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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刘妈却并不是进门,她站在门口,依了门框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母子俩。
既然街坊光临,母亲自然也不便怠慢。但她也只是放下筷子,才要招呼,没想
到突然间,刘妈这厚园饼似的脸,所有隙缝全都打开的同时,还绽放出了少见的兴奋。
“咦吆,瞧这一家子!”
“哎呦,是刘妈呀!”母亲说,只好也陪上笑来。
“妈吔,这可是早饭还晌午?喔嗬嗬,有福人家就是不一样——”
在喉咙释放出一阵既干哑,又显得尤为刺耳惊诧的同时,街坊刘妈还用了笑来
配合她的话。毫无疑问,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明显地在向这家人表达自己的善意。
母亲脸红了,忙说;“看你说的,刘妈。不过,可不兴站着说话吶,快进来,
来屋里坐!”
想不到刘妈不拒绝,还大大方方的进屋。但也不是马上就坐,而是在表现出愉
快,轮流看这母子俩之后,更加嬉笑了一张脸,接着便用她那大嗓门说开了。
“我这个人向来就这样,只说大实话。本来嘛,你家民子坐机关人才,可不像
厂子干活路的轮休,就算星期天奈床,本身就该享这样的福哇!咦,这花生米儿,
是方妈妈你酥的呗?”
“自个儿吃的,也就凑合啰。”
“你让我尝尝!”刘妈说,也没等表示,就伸出了她那男人般的大手。
撮了指头伸进盘里,轻取了食物,然后将其中的几颗抛进嘴里。刘妈磨动牙
齿,二目呆望向一边。
忽然,一只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脸上所有的缝隙顿时又是大开。
“妈呀,真个是叫绝了!怎么说呢,简直就他妈脆生生儿!”
突然这样的动作,母亲难免地吓了一跳。而刘妈没有成本的夸张恭维,更是让
她红了脸的慌忙地摇头。
“可别笑话呦,就我这手艺儿,刘妈,你就心里偷着乐个够啊!”
刘妈立即正色;“可是大老实话呀,方妈妈。街坊都知道我这刘家屋头女人,
向来直肠子,就得有那句说那句嘛!”
也许是儿子这脸上几乎看不到表情,母亲也觉得不妥,便拿了勺子递向刘妈。
并且含了笑,殷勤的说道;“刘妈,你要是觉得凑合,要赏脸,可得再多尝一点吶?”
刘妈也不客气,接了勺子,摊开手掌,也不客气的在盘子里舀了,这才用另一
只手拈了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不过,她一边咀嚼,却拿眼睛去看,或者用余光去瞟那青年。
“你家民子,估摸着也该二十有零了吧?”
“都二十二啦!”
“妈呀,说起来好快,这活人!”说话间,又是眼光掠过那青年,并且是注意地
看了。
其实在方利民内心里,对这个邻居刘妈从来就没有过好感,因为至少好些年以
前,刘妈看自己一家人那眼光并不是现在这样。特别家里蒙难的年代,她那种眼
光,倘若一个人一生多承受几次,他或许就会怀疑,这人世间是否还会不会有温暖。
当然,她此刻的出现,能够让母亲高兴的话,自己不必要介意,不理会就行了。
很快,刘妈便把全部的心思都用来对付母亲了,而由回忆引起的愉快谈话,也
总会在对方心里唤起惬意。
“这人呐,几十年你说它长,可活起人来,总嫌它太短。方妈妈信么,这会
了,我还记得你家民子,特别小时那乖巧模样儿!”
“当真的,还记得?”
“他那会呀,小人儿走路不稳,嘴里就怪甜,怪招人疼。我那会就想,这孩子
打小就聪明得怕人,将来也不知道多出息!民子,他当兵的吧?”
“止两年,正好赶上部队缩编……”
“可惜哇!”刘妈一拍大腿。
看到她的惋惜并没有得到主人认可,于是,刘妈很快又改换了话题。
“方妈妈,还记得不,那会你家民子他还小不点娃儿,老是爱抽我家房上麦
秆。我原来那老房子后墙矮,他光抽我的,一转眼又来了,拿来在你洗衣盆里吹肥
皂泡。那一次,还记得不,一不小心,肥皂水溅眼睛里去啦。他可吓坏了——啊,嗬
嗬——”
似乎这样的回忆让刘妈特别开心,于是尽可能的裂嘴,抖动喉咙释放出更加粗
旷的笑。当然,并没有忘记拿眼光或者眼睛余光去瞟那儿子。直到那青年站起来,
手里端了碗在走开。
但刘妈显然不愿意不放过他,还用声音追着他地说道;
“咦吔,还面浅了呐!我说,方妈妈,你好福气喔,懂事明理,知事孝顺的儿
子,这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耶!保不定哪天,突然就带给你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媳
妇儿……”
“刘妈,看你又笑话了——”
“当真,这可不是说着玩儿!”
母亲敏感到什么了,不过街坊邻居,平常谈不上如何交往,突然地串门,却又
是说不出的罕见热情。看来这小街上出名的快嘴刘妈,这一次光顾自己的家,或许
在她过去的德行中,大概应该算得上最为动人的那一种吧。
于是,母亲收敛了笑,认真地说道;“刘妈,要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可别见外呐!”
由于母亲鼓励的原因,刘妈似乎心情也更加快活了。但她还是低下头,特别凑
近母亲耳边,并且压低了嗓子地说话。
“当然啦,我就这样说,见人就说,在这条街上,儿女中,就你家教育得最出
息!不信么?就连市府里姚伯,人家也是绝口地夸你家的民子呐!”
