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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公公捧着圣旨的手，忍不住一抖。
哪怕是表面上，他再也不能保持住如同前几个月一般的心平气和。
他下意识的抿紧了唇瓣，颤声问道：“云妃娘娘，怎么还不接旨？”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几乎就已经痛到了麻木。
然而，他哪里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正半跪着的云九，竟然一下抬眸！
她用那样陌生而又冷硬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本宫……接旨！”
☆、141 云妃香消玉殒
云九的声音，格外冷静。
然而，听在了李安城的耳里，却仿佛珠玉破碎。
他忍不住后退，踉跄了一步。
但碍于薛皇后的盯视，他最后还是把圣旨亲自递给了云妃。
“听说成安公公和皇上身边的云妃娘娘可是旧识。”薛皇后说着，好整以暇的睨了他们一眼。
“再过三天的时间，本宫就要亲自送她上路。”薛皇后语气微顿，“念在你们俩那么多年的情谊上，可千万别说本宫没有给你们叙旧的时机。”
薛皇后话毕之后，就主动的带着身边的一大批人退了出去。
于是，偌大的宫殿内，瞬时便只剩下了云九和李安城。
“真的是你？”若是仔细听的话，可以清晰的察觉到李安城的话音有些抖。
偏偏无奈在某些事情上，云九早已死了心。
即便是现在面对着昔日的青梅竹马，她也只能陌生以待，“很抱歉，成安公公。”
“本宫不懂你的意思。”
云九的声音，格外浅淡，缥缈得仿若天上的云，要是他再不伸手，恐怕永远都没机会抓住。
李安城心里一紧，一个没忍住的大步上前。
他顺势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儿，在她面前，禁不住悲愤低吼，“是你，对不对？是你！”
“云九，你不要骗我了，就是你……我知道是你。”
“成安公公！”云妃提高了音调，怒喝一声，趁他不备，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她看向他的眼神，无端有些厌恶。
厌恶？
呵！他在心中冷笑，也是，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这世上的人见了他，有谁会不厌恶？
李安城瞧出了她对自己打心底的抗拒，这么多年来，他最舍不得的，无外乎就是她委屈自己。
如今，他能有机会把一直藏在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他的心里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宽慰。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
“为先皇殉葬，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去……到时候你……”
“成安公公！”云九拔高的声音，再次一喝。
若是细细探究之下，定会发现，她话语里所隐藏的颤抖。
“本宫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我是他的后妃！而你……呵！又能给我什么幸福？”
云九樱唇轻动，眸光轻闪，这个时候的她，仿佛再瑰丽的面容，都不足以遮掩掉她垂眸时，那一刻的苍白。
她的声音，竟不自觉的带起了一抹讥讽与冷硬。
为帝王陪葬，或许这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件让人荣幸的事情，然而对于这个时候的云九而言，在面对默然找寻了他十多年的成安，能有的……只是无法说出口的痛心！
泪，在这个时候落下，似乎有些可笑。
云九眸光微晃，她只有再回神面对这个爱怜了他十多年的男人时，仿佛才有一丝丝人的情绪。
命运既然已定，那么她终究能给他的只有拒绝的残忍，除了口口声声的“本宫”，所有的心思，都掩藏在那两个字背后的慌乱无措里。
听到她把话这么说的时候，李安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恍惚间，他眼眸微涩，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幕，好像让他回到了彼此的初见。
“小女姓楼，名云九，字善理，江城柳州人！”她的声音如同三月细雨，沁人心脾。
仿佛就在那一回眸的不经意，一下就触动了他的心。
“自我入宫起，你我就是永远相隔了！阿九，阿九，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彼时的他，在宫中与她猝然相遇，他默然看着她独自远去的背影，一颗心颤栗不止！
他总有一种冲动，他想走过去，为她拭去腮边悄然流下的泪，去安慰她，去呵护她。但不知为何，他没有那份勇气，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
然而，薛皇后寿宴，不但众妃嫔要齐聚于此，就连九五之尊的皇上也要来。
宫人早已穿戴一心在此等候，即使众人皆是一样的袄裙，他也能在人群中一眼望见她。
她一身粉色宫装，衬得她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一会儿就要面圣了，但她的脸上却没有欣喜，没有期待，有的，永远都只是那样的宁静。
皇上驾到，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迎接天子的到来。李安城分明看到，皇上的目光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到了云九的身上。
像她这样天生仿佛就拥有一种神秘气息的的女子，总是格外引人注意。
从未想过她是这样美的，仿若仙女坠入尘世，柳般的腰肢，绸般的秀发。
她的身姿如行云流水，翩若惊鸿。
李安城看得呆了，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更进一步。
然而，当时他耳边却响起惊雷一般的话，将他从黄粱美梦中惊醒。
“这女子是何人？”这是皇上在问。
“回皇上，这是新入宫的宫女，宫云！”一旁薛皇后满意回道。
李安城的心，蓦地就被刺痛了。
他看到皇上满意的笑笑，眼睛一刻也不离云九半点。
