会不是白来的。日军统领已经发出号令:从下个月起,所有在沪经商的商人每个月都要上交一定的钱财,用作修建基础设施、补充军队粮饷,以及安民。
    安民?不荼毒百姓已是万幸。真可笑。
    可是我笑不出来。别人答应了交钱,签个字就可以走了,而我,却被一条蛇牢牢缠住。我签了字回来,本想借机走出去,可是山本早已派了两个亲信侍卫守在门口不远处——四只眼睛电光一般的瞄准了我,似乎只要我动一动离开的心思,就要被扫射一般,简直比真枪实弹还要可怕。
    我的心诚然是畏怯的,或者说,一想到母亲和家人,就不得不紧张而胆寒。与其我爱惜自己的性命,不如说我怜惜他们的悲伤。以前在欧洲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危险,我都没有这般软弱过——因为那时,我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孑然一身,无可牵系。现在,再也不能那般潇洒了。
    此刻,我依旧形单影只,找不到任何依靠,更没有办法解救自己。灯红酒绿之中,众人的醉梦似的欢乐,与我的隐忍的痛楚,可以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屋内的辉煌与窗外的暗夜之对照一般。
    这里的客人,原本都是王家的熟人,却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现在,这些人都唯日本人马首是瞻,眼睛里早已装不下曾经的世交好友了——谁让你是一个直不起腰的中国人呢!
    这个想法像针一样,刺到了我的神经——不行,我必须想办法回家。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于是,我睁大眼睛,四下里寻找那个唯一有可能救我的人——元存勖。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他的出现。
    然而,元存勖并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而是和林秀娘陪着两个日本军官说话。他自己也被几位有头有脸的军官夫人盛情邀请了几次,跳了多支舞。看得出来,他和这些日本人的关系很是熟络了,简直如鱼得水。
    在他,也许是身心俱乐;在我,则是身心俱疲。在这样的氛围里,我这样的鱼儿只能渐渐失去呼吸的氧气。
    等了又等,再也忍受不住,我咬了咬牙,偷了一个空隙找到元存勖,把他拉到一边,直截了当的说道,“帮我摆脱那条蛇。”
    “哪条?”他明明看得清楚,却故作不知。
    我努努嘴角,瞪向正在和元存劭说话的山本。
    “嗯,日本狗是吧?”他贴着我的耳朵低声求证,我急忙点头。
    “好,我过去跟他说,王小姐不稀罕和你这个日本狗跳舞。”元存勖笑着作欲走势。
    我忙扯住他的胳膊,“别闹!不是说着玩的。”
    “那好,怎样才能让我帮你呢?”元存勖看着我,忽然,抚住我的双肩,不怀好意的笑道;“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我迟疑了一下,故作温柔的说。
    虽然是*裸的欺骗,我却连眼都不眨,连自己都惊诧这种欺骗的本领从何而来。人说急中生智,这算是智吗?放在以前,我也许会纠结、犹豫,现在却被无形的环境磨练成了一个果断而又虚伪的人,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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