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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她,推开她就走向走廊,她提着保温壶一手拉着郭晶追了上来,我们三个人出了旧诊所。
旧诊所的外面比里面更破烂,墙壁旧迹斑斑,门口的几棵树都成了秃树,灰青灰青的树干,像是个垂老的病人,红色的十字剩下一竖,看起来残破不堪,素贞阿姨说杨天生病就是到这家诊所,医生总是等很久才给他输液,那种感觉像是要等你剩最后一口气才来救你,所以他刚刚也是在等我的最后一口气,等那一口气快完了,他才会过来看我这个被恶霸摔在墙壁上还晕倒的12岁女孩。
看到樱花飞情的时候,我的心跟我的后脑勺一样发疼,犹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模样,那样别具风情,那样美丽动人,而此时的它,狼狈不堪,那些衬托着樱花飞情美丽的漫画大部分都被水泡了,我仿佛见到杨天挑着眉头对我说,妹妹,你怎么不善待我的樱花飞情呢?爸爸给的冰箱全空了,冰箱附带的架子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堆空空的瓶子。
“李优,对不起。”郭晶从身后小心地抓住我的手,低着头带着哭腔说道,我甩开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樱花飞情,在屋里转着,眼睛从上到下扫着,那个经常有人坐着看漫画书的角落里散着几本被撕烂的漫画书。
满腔的怒火窜上心头,我转身冲到堂西街大街上,大声地对着那个热络的游戏厅里喊,“我会找到办法治你们的!你们听着!我会找到办法治你们的!”
游戏厅里人头耸动,都停下来了,他们走出来看着我,我冷笑着看着人群中的那几个人,我知道他们带着得意躲在游戏厅里,可是我是不会让他们一次次得逞的。
静待了有几秒,对面爆出笑声,一声接一声的,此彼此起,门口的那几个叉着腰指着我,“哟哟哟,敢跟小爷叫板,是嫌命太长了么。”
他话一出,笑声愈发地大,那个带头的恶霸挤出人群,眉头挑高,“行阿,还有精神叫嚣,摔在地板上不疼吗?”
他话音一落,笑声又爆了出来,漫天的嘲笑声,那些眼睛挑高了在半空中的样子,看得我怒火中烧,我瞪着他们,捏着手心。
“小优,别管这里了,你好好学画画好好上学,将来走出这个小镇,到外面的世界去。”素贞阿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心都是汗,手臂伴着身子一直在发抖,语气惶恐不安。
我低着头看着灰色的布鞋,我当然会离开这个小镇,离开父母,离开李秀,离开张楚,我会到外面去展翅高飞,从此与这些人永不相见,可是不是现在,现在我只想守护杨天留下来的这块地方,守护他给的樱花飞情,等着他归来。
我叫郭晶先回去,我留下来收拾,可是她不,她一定要陪着我收拾,我瞪了她一眼,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她跟在我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拖着地,摆漫画书,将破烂的椅子扶起来,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安静地收拾了一个下午。
差不多六点了,天空布满余晖,残阳如滴血,我一路小跑着回家,刚一进家门,还不等我喘口气,一只大手就朝我伸来,一把抓住我,将我连人带袋子摔在沙发上,“逃课?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从来没有养过你这样的小孩,谎话连篇!顶撞父母!简直无药可救!”
我被摔得头晕脑胀,后脑勺重重地撞上沙发的椅背,疼得我冒冷汗,身子又被爸爸捏着肩膀提起来,逼得我不得不面对他的脸,那张愤怒到想咬死我的脸。
“我……”
“你什么?!”一个巴掌盖过来,将我扫翻在沙发上,我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上椅背,红木桃的沙发背很硬,它磕得我眼冒金星,刺痛从后脑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发疼的地方。
温热的液体贴近我的手掌,黏黏的,有点恶心。
“李优!”妈妈扑过来抱住我,她惊慌地抓着我的手掌,我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红色的血顺着我的手掌流下一丝在我的手腕上,我的脑袋一瞬间晕眩。
“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昏迷之前,我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是在对爸爸说吗?我很想咧开嘴看看爸爸的表情,看看他被妈妈说这句不会原谅的表情。
那道光圈里的天伦之乐还能继续下去么,可惜我的头太重了,我只能闭上眼睛,堕入无边的黑暗里。
鼻息间的味道真难闻,是那种阴暗的消毒水味,很熟悉像是永远都甩不掉的味道,我再一次睁开眼,眼前印入李秀那张小巧的脸,她的马尾垂在她脸颊的两边,看到我睁眼,她欢喜地喊,“妹妹,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水。”
我扭动着疼痛的脑袋,眼神在屋里转着,都是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的,那种白得窒息的白,墙壁上的红十字,比旧诊所的红,红得那样刺眼。
“来,喝水。”李秀倒好水,扶着我坐直身子,我盯着她白皙的手里端着的杯子,带着余温的杯子凑近我的嘴唇,我低头,右手一挥,“啪”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秀看着那碎成渣的杯子,颤着声音,“妹妹……”
“不用你假好心,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知道我逃课?!”我推开她,她倒退了几步,表情楚楚可怜。
我瞪着她,冷冷的,而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少年,他手里提着水果篮,身后跟着张轩,看到地上的杯子渣,又看了看李秀,再看看我,我侧过头,看着那襄在白色墙壁上的十字。
“吃点水果。”张楚并没有问那地上的杯子,只是放下水果篮,从里面取出葡萄,“刚洗好的。”葡萄伸到我的面前。