入宫已有十余载，看惯了妃嫔之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如同云九这般的女子，该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下去？薛皇后看云九的目光早已不一样了，她的眼中看似在欣喜，实则，却也在嫉恨。可那宫云，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殊不知，一张大网已经渐渐向她逼近。
“恭喜你啊！听成安公公说，皇上很欣赏你。你真幸运，不过才入宫十几天，居然就能引起堂堂天子的主意。”说话的人，语气带着一股特有的尖酸。
云九当时回眸，她这才发现，果然，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正是和她满满不对盘儿的小公主身边的嬷嬷。
她状若讨好，却实则讽刺。
然而，李安城却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那时来到御花园的碧水池边，她点了一盏登船放入水中，“安城，你我自幼青梅竹马，早已相约白头。只是世事难料，自打入了这深宫……或许，我们从今以后，便什么也不是。”
躲在暗地里的李安城，心狠狠一颤！
偏偏，他就站在她的背后，却只能装作无动于衷。
过了好半晌，他这才艰涩的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天凉了，云妃为何还不回寝宫？”
果然，在他话落的片刻，云九便猛地抬眸，回转过身，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可那样的目光，太过让人心痛。
哪怕是他，他也早已承受不住。
更遑论，他并不愿她也受这样的苦。
自打那一夜之后，他再得到关于“云妃”的消息，无外乎就是在宫里刚刚传来钟声，被告知昭武帝殡天的那一瞬。
皇宫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李安城从总管那里接过殉葬的名单，上面赫然有着宫云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有她？她才刚入宫不过三个月啊！”李安城忍不住颤声道。
“先皇本想等她有朝一日诞下皇子，为这宠冠六宫的云妃娘娘，好好办一次封妃仪式的，但没来得及。这下她倒可以去另一世伺候皇上了，这是她的福分。”总管答道。
李安城本没有勇气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云九，但无奈还没等他有所准备，薛皇后就已带着后宫的一干人等，找上了门来。
她竟然让他亲自去宣读先皇陛下的旨意！不然的话，她定会在朝堂三公面前，揭露他们俩青梅竹马的情谊！
更甚至，从她的一言一语之中，显然是在威胁他，告诫他，别以为她薛皇后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私情！
李安城整个人一愣，他甚至早就忘了把最近最要紧的消息，往懿王府里通报。
他只知道他现在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应付宫中波云诡谲的背后，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李安城，真要毁了可以，但他心爱的女人，绝对不行！
正式抱着这样的心态，他李安城颤抖着双手，拿着圣旨，亲自找上了门来。
果然，他从她的眼神里，所读到的早就是那一抹希望过后的绝望。
心，顿时痛得再也无法呼吸。
自那日不欢而散的离去之后，无论李安城在殿门外说什么，云九再也不肯见他一面。
三天过后，薛皇后一身素缟，如约的来到云宫门前，只见她轻扬着下巴，仿佛所有事都已经胜券在握一般，启唇道：“你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或许，本宫可以替你们办到。”
“真的可以吗？”一道清冷声音问。
“不错。”薛皇后望着她，相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待我走后，劳烦皇后……不，太后……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只见云九递了一封信给她，上面写着地址。
薛皇后沉默着伸手接过，突然间，有人喊道：“时候到了，送娘娘们上路吧！”
一时间，众人嚎啕大哭。
李安城静静地站在最里面的角落，他的目光不再去侵染那片惨状，反而还背身而去。
没过一会儿，金碧辉煌的大殿前，只听“砰砰”几声，木床上的木板被人抽去，间或的，还能听到微喘和挣扎的声音。
顷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云九，她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李安城突然间就落下泪来，他握紧了双拳，只恨自己的无能，他恨他懦弱，不能将他心爱的女人得以保全。
更何况，自打那年失散以后，他苦苦找了她十余载！
等他们再重逢，他竟然连话都没仔细和她说过几句。
可是，云九已经去了，去了就是去了……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如他一般的女子。
重来回首已三生，当李安城再次回到他的老家，已经是天下局定以后。
虽然他只有短短几载宫廷生活，但无时无刻却又不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一个差错，所遭逢到的便是一阵惊涛骇浪。
“这便是她的坟墓。”一个地方官将他引到一片坟地，“李大人，这里只有她的衣冠冢，还请节哀……”
节哀？
李安城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黄昏下的坟冢显得一片凄凉。
李安城用手拂去墓碑上的荒草，没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快要褪色的名字。
李安城之妻——楼云九之墓！
“这是当年薛皇后被如今的帝后，处以……咳！极……刑罚之时，从她那座废掉的宫殿里面搜出来的，帝后曾吩咐，若你选择离开，便将这个东西找个机会交还给你。”
地方官的话，略微拉回了李安城那快要丧失的神智。
他愣愣的伸手接过，好半晌之后，他才对他摆摆手，“你先退下吧，本官知道了。”
然而，只见他一说完，便手脚不知所措的打开了那封略微泛黄的信。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呼啦啦的寒风中，他拆开了这样的一封信。
他独自一人端坐在她的坟前，就这样静静地读给她听。
他想，他不会让她再等他太久……他很快，就会去到另一世