“姚伯?他又是谁啊——”
“嗬,人家可不简单,市委以前的小灶呐!他现在和你家姑爷季庭长,都住在
机关同一个的大院。说起这姚伯,他可真的算得上一个大好人哟……
第九章刘妈的贴心话
“说起这姚伯,他可是一个大好人呐!”刘妈说,接下来她又告诉母亲,自己认
识姚伯,还是很早以前搞跃进的那年头。
当时不是兴集体食堂吗,人们大都吃不饱,可就在那样的时候,好心的姚伯给
的帮助可是不小哇。本来不好过的日子,在那就好像要饿死人的关口,自己这个机
关食堂的临时小杂工,除了人养得白白胖胖,并且还给家里省下了不少吃的。
“当然啦,”刘妈不但压低嗓门,嘴也凑近母亲地说道;“人家姚老头可是出了
名的好性子呐,他一见到你家民子,就特别地夸他吔!”
母亲却摇头;“看你刘妈,还是别笑话了吧,我家民子,这姚老爷子他也了解?”
“千真万确,方妈妈,可不是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不是说了嘛,人家和你家
姑爷,他们都住一个大院吶!”
“也不是不信,而是我那风丫头,怎么从来也没有提起过。”
“我说方妈妈,大院人多着吶,你家孩子工作那么忙。我都几十岁的人了是不是!”
母亲忙赔笑;“哪儿话,街坊邻居的,可不是冤你吶。”
“这样吧,你听我说完。当然啦,我也是这样向姚老爷子说,你方妈妈在我们
那条街,可是第一的大好人。现时要兴评模范的话,方妈妈——大老实话嘛!
“咦,我说到那儿啦?”她拍了拍脑门,“对了,就是姚老爷子,没想到说话就
到了他家楼下。‘上去坐会吧,就当是锻炼。’人家姚老师热情邀请,你说我好拒绝
么,所以那楼虽说高了一些,我一咬牙,也就跟了他爬上去。
“还别说,进屋里一看,妈呀,房间里摆设那档次,可是让人大开了眼界!见
识过吗,那收什么机的?它唱起来嗓子的那种响,可是声音大得要话说的吓人。
咦,我说,姚伯真有你的,这派头跟大干部家没有两样啊,连沙发还金丝绒!请吃
糖,喝茶。咦,我转脸,妈吔,里屋还是一大姑娘。我还没敢问,谁知姚伯先说
了,是他小女儿兰兰。
“怎么回事,不就一小丫头,才几年,怎么就出落得如花似玉,水灵灵天仙一
样大姑娘!可一算时间,妈呀,离二十,也该八九不离十了吧!才问她现时有主儿
没有,谁想女孩听见,小嘴一嘟,害臊门也关上了。还是她老子讲给我,还没谈朋
友。你猜,这会我怎样?”
“你怎样,刘妈快说啊?”
“当然是讲你家民子啰!我把平常听到的都倒给了他,那老汉乐得直点头。我
偷眼一看,刚刚关上的门也有缝儿了,想是姑娘也侧了脸在听。我这心里就想,你
家民子和他家兰兰,天成的一双,再般配就没有了!不过呀,方妈妈,头一次去人
家里,这话到了口边我又臊得不行,只好一个劲说你家民子人品啦,德行什么的,
都是顶尖儿。还听人说那孩子正用功,预备秋天考大学。这话我没有说错吧?”
“对呀,我家民子是这样,为这正忙着复习吶!”
“有句话贴心话,方妈妈?”
“你说吧,刘妈?”
刘妈拉下个脸,一本正经低语道;“我看你家民子,活生生像他秀姐儿,天生
读书知识分子料,这大学他是上定了!不过就怕呀……”
“怕哪样……”
“算是贴心的忠告吧,就怕到时候毕业,应了过去那句老话!”
母亲焦虑地催促道;“刘妈,你说吧,可没关系的!”
“还记得不,那些年是怎么宣传的,要哪里辛苦哪安家怎么办!”
母亲忙点头;“是啊,这可是大实话!”
“就一个儿子嘛,是不是,好像还没有看到他有女朋友?”
“孩子眼下正用功复习呐,哪儿找那闲功夫——”
“说一句体己话,”刘妈一脸的郑重;“千万,千万,让女孩把心给他拴住!”
看来这次闲聊还不坏,刘妈走了后,方利民发现母亲不但心情不错,甚至还显
得神清气爽特别地开朗。尤其偶尔那眼神里,慈祥中,还又是由衷的愉悦。
又过了一会,母子俩正打算去菜市场,没想到他们的邻居文嫂却苦着一张脸出
现在了门口。
而文嫂的这种出现,用不着她开口方利民就明白了,和以往一样,应该是请求
自己,为她那宝贝儿子文格做一些功课上的辅导。
其实那时候,在造反有理的年月,方利民是看着新婚的文嫂挽着造反总团长胳
膊,昂着头,光彩照人地走进了这样的一条小街。
然而时过境迁,除了岁月的浸蚀,尤其丈夫因为好几桩命案正监牢里服刑,文
嫂的境况也早已经一落千丈。于是现在的文嫂除了干瘦的脸少有愉快,那双忧郁的
风眼,也早已经没了曾经当年新嫁娘风采。
不过,由于特殊时期中,夫妇俩也不曾在小街做过大的坏事,因此她生活上还
算是平静。至于方家,平常也并不像小街有些居民那样,习惯冷眼相待的对她歧
视,所以平日里有事,文嫂也更愿意找上门来。
但由于多次做过这件事,方利民十分了解文嫂那位特殊时期出生,因此而拥有
了那一意义深远名字的孩子。显然,对于除了顽皮,在语文以及计算上也不负其老
子所望的孩子辅导,由于没有信心,曾经的热情也不得不大打了折扣。
可就算不情愿,由于母亲一再地帮着文嫂,难以推脱的方利民也只还硬着头皮
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