葡萄的味道掩盖了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我依然一动不动,张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拉着含着泪水的李秀欢喜地笑,“李秀姐,我们吃葡萄吧,哥哥特意去买给你吃的。”
突然,鼻息间的葡萄味比医院的消毒水味更令人恶心,我推开跟前的葡萄,拉高被子,将身子缩进去。
谁稀罕张楚给李秀买的葡萄,我不稀罕。
可是心里的感觉比葡萄还酸,酸得我眼角湿湿的,盖住头的被子被人扯了扯,张楚的声音响起,隔着被子格外好听,“不想吃葡萄,我洗苹果给你吃吧。”
我吃还是不吃呢,葡萄是李秀吃的,苹果才是我吃的,可是李秀的声音细细地响起,“还是我去洗吧。”
我用力地拉开被子,瞪着李秀,“不用你洗!”李秀拿着苹果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张楚愣了愣,随后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我去洗,我给你赔罪,都是我的错。”
说完这一行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之后,他温柔地拿过李秀手里的苹果,跟她对视了几秒后,朝门口走去。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
他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啃着张楚给我洗的苹果,我一口一口咬得很小心,实在算不上很甜,但是就是格外地好吃,张轩也啃着一个苹果,他哥顺手给他洗的,他吃得格叽格叽的,又吵又烦。
我瞪了他几眼,他都没收到我的威胁,看着我手里只啃到一半的苹果问,“你是不是吃不完?吃不完我帮你吃吧。”
我立刻就把苹果往嘴里塞,他切了一声,“那么喜欢吃,让我哥多给你洗几个,估计你会吃到想吐。”
张轩有时就是这么让人讨厌,我侧过头,不理他,他没发现我的不满,又继续跟我说话。
说了两句后,他叹口气,“哎,你昨天怎么逃课了呢,我跟哥哥还有李秀姐姐本来想去找你玩的,哥哥说想带我们去游戏厅里玩呢。”手里的苹果突然变得又涩又苦,我低头看着氧化了变得难看的苹果,忽地顺手就将它丢到垃圾桶里。
张轩不满地喊道,“喂,你不吃可以给我吃阿!”
我扫了他一眼,在心里狠狠地唾弃,吃吃吃就知道吃!随后我滑下高高的病床,忍着脑袋的发晕,朝门口走去,然,我很快就停在门口,斜着眼看着走廊上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美一帅,同样优秀,同样耀眼,他们正在讲话,却可以看到李秀娇滴滴的表情,还有张楚高高的后脑勺,太远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是光是想象,我的心里就翻滚不已。
那时的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我想破坏什么,张轩正是在这个时候凑过脑袋,他笑嘻嘻地说,“哥哥跟李秀姐又在说悄悄话。”
他说又……
我伸手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他啊了一声,成功引起了走廊上那两个人的注意,而张轩同时也摔倒在地上。
我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看到张楚朝张轩跑去,我看着李秀,冷哼,随后我转身,朝病床上走去。
身后,张轩正在跟张楚告我的状,喋喋不休,吵吵闹闹,幼稚。
我想出院,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高大的医生冷冷地看着我,说我有脑震荡,如果出院,会影响发育。
影响发育在我的脑海里代表不会长大,还得永远当个被大人压制的小孩,为了不影响发育,我只能乖乖地呆在医院里,李秀在医院里照顾我,成天在我面前碍我的眼,博得护士跟那位连手指尖都冷冷的高大医生的喜欢。
护士姐姐总喜欢说,“李秀你这么优秀,将来当护士吧,当个白衣天使。”
每当这个时候,李秀总能笑得愈发地甜美,也许是被夸奖优秀,那被贴上的优秀的永远也不会撕下来的标签,也许是她真的想当一名白衣天使,当一名护士,在那个时候,护士是继医生以外最受尊敬的职业,我裹着被子,轻轻地闭上眼睛,嘴角微撇,安静地听着李秀娇羞地回复护士的话,过了几分钟后,我就出声赶那群护士出去,顺便赶走李秀被夸奖的优秀,我睁开眼,看着李秀带着几分尴尬地将护士请出去,然后抓抓头发朝我走来,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神复杂,几秒后又云淡风轻似地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很想告诉她,你不舒服了我就舒服,不过我没说,拉高被子将自己裹着。
住院的期间,爸爸一次都没出现过,最后停留在我脑海里的是他愤怒的眼神以及扭曲的唇角,我不时地想起妈妈说的话,不会原谅爸爸,不会原谅他,那么她会惩罚他吗?像爸爸惩罚我的那样。
妈妈每次来医院看我,都特别关心我,对我小心翼翼,不敢说一点重话,什么都顺着我来,我让她丢掉张楚带给李秀的葡萄,她也照做了,李秀在一旁的表情闪过一丝委屈,随后她低声地对妈妈说,“妹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喜欢就好。”
妈妈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很欣慰,我忍着恶心瞪着李秀,“你别装了,明明就不想我丢的,还要装作很大方的样子。”
她立刻低下头,妈妈脸色变了变,想喝诉我,看到我的后脑勺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妈,我去装水。”李秀一副不想妈妈为难的样子,提起水壶朝门口走去,妈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气,我将身子缩进被窝里,在被窝里睁大眼睛,带着胜利进入梦乡。
出院那天,张楚带着张轩来接我,爸爸也来了,跟在妈妈的身后,我没抬眼看他,只看着李秀跟张楚在空中不停交错的视线,那一刻我觉得我像个小偷,躲在暗处看着这两个人究竟要眉目传情到什么时候,张轩叉着腰站在我身边,撇着嘴说,“糖糖老师把你的《夕落》带到市里去了,好像是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